活着,只是为了责任。

老人转进了书房,在自己老旧的书桌前坐下,妻子跟孙儿吃饱饭後,在客厅传来的嘻笑声,清楚地传进书房里,他跟Maria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他跟戒的再次相遇,与戒的死讯而有任何改变。

後来,在一次与妻子的做爱中,他深刻了解到,他从来没有爱过Maria,虽然他并没有说出口,可是夫妻间也随着越渐减少的亲密关系,而渐渐地形同陌路,Maria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小孩身上,而他则一头栽进诊所,拼命地赚钱只为了弥补自己对於妻子跟家庭造成的伤害。

鹰在戒死後的隔年,娶了他诊所里一名护士,也继承了他的诊所,现在与他的两名孙女,一起住在纽约市郊,只有假日才会带着孩子来看他跟Maria。

而华则是在更早以前就嫁到了日本,也为他添了两个可爱的外孙,每年过年都会回到美国看他。

或许就某种程度来说,老人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原本孑然一身的他,如今子孙满堂,相较於二十多岁就死去的黑鹰、雷帝来说,他或许该感谢上帝对他的恩宠才对。

老人边打开书桌上老旧的收音机,一边打开昏黄的桌灯。

「毕竟是上了年纪啊……呵呵」

他本来试图徒手撕开信封,但在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没有丝毫利器打开信封时,只好挖苦地笑着自己,并打开抽屉找着拆信刀。

说真的还有谁会寄信给他,他真的也想不起来了,淡蓝色的信封看起来有点岁月的痕迹,边沿都已泛黄,正面写着他名字的字迹,清秀且有一点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哪一个朋友的字。

折腾了半天,终於把信纸拿出来後,调皮的孙女却推开门扑向他的身边,让老人又把信纸给放回桌上,先安抚着这个总爱向他撒娇的小女孩。

「爸,妈说要你到前面跟大家一起聊聊天,她切了你最爱吃的水果。」鹰抱起自己的小女儿,跟着进门来说道。

或许是遗传到Maria的关系,本来就跟戒长得颇相似的妻子,为他生下的这个男孩,常常会让他觉得是戒回到了他身边,虽然不及戒那种夸张的绝美,但鹰却也不失是个十分俊秀的青年。

「我等等就出去,你们先别来烦我……我要看信啊。」老人赌气地把儿子孙女都推出了门外,脸上漾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淡淡笑意。

再次地坐回书桌前,当老人的眼神暼到信纸角落的属名後,整个人几乎无法控制地剧烈发起抖来。

「戒……戒……」他慌乱地拿起信纸,当里头简单的几个字落进他眼帘时,老人瞬间崩溃。

翔:

或许已经太迟了,但我爱你。

戒,1992/12/24

信件上的时间,是戒自杀当天,信封上并没有邮戳,老人疯狂地翻找的信封,试图找到其他戒留给他的话,但却毫无所获。

为什麽对他这麽残忍?如果当时他肯对他说一句爱他,他会不顾一切地立刻带他远走高飞,如今他在三十几年後才告诉他答案,有什麽意义?

是在愚弄他的可悲?还是要让他对当初造成的伤害忏悔?

「戒!」

再聚伊甸·毁灭(22)

伫着拐杖,我一跛一跛地来到约定的地点,是Maria告诉我,送信来的男人,约我在这个地方见面的,本来她并不打算让我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却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让我带着遗憾过完这一生,所以她还是决定吐实。

站在黑鹰与华当初坠海的地点,我一开始光凭着背影,并无法知道男人是谁,他为什麽会有戒给我的信,又怎麽会知道这个地方?

男人身高颇高,西装笔挺,一头黑发梳理得相当整齐,我看见他所站立的地方,竖立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上头摆着一束红蔷薇,那是黑鹰最爱的花。

「好久不见。」男人在我还未做好心理准备的当下转过头来。

晴?

虽然已经少了过去的绝色,但眼前的男人还是让人可以想见他年轻时必定不凡的长相,至少跟已经连站都无法站直的我比起来,晴的状况已经算是好上太多了。

「你找我来的原因是什麽?为何你会有戒写给我的信?」我迫不及待地等着晴给我答案,为此我已经好多天无法成眠。

「原因,难道你看了信还不明白吗?」晴沉稳地说,并从口袋掏出香菸後,燃起了一根菸啖着。

我也不清楚来到这边,期望见到的是谁,想要得到的又是什麽答案,即使还曾经可悲地幻想,或许当初戒的死讯是捏造的,也许他根本没有死,不过这些都不过是让我更加觉得自己有多麽地可笑而已。

「会找你来,只是我必须完成答应过戒的事情,本来我该亲手把信交到你手上,但那麽做,你我可能都会有点难堪,因此我才选择先把信交给你。」

晴吐出一口烟雾,轻描淡写地说着,见我只是凝着他没有太多反应,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当初那场戏里面,最笨的是谁,或许就是不该爱上你的戒吧……」

一句不负责任的爱,打击我以为自己早已毫无知觉的心。

「爱我?你懂什麽?他根本不曾爱过我,难道你们真的愚蠢到以为用一封信,就可以弥补我受到的伤害吗?」我略微激动地说,几十年前失去戒以後,那个飘雪的清晨,戒残留在被窝里的馀温又一次地从记忆当中跃出。

「你受到的伤害?你受了什麽伤?活着的人是你,还有力气在这边指责着戒的人也是你,你受了伤?那戒呢?」

晴扔掉了菸蒂,一字一句地逼问着我,打得我无力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