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恶与刑[刑侦]>第58章 闪亮

  一簇簇皎白的云朵低得触手可及,清晨时分的夏日阳光在瓦蓝的天空中穿梭,闪耀出挂在嫩绿草叶上的露珠。

  姜准踏着脚步踢碎一滴又一滴,打湿了裤脚,拉着聂诚走出草坪,毫不在意地说:“韩乐阳在那就行了,你不打算收养他么,就当咱派儿子陪着了。”

  “我已经同意收养他了。抱歉,没来得及再和你商量。”聂诚不好意思道。

  “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谈过了,我支持你的决定。”姜准顿了顿,又说道,“实际上,我听到你决定收养心里松了口气。我在市局看到他被绑在工厂垂着头挨打,心里很不好受,也相处出了一些感情吧。回国就办手续吗?”

  “嗯。我打算听从方筱山的建议,给他起新名字,如果他同意的话。”

  聂诚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姜准不知道什么触动了他,但想想韩家那些糟心事,让韩乐阳远远躲开也不坏,问:“叫聂什么,有想法了吗?”

  “有,但还在考虑中,想与你商量。”聂诚犹豫着没有直接说出口。

  姜准摊开手掌,说:“写在我手上,单名还是双名?”

  “单名。”聂诚伸出手指,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写着。

  酥养的触感让姜准不由得抓住他的手指,又笑着放开手,“抱歉,没忍住。”

  他轻快的心情在认出那个字时变成了惊讶,飞扬的眉眼沉静下来,沉吟着问:“你真的这样打算?”

  “可能不是特别合适,我承认有私心,既然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我当然希望他也与你有关。”

  “加个竖心旁不也挺好?”姜准在自己手掌添上三划。

  “发音是更柔和一些,但这样不是和你成兄弟了吗?”

  “……是有点。”姜准笑了,“先别想这么多,回去再说。”

  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失言地提起了这个话题,说:”你最初是不是想的这个字?”他在空中点了三笔。

  聂诚点了点头,“如果你觉得可以,愿意与他们商量,或者他们肯给出建议。”

  姜准没说话,沉默地思考着。

  两人无声地沿着花园小路越走越深,绕过林中湖,路过晨读的学生,走过一段没有遮阴的小道,又重新躲到树下。

  “在想什么?”

  “温北说的那些话。”

  “啧”,姜准发出了不赞成的声音,“他的话固然有一定可信度,但用不着思考太多,他一犯罪分子难道会和我们推心置腹?”

  聂诚失笑道:“姜队说得是。”

  这时迎面走来一对男性伴侣,他们正聊着愉快的话题,嘴角挂着明朗的笑容,没有过于亲密的举止,仅是牵着手,松松地勾着手指。

  姜准看得心动,侧头望着聂诚,尝试着向他伸出手,犹豫地问:“可不可以?”

  聂诚握住他伸来的手,与他掌心相对,手指相扣,在公园里来往的行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拉起他的手。

  姜准微微睁大了眼,说:“胆子见大。”

  聂诚从容地左右张望,慢条斯理地说:“快看看周围有没有我们同事,有我就松手了。”

  “休想。”姜准亲亲他的手背,低笑道。

  两人逛到中午,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顿牛排,打车到姜准父母家。

  为了避免刺激两位老人,聂诚示意姜准去按门铃,自己退后一步站在后排。

  这次来开门的是姜夫人,她盯着姜准的脸探究了三秒,然后开心地尖叫着抱紧了姜准,不忘回头喊道:“老姜,老姜,快来看看谁来了。”

  先跑来的是韩乐阳,他在门口顿住脚步,朝姜准低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绕过他腿边,向聂诚跑去。

  聂诚半屈膝蹲下,给他一个拥抱,“这几天还好吗?”

  韩乐阳扑到他怀里,软软的头发蹭着他脸颊,轻轻地应道:“我很好。你们呢?”后半句的小心翼翼里包含着对姜准态度的试探。

  “我们也很好,后天一起回家。”聂诚拍拍他的背,安抚道。

  韩乐阳心中大石落地,终于从头到脚放松下来,由聂诚牵着向姜准父母道谢。

  “那我们先回去了。”聂诚说。

  姜准皱起眉,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想和他们一起离开,收到聂诚不赞同的眼神,又犹豫起来。

  “你们也住下吧,不是后天的飞机吗。明天一早我和老姜一起把你们送回使馆。”姜夫人赶忙道。

  姜准的眼神重新变得热情起来。

  “不好打扰您一家团聚。”聂诚坚持道。

  “住下吧,”姜枫开口道,“阳阳的拼图还差一点就拼好了,多留一天吧。”

  韩乐阳仰头见聂诚微微点了点头,他重新跑回姜枫身边,被高兴得溢于言表的姜枫牵着上了二楼。

  这一老一小的背影看得聂诚有些难过,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给别人带来了伤害。

  姜夫人将姜准拉进门厅,朝聂诚招手道:“快进来,我刚做了枫糖蛋糕,正好你们一起尝尝。”

  聂诚却之不恭,说了好几次“打扰”走进了门厅。

  他这一连串的客套惹得姜准不高兴起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摆正自己的位置。”

  聂诚诧然。

  姜准只好又说:“非要我在我妈面前吻你?”

  聂诚微不可见地还了他一记肘击,自觉与他保持距离,可一想起他的话就忍不住低头浅笑,姜准的心情重新轻快起来。

  姜夫人将他们的“眉目传情”看在眼底,带着微笑摇头叹息,她躲在厨房里闭上眼,反复问自己看到这一幕,到底是开心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姜夫人从烤箱里取出蛋糕,热情地分给他们,不无感慨地说:“那晚从酒吧回来后,老姜跟我夸了好几次这个小伙子真好,还想给他介绍对象呢,谁成想……小诚,你们高中时就认识了吧,那会儿我听他提过你。”

  “是的阿姨,我们在隔壁班。”

  “哦哦。其实小准和同学都是不远不近的,只是我们没想到他会这么看重你。”

  气氛沉默下来,聂诚只好说:“阿姨,对不起,我……”

  “是我的问题,妈,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了,是我主动的、要求的,是我的问题。”姜准打断他的话,道。

  “诶,你们别争着抢着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已至此,你们的状态我也看出来了。作为母亲,我当然希望看到你们幸福。小准,你记得小时候妈妈跟说找伴侣的首要条件是什么吗?”

  姜准一愣,完全没有印象。

  “人要好。人品、性格、能力,这些是首要的。你的眼光不错。”姜夫人收起下巴看向他,这个视角使她的眼睛和促狭的笑容都被放大,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情万种。

  姜准喉咙微哽,点了点头。

  “你爸是个老顽固,别和他一般见识,小诚也是,别往心里去。不过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多谈谈多交流。”姜夫人说。

  现在的局面已经远超出聂诚的预计,他一口应下,保证不让姜夫人为难。

  下午姜夫人赶他们睡午觉,一人分一间客房。

  听着脚步声远了,姜准偷偷摸到聂诚的房间。

  “我们可以视频。”聂诚抗议道。

  姜准不听他说,直接躺到他旁边,问:“你觉得情况怎么样?”

  “比想象中乐观。”

  “嗯,不过我妈的建议你听听就算,老头子比她想象中顽固。”

  “其实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聂诚侧身支着头,看着他说,“我在书中读过一个例子,将支持堕胎和反对堕胎的人面对面交谈,表达自己的观点,会有冲突,但是我觉得走向是好的。”

  “化用ADR(替代争议解决方式),用发泄情绪来替代敌意?”

  “差不多吧。”

  “可行性不高,现在是个体问题,不是趋势问题。别想了,这样不咸不淡很好,回国就清净了。”

  两人聊着聊着睡着了,听到敲门声,姜准跳起来慌忙躲到门后,聂诚说请进,姜夫人推开门问他要不要吃些下午茶,提醒他午觉不用睡太久,又纳闷道姜准不知道去哪里了。

  聂诚脸不红心不跳地走到门边与姜夫人说话,无视姜准勾他手指的手,关上门后,与他相对无声地笑起来。

  晚饭时姜枫带着韩乐阳下来吃饭,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总体还是友好的。

  聂诚与韩乐阳住一个房间,提早去洗澡休息,给姜准和他父母留出时间。

  他们似乎聊到很晚,凌晨韩乐阳起身上厕所时楼下得灯还亮着。

  第二天姜枫夫妇没有什么变化,上午将他们送回使馆,客气地与聂诚道别,嘱咐姜准两人要是工作忙,可以把韩乐阳送来过假期。

  他们与薛冰、李自会和,按照约定的时间登机,押送周南、范经哲回国。

  在飞机上换班看守时,姜准和他说,韩乐阳名字的事他们同意了,就用你最初想的那个字。

  国内机场早有公安和武警等候,交接顺利。

  他们来不及倒时差,带着韩乐阳这个小尾巴直接去市局报告。

  所有工作完成,得到邵青云那一句“辛苦了,去休息吧”,他们才彻底放松下来,有了归国的实感。

  回到家后,连同韩乐阳,三人乱七八糟地睡了两天,作息才规律起来。

  精神充足后,聂诚第一件事就招手办理收养手续。

  期间同胡小菲预约了一次咨询。

  警方向她解释了温北的所作所为,她过了半个多月才接受现实,悲伤淡去后,惊觉自己躲过一劫。

  这次一同做咨询的还有一位小朋友。

  姜准终于在荣光里派出所门口见到了传说中的韦悦君,并且得到了小朋友的犀利评价。

  “你就是聂叔叔口中差点失足的同学?”

  “他这么说我的?”

  “他比你温柔一百倍。”

  “他板起脸来能把你老师吓哭,你信不信?”

  韦悦君那句“不信”还没出口,注意到车里坐在后排的韩乐阳抓着前排椅背,很亲密地同聂诚说话,皱起眉问:“他怎么还粘着聂叔叔?”

  “你聂叔叔决定收养他,他不仅改了名字,还改口叫爸爸了。”

  韦悦君愣在原地,抽着小脸,眼圈通红,终于崩溃地扬起头,被姜准气得嚎啕大哭:“他抢我的!”

  姜准不得不许以某儿童套餐附赠的最新玩具来平复小姑娘的情绪。

  荷花开满池塘时,外省通报来的消息确认赵学义已经落网,经调查他参与多起盗窃、赌博、诬陷、造假案件,并持有毒品,严重扰乱社会治安。至于传言中外省的灭门案,与他无关,他之所以不作澄清,是为了在道上面子好看。

  这几份卷宗移送完毕,聂诚和姜准的桌面上又有了新的案件。

  工作上的忙碌不影响他们生活中的情趣,某个休息日,聂诚神神秘秘地让姜准陪他去商场,进了某家医美中心,给自己的左耳打了一个耳洞。

  姜准怕他伤口感染,只能补偿性地摸着他耳洞上面的耳朵,心有余悸地问:“疼不疼?”

  “不疼。”

  “上班能带?”

  “不能。”聂诚笑道,“但是下班可以。”

  姜准想了几天也没想通他的思路,只好直言问为什么。

  “我总会想起于梅和她提到女朋友时的状态。我很向往,就希望自己也能有变化,哪怕是小小的改变。”聂诚说。

  姜准仔细观察,他们穿着便装逛街时,聂诚耳朵上那个不张扬的耳钉低调地衬出他的与众不同,确实好看。

  那其实只是一个简单光滑圆片,却能在夜晚中划出一道美丽的银光,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