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边吃饭, 边讨论起第二天要带给那个吕先生的见面礼。
根据李老头多年来的观察,每次送礼的队伍里总有些活的牲畜牛羊和各种各样的宠物,虽不知缘故, 但他建议可以投其所好, 假意把小淼送过去。
小淼毕竟不是寻常宠物猫, 有一定自保能力,大伙一拍即合定下了方案。之后,又讨论了些明天的细节, 暂时决定由楚庭和白风带着小淼进山庄去,唐加乐和李老头留在家里, 而徐尘因为上个月刚刚生过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留在家里, 顺便能保护唐加乐和李老头。
确定了明天的计划后, 照例各自分头回房去休息。
经过昨天的磨合,唐加乐和楚庭一起挤在那张小床上的时候就觉得自在许多。
楚庭病了一天, 唐加乐也忙了一天操心了一天, 此时跟楚庭安安生生地躺在一块儿,心里反而踏实许多, 很快就昏昏欲睡。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还要冷。
阴冷的秋夜,单薄的被褥, 寒意刺骨太过难熬,没人能抵挡住暖意的诱惑。
迷迷糊糊之间,唐加乐在床上摸到了一团暖意,仿佛在他和楚庭之间升起了一个小暖炉。
他不知道楚庭哪里找来的暖炉?也不知道徐尘那张可怜兮兮的小床怎么能在装下他和楚庭的同时, 还塞进一个暖炉?只不自觉往暖炉边上凑, 要不是潜意识里还知道暖炉也有楚庭的一份, 不能独占,恨不能把那个暖融融的东西紧紧搂进怀里。
可到了后半夜、,唐加乐发觉自己紧挨的那个暖炉忽然冷成了冰块。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半边床冷如冰窟,唐加乐自然知道往床的另一头闪躲避寒。
可床实在是太小,再怎么躲,寒意飕飕地扑在后背上,不一会儿,人还是被冻醒了。
唐加乐翻过身,本想找到把自己冻醒的罪魁祸首,却发现小床上只挤着他和楚庭两个人。
哪有什么暖炉?哪有什么冰块?
都是楚庭!
黑夜漫长而寂静。
万籁俱寂中,房间里沉重而凌乱的喘息声格外刺耳。
楚庭不大对劲!
“楚庭?”
唐加乐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楚庭的手臂,隔着一层棉质睡衣,他能感受到楚庭冰冷僵硬的肌肉,也能感受到寒意层层叠叠地透出来,像无休无止的潮汐。
他摸索着握住楚庭冰凉颤抖着的手,用力在他僵冷的手背上摩擦了几下:“你怎么了?很冷吗?”
楚庭合着眼,低低咳了几声,哑着嗓子低低“嗯”了一声。
“你忍一忍,我出去找热水和火盆进。”
唐加乐想绕到床尾,下床出去找点暖和的东西,可一直闭眼不语的楚庭这时伸手,反拉了他一下,低声说:“太冷了,你别去。”
他的声音很轻,力气也很轻。
唐加乐觉得楚庭的手只在自己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而后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手上的力道慢慢卸了下去,那只冰凉的手也缓缓从自己手腕上滑落下去。
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紧:“不行,你浑身都是凉的。”
“没用的。”楚庭的声音低弱暗哑,“别折腾,陪我躺一会,把这阵子熬过去就好。”
“哪能就这么熬着?”
唐加乐不认同,探身越过楚庭,拧开床头的一盏小台灯。
雪白的灯光洒下来,他这才看清楚庭此时的模样。那张英挺好看的脸苍白到了极致,灯光仿佛能从他身上透过去一般,楚庭的额头上尽是虚汗,目光微微涣散,苍白的唇紧抿着,干燥皲裂的唇片透出青白色。
这当然不是唐加乐见过的,楚庭最狼狈的时候。
但他当然能看得出来,楚庭的状态很不好。
唐加乐披上外套,把整床被子都压到楚庭身上去:“我去找白风。”
“别去,他知道了,一定会连夜带我下山。”
“该下山也得下山,你这样,难不成还想着明天去为徐尘出头?”
“怎么不行?”楚庭闷声咳了一阵,声音更弱几分,“至多再过一刻钟,就好了。”
唐加乐自小身体强健,连感冒都是几年才碰上一次。他什么生病的经验,头疼脑热,难受得不行的时候,总指着医生能给句痊愈的确切时间。事实上,每个人体质不同,每场病情况各异,即便是医生也无法准确断言病人哪一天能好。
而楚庭,甚至可以将预测精准到分钟。
他不是医生,他没有那么多知识技能可以利用,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感受——
作为一个病人的感受。
很显然,楚庭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他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也知道要如何应对。
唐加乐想起自遇见楚庭开始,这人终日苍白倦怠的脸色,也想起上回楚庭被徐尘重伤时,他不小心听到的楚庭和白风的对话。
那时白风就很急,分分钟想拿他给楚庭疗伤治病。
好像不把他炖了救楚庭,楚庭就要立刻没命了一样。
也许这段日子,楚庭撑得实在很辛苦。
楚庭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就算唐加乐不是修道之人,也能猜到被一剑重伤丹田,对一只本就虚弱不堪的妖怪伤害有多大。
可楚庭养伤的时间很短很短。
他才醒来没几天,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徐尘上门挑衅,把唐加乐掳走,再是唐加乐除煞差点流干了血——
在唐嘉阳的粉丝见面会结束后,芳华里压根儿没平静过!
而楚庭,是芳华里的主心骨。
就算几天前重伤濒死,徐尘踢破大门打进院子里时,楚庭还是要站到最前面去。
唐加乐不知道楚庭是怎么撑着重伤孱弱的身体站起来的。
他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因为他一直被护住他的身后。
之前,一直都是楚庭在保护他。
唐加乐迟疑了一会儿,把自己裹着的那件羽绒服也披到楚庭身上。
楚庭皱起眉头:“你别……”
话音未落,只见唐加乐像一条灵巧的小蛇,迅速钻进被子里。
他们唯一的那床被子刚刚被唐加乐折了一折,尽数盖在楚庭身上,于是被子的宽度就缩减了一半,钻进被子里,他只能紧紧贴着楚庭。
楚庭偏过头去看唐加乐。
他本以为两个人挤在一张一米的床上,已经是很近的距离,原来,他们还可以一起裹在一条半米多宽的被子里。
唐加乐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脖子上,像是春风把冰河上厚厚的冰层吹破了一个洞,万物复苏的盎然生机,就从那个洞里一股脑儿涌了进去。
那春风还长了手,小心翼翼地把温热的手捂在冰河上。
胆子真是大。
于是,在春风的撩拨下,河水温润起来。
开春时节,柔软的河水卷着重重叠叠的碎冰往下游闯去,显得热切而急迫,几乎突破自我约束,冲出河道。
过了一会儿,唐加乐开始觉得怀里那具刚刚险些被冻僵的身体渐渐恢复温热和柔软,他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没过十分钟,恢复的时间竟然比楚庭预计的要短。
他暗暗松了口气,在被窝里仰头,显得纯良可爱。
他问楚庭:“是不是暖和多了?”
当然暖和。
都快烧起来了。
可春风薄情,全然不知风过处,吹醒过蠢蠢欲动的火星。
楚庭看着把人捂热后,又重新裹上羽绒服规规矩矩盘腿坐在一边的唐加乐,又好气又好笑。他暗暗叹气,把自己身上折了两层的被子抖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没事了,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再睡一觉。”
“你刚刚怎么了?”唐加乐紧紧盯着楚庭。
这话问得太直接,楚庭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秋乌的妖丹被解除封印后,一直以楚庭的元气与血气为食。楚庭的身体在二十多年前为殷乐平重塑肉身造出一个唐加乐的时候,根基受损,本就元神虚弱,元气不足,自然架不住妖丹时时刻刻的消耗,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他会自行以极低的体温封冻住周身经脉,以减缓妖丹运行。
楚庭封冻经脉的时间大多是在夜里,因而此前也没人发现。
可这回偏偏跟唐加乐肩膀贴着肩膀寄到了一张床上。
原本他觉得横竖在李老头这里只住个两三天,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没想到昨晚就着凉生病,大概是因为今天又是施针又是吃药地折腾一天,刺激了妖丹,睡到半夜,楚庭觉得周身经脉剧痛,竟是妖丹加速运转,大有吸干宿主元气的架势。
楚庭不敢托大,立即封冻周身经脉。
没想到,竟把睡在身边的唐加乐给冻醒了。
面对唐加乐的质问,楚庭当然不会据实以告,他编了个故事,半真半假地唬人:“没事,就是之前徐尘那一剑还没好彻底,真气时有不济,伤痊愈了就好。”
唐加乐将信将疑。
楚庭激他:“不信你去问白风。”
唐加乐当然不可能去问白风,盯着楚庭看了一会儿,说:“那明天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楚庭毫不犹疑地拒绝:“不行!没有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你不能一起涉险。”
“可你自己去更危险!”
楚庭饶有兴趣地看他:“我自己去怎么危险了?”
唐加乐和白风来了之后,徐尘把李老头口中所说的望阳村往事同他们也说了一遍,于是他们也听说了,当初徐尘身上那股邪煞可能是在吕先生庄园里沾上的事。
作为成功为徐尘除煞的人,唐加乐理直气壮:“上次徐尘就是在那里沾了煞气,那这回呢?保不准他们故技重施,我一起进去,至少能除一除煞气。”
话是有道理。
但上一次唐加乐险些送命后,楚庭不可能再让他插手这种事情。
这个道理在楚庭这里,不仅不起作用,还反而弄巧成拙。
果然,楚庭当场驳回:“别想,你难道还想再进一次急救室?”
唐加乐被噎得说不出话,顿了一会儿,胡搅蛮缠起来:“不管,你就是得听我的。”
“为什么?”楚庭侧头看唐加乐,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唐加乐也盯着他看,眼睛水亮澄澈:“你昨天自己说要让我管你的,你忘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章有点凌乱,周末可能会修改它重新贴一下>感谢在2022-11-29 21:03:21~2022-12-01 23:3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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