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月的朋友们确认白衣人的藏身地点的这段时间里, 楚庭也想方设法地打听白衣人的相关信息,毕竟每任桓山掌门亲传的弟子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只要楚庭愿意, 有的是渠道能知道这个一言不合就瞎起杀心的小阎王究竟是谁。
楚庭醒来后让小月帮着从他的抽屉里翻出一叠纸页泛黄的信封。
各式各样的信封铺了半张床, 信封的式样和字迹各不相同, 可信封上都落了“楚庭亲启”。
那是桓山历任掌门给楚庭寄来的信。
楚庭和桓山的关系很微妙。
桓山是灭妖除邪的门派,楚庭是妖,可他们却不敌对。
桓山是殷乐平的师门, 是殷乐平长大的地方,可楚庭却不肯过分亲近桓山。
千年前镇妖大阵被启动后, 妖族妖众仅剩原先的不到三成。
便是这剩下的三成也是伤的伤,残的残。
那时人、妖两族皆知,近月山是人间多年混战里唯一的安乐静土, 人族与妖族在楚庭的引导约束下, 得以在近月山和谐共处。
犹如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的妖族残部从四面八方赶到近月山来投靠楚庭。
可近月山毕竟只是一座山,养这么多妖还不把整座山啃秃了?
于是楚庭花了不少时间甄别出心术不正的妖邪, 亲手处理了一波, 而后,他亲自规训剩下的妖众, 又将把其中通人性、讲道理的妖物拎出来登记造册。
那时妖族的领地已经尽数被人族占领,楚庭拿着那份妖物名册, 去桓山找清徽,声称名册中的妖物已被驯化,不会害人,希望桓山不要赶尽杀绝。
清徽亲眼见过近月山妖与人比邻共处的场景, 比那些见到妖物就喊打喊杀的人要讲情理。他做主找人族首领划了二十四处山河湖泊, 亲自设下结界, 作为幸存妖众群居之地,不久,楚庭又挑了二十四个只信得过的妖,设立二十四亭管辖。
自此,人族与妖族各自相安,互不打扰。
而在那之后,楚庭和桓山的联系越来越少。
后来清徽仙逝,楚庭与桓山的关联更少了。
又过了几百年,人类肆无忌惮侵占山林湖海,捕杀其他动物,在大陆上所向披靡。妖物群居之地被人类重重包围,纷纷隐藏身份完全融入人类生活,妖族的存在成为怪谈传说,以捉妖为业的桓山在人族的影响力大不如前,这几年听说有些弟子还兼营起看相算命的营生。
这些事,都是桓山那边自己告诉楚庭的。
大概是清徽留了遗命,每任桓山掌门继位后都至少要来一趟,与楚庭见一面,问问二十四亭近况,总之虽然楚庭很少主动去联络他们,可他们却没有断过与楚庭的联系。
桓山掌门事务众多,不会每年往来,但每隔三五年就会来信把桓山的近况告诉楚庭,有时也顺便询问一些进些年来二十四亭发生的事情。
其实楚庭知道,清徽交代后人写这个不是给他看的,是给乐乐看的,尽管桓山现在的人乐乐都不认得了,但那毕竟是他的师门,他有很多的不舍、牵挂都在那里。
楚庭从没回过信,但把每一封信都仔细收好了。
也许,以后乐乐回来了,想要看呢。
从小月手里接过厚厚一沓信封,楚庭认真翻了几封看起来时间临近现在的,果然从里头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楚庭很久前就拿到这个电话号码了,这却是他第一次拨打过去。
幸好号码还能打通,接电话的也确实是桓山的人。
楚庭自报家门后,电话很快转到桓山现任掌门清羽手里。
楚庭跟他打听了近期下山的桓山弟子,果然有个叫做徐尘的,是清羽的关门弟子。
徐尘下山时说是要去趟老家雁州给父母扫墓,顺道看看小时候照顾过他的邻居爷爷。按说,事了便该回山上,可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也没见徐尘回去,每回打电话或是发消息,他只说有事,却没提过具体是些什么事。
雁州离东江不远,清羽又描述了一番徐尘的样貌,楚庭心里有□□成能确定,带走唐加乐的白衣桓山弟子就是这个徐尘。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多问了一句:“这个徐尘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清羽笑了笑:“他天资还算不错,可惜进山的时候年纪小,被师兄们惯得心肠太软,胆子太小,恐怕难成大器。”
结束通话后,楚庭靠在床头合眼回味清羽对徐尘的形容。
徐尘两次与他交手,都是冷面冷情,一句废话没有,就是劈头盖脸一顿不留情面的杀招,昨天甚至一言不合连镇妖符都请出来了。
这,会是个心软而胆小的孩子?
楚庭揉着眉心轻笑。
如果真是个心软而胆小的孩子,凡事倒是好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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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遗留的剑穗上有松木的香气,小月那些蜜蜂蝴蝶朋友天生对植物的气味敏感,第二天中午就把他藏身的地方给找了出来。
那是东江火车站旁的一家小旅馆。
楚庭在蜂蝶的指引下上楼,隐去周身妖气,敲响房门:“您好,我是服务员。”
门里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门被拉开一条缝,果然是徐尘:“有什么事?”
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本来也没什么正规的工作服,楚庭戴着鸭舌帽,把帽檐压低,挡住半张脸倒也没让徐尘起疑:“来给您打扫卫生。”
徐尘说:“不用,我马上要退房了。”
“那您收拾得差不多了吗?我能先进来收一下垃圾吗?”
徐尘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不同意:“现在不方便,等退房了你再来收拾。”
“好的。”
服务员分明应了声好,却没有走。徐尘没多想,打算关门,可门却关不上了,他低头一看,只见门缝被一支短木棍撑开。
木棍的一端安了个银光闪闪的枪头。
徐尘默默盯着那支木棍看了几秒。
“是不是觉得眼熟?”门外戴鸭舌帽的“服务员”问,“我的声音你不觉得也有点耳熟?”
徐尘霍然抬头,正对上楚庭琥珀色的眼。
楚庭甚至没有动手,只微微眯了下眼睛,淡白的唇动了动,沉声说:“定。”
话音刚落,徐尘当真就动不了了,眼睁睁的看着楚庭伸出手,跟扯一根面条似的,轻轻松松地扯断门上挂着的防盗锁链,一把将门推开。
用声音施的术法时限很短,楚庭推门进屋时,徐尘已经恢复了行动自如,正要唤来佩剑。
之前妖力被封时吃过的亏,如今楚庭自然不能再吃一遍。
他慢慢抬手隔空往徐尘眉心按了一下,又说了声:“定。”
这一回,徐尘彻底被结结实实地定住了。
楚庭抽空把房门关上,把僵硬站在一边,虚张声势喋喋不休恐吓他的徐尘搬到沙发上,又隔空在他嘴上按了一下,念道:“闭。”
房间里终于清静了。
楚庭慢悠悠回头,果然看到还困在网里的唐加乐被打横平放在床上。
火车站旁廉价小旅馆的房间采光不好,大白天屋里还得开着灯,床头一左一右安了两盏射灯,粉红色的灯光投在雪白的被子上,洒了满床红扑扑的爱心。
怎么说呢,这房间装修得,还挺有情趣。
楚庭黑着脸问唐加乐:“昨天那个小道士跟你睡一张床?”
不知道为什么,楚庭好像对床这个家具总是莫名其妙地保持着高度关注,当初小淼也是没注意坐到他床上,被楚庭看到时,吓得鞋都没穿就落荒而逃。
唐加乐不明白,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值得作为他们见面后的第一个问题吗?
他懒得回答楚庭,边打量他,边问他:“你昨天伤得不轻,现在已经好了?”
楚庭顿了两秒。
他正动手拆唐加乐身上的网,手上的动作没停,像是因为他被手上的动作耽误的说话,这一点迟疑并不明显:“没事了,小道士学艺不精,看着吓唬人,其实伤不到要害。”
“那就好,小淼呢?他也没事了吗?”
楚庭笑着说:“他没我厉害,得再当一阵子猫。”
楚庭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可出手却毫不含糊,甚至看上去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厉害一些,刚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治住徐尘。
唐加乐不疑有他,安心下来。
困着唐加乐的那张网实在有些棘手,毕竟是桓山的法器,不像寻常门链一般不堪一击,撕不破扯不烂,楚庭折腾半天,竟没能把唐加乐从网里剥出来。
楚庭命令徐尘:“把网松开。”
徐尘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只拿眼睛瞪楚庭。
这人生了一双湿漉漉的鹿眼,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楚庭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愧疚丛生,顿时觉得自己为老不尊欺负后生。
楚庭先解开徐尘嘴上的封印,徐尘果然还是不依不饶地嚷着。
看着他情绪激荡之下,眉心的黑气约加浓重,楚庭只好又把他的嘴封上,扭头把唐加乐从床上抱到沙发上。
“乐乐,跟你借点血用。”
唐加乐点头,任由楚庭从网里捉出他的一根手指,毫不反抗。
他看见楚庭抬手在自己指尖轻点一下,只觉得手指上细细一疼,指尖当即冒出一串血珠。楚庭捏着他带血的手指,轻轻抵在徐尘眉心。
徐尘的眉心触手温热。唐加乐就觉得隐隐有股吸力将自己的手指吸在他额头上,不一会儿,他就觉得四肢发冷发麻,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要从指尖那一个小小孔里被吸走一般。
幸好楚庭一直在一边看着,发觉唐加乐的脸色不大对,忙用力将他的手从徐尘眉心移开,把人打横抱起,放回那张被射灯撒满了粉红色爱心的床上:“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唐加乐摇头:“有点冷。”
楚庭身手进网里,摸了摸他的脸颊,果然触手冰凉。
是他大意了,本以为有他守着,拿唐加乐的一点血净化徐尘身上的煞气不会有事,没想到,徐尘身上的煞气不好对付,唐加乐魂魄有缺记忆不全,毕竟不比当年全盛时,这么一会儿功夫,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那边徐尘身上的煞气消除了大半,此时恢复了本性。
他迷糊了一会儿,一脸茫然:“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楚庭用被子把唐加乐裹紧了,转身看过去:“清醒了?”
那个站在床边的人转过身。
徐尘看到一张师父要他们认清了记住了的脸,登时愣住:“楚,楚前辈?”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开心~
争取明天加更一章~嘻嘻嘻感谢在2022-11-10 22:49:54~2022-11-12 21:4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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