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孝京赤着脚靠在沙发上看苏维艾整理的资料, 手边摆着一个临时记事的本子，笔被叼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晃动，不时敲在搁手的本子页面上。
豆芽盘在他的脚板旁边, 学着程孝京那半眯眼, 时不时用尾巴扫一下程孝京的脚底，看这个新晋的铲屎官二号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自己。
半个月前, 这个来过这里次数它四条腿都嫌多的铲屎官堂而皇之的进驻了它的地盘, 并且使用了招蜂引蝶技能让它的地盘上频繁的开始进出不少陌生人。
男的居多，女的也有。
男的身上大多都是臭的, 豆芽十分嫌弃。但是女的身上有非常明显的猫味, 一进门就开始搓它的猫脸, 尤其得它的心。
茶几上的电脑传来企鹅的消息音，程孝京和豆芽同时撑开眼——苏维艾发了消息过来。
“孝京哥, 你家那只大脸猫呢。”
“在我脚底。”程孝京拿起手机回了一句，问：“论坛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有有, 需要我实时播报吗？”苏维艾鸡血满满，“你这个关于精神病药物实验的话题好像不太热诶，半个月过去了，热度榜单还没上。”
程孝京问：“这里能买热度吗？上个榜单容易点吧。”
“没有没有。”苏维艾连忙澄清, “我们这是单纯的爱好论坛, 用爱发电的！”
程孝京心想, 难怪，医疗方面的话题通常专业性强，八卦性低, 有些人就算是真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在权威面前造次。当然不排除真有本事的人会跟上一点话。
苏维艾在电脑那头露出一点疑惑, 凑上电脑屏幕以猫的那种姿势快速敲了一串字进去。
程孝京瞥了电脑屏幕一眼。
上面是苏维艾正儿八经的问题。
“孝京哥，你为什么要选在这种用爱发电的论坛发帖子, 流量搞不上去没什么用吧。”
程孝京不留痕迹地扯了下嘴角。
半晌后，苏维艾收到了一条回信。
“钓鱼。”
钓鱼通常并不是为了钓很多的人，任何题材的话题都有一定的受众，程孝京要钓的也是比较特殊的鱼。
“我们论坛里有你要钓的鱼？”
这个问题问得比较关键，程孝京仔细整理了下存在自己脑中的想法，才举起手机回她。
“只是试试。”
“试？”
“对，毕竟是一个没有身份绑定的平台，我有点好奇里面会藏了些什么样的人。”程孝京打完字，看着屏幕轻轻勾了下嘴角。
不远处的大门被推了进来。
豆芽反应最快，在程孝京眼前嗖的一声朝门口飞奔而去。
蓝何刚换了鞋就看到自家猫顶着一脸严肃坐在他的跟前，他下意识抬头看程孝京，问：“给它喂饭了吗？”
程孝京还埋头在资料里，说：“早上蓝小豆出门的时候给他添满了，还特意吩咐我，不用理他。要是不听话他放学回来会收拾它。”
蓝何低笑了声，颇为怜悯地看了一眼豆芽，转身当没看到它那满是抗议的眼神，大步走向程孝京。
程孝京在蓝何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把视线从资料上拉起来，问：“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为了给即将开始远行做准备，程孝京‘强行’征用了蓝何，让他跟自己一块走。蓝何当然求之不得，却磨蹭着不肯跟家里交接自己手上的生意。
直到蓝时玉沉不住气亲自打了电话过来，把人召唤过去，进行了一场长达六个小时的‘会晤’。
蓝何脸上有点一言难尽，他寻思了好一会，忽然扭头盯着程孝京的脸，低声说：“明天再整理给你行不行？”
这算是实事求是了吗？程孝京愣了会，低笑了声，垂下头说：“行，我这人比较大度，从来不会跟人斤斤计较，六个小时谈下来，估计主题也比较散，内容也比较丰富，要不你明天给我个报告吧，做个目录和序，论文字数没要求，不过我觉得八千字应该不能少……”
蓝何忽然贴上来，低声说：“你是我的监工吗？一个不满意就精神攻击。要不要先满足一下我的精神需求，我们再来谈谈？”
程孝京垂着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下意识地把声音压在喉咙底说：“我爱你，身心都是你的。这样满足你了吗？”
“……”蓝何一瞬间只感觉到一股热气从心底直冲脑际，他捂着脸坐在沙发背上。
程孝京不看他，继续一边看资料一边说：“你是要坐我边上写报告呢，还是帮我一起看资料？保姆小姐姐出去买东西，一会就回来做饭了。”
蓝何这才回过味来，程孝京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家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俩。
他翻身从椅背跨过去，落在程孝京怀里，怄气似的亲了他一嘴，才躬身拿了面前的电脑。
看到屏幕上开着的对话框，蓝何愣了下，问：“哦，差点忘记了。我家助理对苏维艾小姐姐的工作能力非常赞赏，他提了个建议，希望我们俩在交给他任务的时候，能把小姐姐配给他一起用。”
程孝京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这位小姐姐是独立的个体。”
蓝何会意地点头，说：“那我让他……自己去争取？钱还是人情，我助理的智商和情商都不是问题。”
程孝京递给他一个笑，他就喜欢蓝何这种不用自己刻意点拨的默契。
蓝何把对话框拖到一边，自己开了文档一边打字一边说：“有点麻烦，蓝天死皮赖脸说也要跟去。”
程孝京手上一直举着的资料啪的一声落在腿上。
“你爸没动手？”
“我爸从来不动手，不过我妈有点慌。”蓝何瞥了一眼程孝京，说：“我妈就他一个宝贝亲生儿子，这么多年都是她在一手管教，忽然间一根筋要为了别人出去……”说到这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程孝京一眼。
程孝京低眉顺目地听着他说话，忽然间发现话没接上，莫名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蓝天一根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上次不还为了我吃官司吗？”蓝天的脑回路有时候真的有点捉摸不透，你说他对你是真爱吧，他的所作所为有时候真的会气得你七窍生烟。要说不是嘛，他那些行为确实是货真价实地为你好。
程孝京对蓝天的感情依然还是跟从前一样，是可以为他两肋插刀的理智型朋友。但要是再超过一点，以程孝京这种脾气性格的人，两人最终会相互吃不消。
蓝何忽然笑了。
“我就说他了，他去当个那么大的电灯泡算什么事？”
“他要是真想去也没关系。”程孝京说，“正好多个帮手，做起事情来也方便一点。”
这回蓝何有点受惊了。
“帮手？你确定吗？蓝天这个人的性格你应该也知道啊。”
“知道啊。”程孝京说：“他帮了我们很多次了，是货真价实的幸运星。”
蓝何莫名觉得他话中有话，连看程孝京的眼神都带了点探索。
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程孝京立刻抬手推了蓝何一把，示意他继续干活。
保姆小姐姐带着蓝小豆回来了。悄悄窝在程孝京脚底的豆芽忽然起来，甩开了自己缩起来的一身毛，精神抖擞地嗷呜一声朝门口飞扑过去。
蓝小豆极其配合地也朝它飞扑过来，一人一猫抱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蓝何抬头高声说：“小豆，带豆芽去楼上玩，不要吵。”
蓝小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应声一边咚咚咚的抱猫上了楼。
不多时，保姆的烧菜做饭声从厨房里面传出来。程孝京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资料，伸手过去摸蓝何的脸颊。
蓝何正聚精会神地敲字，往后靠在程孝京身上，低声问：“怎么了？”
“看不进去了。”程孝京说：“以前的事，你能说给我听听吗？就我们应该是在一起的，但是被我忘记了的那些。”
蓝何打字的手停了下来，说：“也没什么……”
“那天在那个广告公司，蓝天是怎么出去的？”程孝京清醒之后，总觉得这里的违和感特别严重，蓝天是昏迷着被蓝何送出去的，当时外面应该还有人公司里的人，他们不可能会让他们离开那里。
“……他醒了。”蓝何说，“你说得很对，他确实非常幸运。我刚从仓库出去，他就醒了。”
程孝京说：“然后你就把我们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让他自己走？”
“不是，他那时候刚醒，站都站不稳。我当时脑子也有点乱，事后想不起当时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再后来……挡了一部分追上来的人，让他先跑出去了。”
“这样啊……”程孝京问：“你挡了多少人？我就记得那时候你弱得有点奇怪。”
“记得？”蓝何憋不住了，他侧头仰着脸看他，说：“你不是都忘记了吗？特别没良心。”
程孝京看着他脸上的愠怒，手摸得更卖力了。
“这不是把良心都找回来了吗？”
“十来个人吧，”蓝何说，“我看到蓝天跑出去了，想着你一个人在里面，就跑回去了。”
程孝京有点出神，十几个人，最后在他印象中却只剩下两个人，这说明他当时的场面，他对着这两个人印象特别深。
关鹏程给他的资料里面说明了那起山林纵火案的幕后事情。
当时从他们救出来的山岩边上找到了将近二三十具不明身份的尸体，为了压住这件事，对外只报了四五具。那间广告公司的员工人间蒸发，里面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老板被叫去的时候一问三不知道，只给了一句话，他就是个分红的傀儡老板，公司有别人在经营。甚至连个员工档案都不存在。
给他们送过货的司机都遇上过被下药的情况，只可惜没有证据，也找不到犯人。
蓝何问：“我和蓝天是大学的时候开始查那起案子。从高利贷入手，你爸和程孝国爸妈卷进去的高利贷，当年是通过一家地下钱庄经营，后来因为龚叔圳暴露之后就被查封了，老板姓李。钱庄没了之后，大概沉寂了两年，忽然又起来了。发现他的是三年前，还是因为梁映平的案子才发现的。”
程孝京心想，高利贷坐实了。
“程孝国的行踪还是没有线索？”
“没有，”蓝何说，“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关键，可他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想大概早就已经被灭口了。”
程孝京沉默了一会收回来无法前进的思路，又找了个方向继续说：“那个姓李的钱庄老板怎么会和梁映平的案子扯上关系。”
蓝何分神的一边敲字一边说：“梁映平的实验治疗相当昂贵，没有经济实力的人站不到他的面前。当时接触过的几个受害者，都说效果异常得好。但不是谁都有那么多钱的，这种时候资本方就会很自然被牵进来了。”
在病面前，任何人都要向资本低头，除非你不在乎生死。
程孝京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们当时就查到这个了？”他顿了一下，“为什么不跟警方说？”
“那也要有证据啊。”蓝何说，“我跟你说过我和陈一帆是因为他弟弟失踪才认识的对吧，实际上我注意他很久了，陈一帆当时在跟踪唐亚东查案。虽然陈一帆自己没主动说，但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因为我们摸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才连累人家的。”
“你们查到了什么？”
“长宁证券。”蓝何说：“唐亚东实在太扎眼了。结果没多久唐亚东就成了替死鬼，长宁证券背后的资本被转移了。”
程孝京恍然，心想该不会唐亚东第一次倒血霉是被蓝何和陈一帆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