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恶与俗>第33章 chapter 33

  “聂队,发现熊德彪尸体!”

  清早,西柳区分局发来消息,在下属镇郊发现一具尸体,经过比对,与在逃犯熊德彪一致,已经安排移案。

  凶手落网了,但是又是一具尸体。

  办公区气压很低,他们忙活了这几天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与熊德彪有关的两起案件都没有定论,未被法律评价没有判刑,虽然所有矛头都指向他,但是没有进行询问,连聂诚也不敢在心里下判断。现代社会科技高速发展,欺骗人眼和刑侦技术并非不可能,而且不能排除存在诡异的巧合。

  总是有人先他们一步。

  聂诚有一种怀疑,似乎有人在利用他们,每当他们摸到一点头绪和线索时就会被抢先。内鬼,这是唯一的解释。但是这种推测无法说出口,内部团结的重要性大家都知道,刚遇上阻碍就怀疑身边的同事只会被孤立。聂诚也不希望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除了熊德彪的尸体,现场还发现了凶器,上面沾有指纹,经确认来自一个叫钱永泽的人。

  泽哥!聂诚捏着那张报告,觉得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按照正常思路,他们下一步就要开始追捕钱永泽,然后呢,会不会又在哪个清晨和钱永泽的尸体不期而遇?

  聂诚一个头两个大。

  晚上姜准出院,聂诚跟邵队打了招呼去接人。

  姜准嫌120兴师动众,租了个轮椅,让聂诚推到车门口,他单手扶着车顶,单腿蹦进了车里。创口扯得发疼,他脸色有点白,精神却很好。

  聂诚在楼洞门口停了车,半扶半架地先把他安顿在轮椅上再去停车。姜准说不用,让他把轮椅收进后备箱明天去换,他用不上,还得搬上去。聂诚问他那现在呢,就单腿支撑着等他停车?姜准找了个靠墙放着的自行车,倚在后衣架上,催他快去。

  停好车,聂诚回来说要背他,姜准笑一声,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一蹦一蹦往上走。

  还好他家只有四楼,受伤时的体力消耗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姜准窝在沙发上,看着聂诚忙来忙去,突然觉得熟悉。之前他为了掩护聂诚,还中过一次弹,血流了很多,但没这次吓人。在聂诚的极力要求下,他光明正大地赖进了他家。

  他自强自立地挪蹭着进卧室,发现床垫换了新的。不光床垫,床榻也换了,从老样式换成了原木色简洁大方的北欧风。写字台和书柜也移到了书房,坚持了十几年的儿童卧室终于改头换面。

  聂诚想给他一个惊喜,效果很好,姜准足愣了五秒,然后弯着腰低声笑个没完。

  “怎么了?”聂诚不自在地摸摸鼻尖。

  姜准抬起手揉揉他的头,一本正经地说:“你长大了。”他想起了那年在警局门口“兄长般的爱抚”,又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聂诚一愣,立刻侧头避开他的手,让他自己躺好,他忙去接热水忙他擦身。

  就算单人间病房也比不上家里,姜准不急不缓地扯下衣服,坐在床边等着,擦洗完后,才钻进被子。天气渐凉,已经不是夏天的温度了。

  聂诚帮他吹头发,端来漱口水和盆方便他吐。

  “不用。”他撑起身子想自己去卫生间漱口,又不忍聂诚心意,“下次我自己去就行。”

  等两人都收拾完,一身轻松地躺在床上时,距离进家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真不用告诉伯父伯母一声吗?”聂诚问。

  “不用。”姜准说。

  两年前,正巧是郭英失踪的前一天,他爸妈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对聂诚的感情,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态度。姜准索性有话说开,他的直接让两位家长措手不及,恼羞成怒,他们管不了姜准,就一再警告他不许聂诚再来家里,好像他是瘟疫一样。姜准没和他们吵,直接出了门,一晚上没再回去。他还没跟聂诚坦白过他的感情,聂诚什么都不知道,却莫名其妙地被人厌恶,他觉得难过。骂他喜欢的人,比他自己更难以忍受。

  后来,他自己搬出来住,他父母也移居美国,除了年节时通通电话,再少联络。

  “最近案子怎么样?”姜准问。

  聂诚把发现熊德彪尸体和凶器的事说了,姜准的第一反应和他一模一样,“总被抢先,是不是内部有虫子?”

  “不好说。”

  “嗯,也许是黑吃黑。”

  “他们内部出现了问题?”聂诚问,“你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什么,怎么受的伤?”

  “你这口气怎么跟邵队一样。”姜准挑了挑眉。

  “邵队来了?”

  “嗯,今天上午,说是来探病,那态度就是审问。”

  聂诚笑了,邵队对他是严师兼慈父,对姜准那是绝对的严师。

  姜准继续说:“那天,我遇到孟荣了。”

  聂诚在记忆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曾天宇案的其中一个凶手——被判了十年的见死不救的门卫。

  “周燕的父亲?”

  “对。他已经刑满释放了。学校他是回不去了,找了份看仓库的工作。”姜准说。

  “又是看仓库?熊德彪也是……他们碰上了?”聂诚惊讶道。

  “没错。”姜准点点头,“孟荣和熊德彪不是无意中遇见,孟荣自出狱就不间断地寻找他。十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变了很多,熊德彪原本和他不认识,更想不到他们是同案犯。”

  “可孟荣为什么要找熊德彪?他悔过了,想为曾天宇报仇?”聂诚不解道。

  他有个致命的弱点或是优点,就是总忍不住把人往好处想,邵队打击了他多少次都改不了。

  姜准没有挑他的问题,用“也有可能”带过了,说道:“我在南海区买早点时,碰到他的,就排我后面,起初我也没认出来,就觉得眼熟。有一队情侣想恰个儿,他没让,男的就跟她女朋友说‘燕子算了’。他就在后面嘟囔‘燕子的事还没完’,说了好几次,我才想起了是谁。后来我去监狱了解情况,他总向狱友在打听人,神神叨叨,精神可能有点问题。”

  聂诚缓缓皱起眉,“等等,也就是说他只是在找人,不一定是熊德彪。”

  “对,应该说他是找上了熊德彪。熊德彪应该是个中间人,他想从他那入手。”姜准解释道。

  “他想找的人有眉目吗?”

  “男,瘦高,不到四十,在本市盘子大。也就这些。”姜准说。

  “你说他找的会不会是……”聂诚换个姿势,侧过身问,“江老师。”

  “江新阳?我也查他了,他俩不在一个监狱,他去年年底出来的,行踪不明。没有医保记录,银行卡也用过,这人好像滴水入海,一点踪影也没了。”姜准说。

  “听起来他的可能性更大了,可他从哪弄来的盘子,就这么一年的时间?”聂诚问。

  “嗯,从这点看是不太符合。但如果江新阳和熊德彪一样都是中间人,也许孟荣找他是为了了解情况。说起来,你知道咱这都有什么大盘子吗?”姜准笑了一下。

  “这些年管得都很严,省不了几个了。我们一直在找证据的那老几位,他们黑吃喝弄出来的新组织,还有新牵扯出来的贺伟的那个人口贩卖集团,其他……诶,你别扯开话题,伤怎么弄的?”聂诚绷起了脸。

  姜准笑着把脑袋凑近些,“我没打岔,这不……”

  “哦对了,还有前两天你说的枪支案,那也不是个小盘子。”聂诚突然说。

  “……”姜准微怔,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

  “抱歉,”聂诚愧疚地挠挠头,“刚才的思路还没收回来,我我我是想问你的伤的。”

  姜准柔和了表情,“咱们说的是一件事。这段时间旧案集中,我就先去查了这条线。孟荣上班的那间仓库,车辆往来不多,我们跟踪了几辆,查到了市郊的一个偏僻巷子。他们正在做交易,我们本想抓现行,没想到对方火力这么猛。我们都快得手了,没想到他们有人接应,撤离得非常快。绝对惯犯。”

  “有武力支持,这难度越来越大了。”聂诚叹气道。

  “不见得是‘越来越’,郭英案那会儿他们的装备就不少,不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得这么过分。”姜准说。

  “是,他们竟然放我回来。”聂诚慢慢地握紧了拳。

  “别这样。”姜准忍不住伸手搂住他。

  郭英案是他们不得不说的话题,再痛也得忍着挑破脓水,翻开伤口冲洗,不然没有痊愈的那一天。

  郭英失踪的那天是周六,聂诚刚发了奖金,本打算去课外班接她,请她吃饭。她前两天打电话说累,负担太大,聂诚想让她放松一下。那天下午,姜准就在他家,他听聂诚提了一句晚上和郭英一起吃饭,给他个惊喜。姜准欣然应允,没当回事,他虽然没提昨天跟家里出柜的事,但一直闷头喝红酒,聂诚看出他不开心,就默默陪着他喝。

  他们都喝了不少,脸色绯红,目光交接后开始迷离。

  就在他□□低喘时,原本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郭英被人从路边绑走。

  转天他醒得很早,浑身无力,强撑着下楼买早点,猝不及防被一群人拉进面包车,头上罩着黑布,吸了□□,一路去了滨海。

  再睁开眼,他吊在空中,眼前是衣衫不整、不断尖叫的妹妹。

  他不能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