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边上站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和几个维护现场秩序的警察。
程孝京犹豫了下还是过去问了一句。
“我能看下我爸妈吗？”
法~医看看他, 相互看了几眼，有个面相威严一点的法医拎着照相机走过来，问：“现在尸体还没有清理过, 实际的场面有点糟。你能承受吗？”
程孝京想说自己没问题。
胳膊却被人拽着往后拉开了。
程孝京被蓝何拉开了老远。不等他质问, 蓝何说：“你精神不对劲，现在不能看。”
程孝京听到这种质疑, 忽然间确定了自己没问题。他想以他花了十年的时间培养起来的心理素质, 完全可以承受任何的打击。
蓝何低声嘟囔着说：“你脸色白地像鬼一样，说话都不利索。眼神恍惚, 说明你精神也不对。这种时候不要逞强了, 好不好？”
程孝京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脸颊是有点冰凉, 但他认为是天气的原因——这黏黏糊糊的阴雨天气真的太讨人厌了。
“好，那就不看了。”他回头朝盖着白布的尸体看过去, 低声喃喃道：“交给龚叔应该不要紧吧。”
蓝何夸张地松了口气，说：“没问题的, 放心吧。”
程孝京回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以后这个家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仔细回味着上一个梦境里的点点滴滴，想着以后叶桂不会在他下楼的时候关切地看着自己，问他想吃什么。程振也不会在楼下的内屋里面重重咳嗽,
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忽然有点后悔了。悄悄地埋怨下自己怎么做梦也挑这个时间段。
“程孝京, ”蓝何从外面走进来, 看他模样有点呆愣，迟疑着说：“要不，我留在这里陪陪你吧。家里管蓝天管得严, 我没关系。”
程孝京略带惊喜的看他, 说：“真没关系？”
蓝何重重地点头。
程孝京回头拉了他的手，说：“正好, 我有些问题想跟人说说。”
两个人躲在程孝京的房间里说话。龚叔期间给他们送了吃的，看到蓝何的时候欲言又止。
程孝京推了蓝何一把，说：“龚叔有话要吩咐你，你就出去一下吧。”
龚叔尴尬地对程孝京说：“也没什么大事。”
蓝何仰头看龚叔，说：“没什么事就先不说了，回去跟我爹报备一下就好。”
龚叔叹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程孝京看着龚叔的背影消失，说：“龚叔是好心吧。”
蓝何抬眼看他，说：“但他的亲戚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我不会跟他亲近的。”
程孝京眉头挑动了下，心想看不出来这小子的脾气还挺倔的。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这样的举动确实让人觉得挺窝心的。
“谢谢啊。”程孝京由衷道。
他仔细回想了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能确定的是在自己扑地之前的记忆全都没有。看蓝何这担心的模样，八成自己的状态可能真的吓到他了。
程孝京觉得为了让这个人安心一些，自己总归还是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他说：“我今天过去，只是想看看现场有什么情况。”
蓝何的视线一直在程孝京的脸上打转，说：“我知道你有想法。”
“车很奇怪，”程孝京说：“屠宰的牲口都是放过血的，不可能会在车上留下那么大的血量。”
蓝何好奇地看他。
“那你觉得是什么？”
程孝京觉得会有这么大血量的，基本脱离不了杀人运尸的嫌疑。再加上龚叔圳给他的印象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变态，这个可能性就更大了。但他觉得就这样把这个答案说出来太武断了，完全说不服不了人。
他思索了会，试探性地问：“程孝国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蓝何一脸问号地看他。
程孝京也满脸问号地回看他。
“不记得了？”他问。
蓝何反问：“记得什么？程孝国的事情？”
程孝京满心的困惑，难道梦境之间不互通？这算什么坑爹的设定？
“……你听我仔细解释一下，”程孝京一边开着话题的头一边思考自己要怎么组织语言。
抹掉之前梦境里面自己成功协助看程孝国报案，就等于切掉了结局。他零散地将程孝国偶然自己之后又失踪的过程编了个圆满的故事，最后把重点放在了总结上。
“我知道的这些都是程孝国亲口告诉我的。”程孝京对着一脸震惊的蓝何说。
蓝何大约是被他吓到了，忐忑地问：“……等等，你见过程孝国？为什么你当时不说？”
程孝京问他：“换你是我，你也不会说。我们有一个喜欢随便给人扣帽子的班主任胡老师，一个喜欢息事宁人的学校。程孝国现在还是失踪的状态，我一旦说出来，就是唯一的线索和嫌疑人。”
“……也是。”蓝何喃喃地点头，“那……你知道程孝国在哪吗？”
程孝京说：“我要知道的话，一定第一时间把他送去公安局报案。”程孝国的失踪才是他们家的案子成为悬案的最大原因。
蓝何郑重道：“我信你。然后呢，程孝国爸妈的死和你爸妈的死有关系吗？”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除了他这个经历过了程孝国报案的人之外，大概没有人知道龚叔圳是两起案子的共同点。
就是因为有这个共同点，他会想到那车斗里的血有问题。
“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车斗的血。”程孝京艰难地把话题转回来到了前面的正题上来。“车上有好几个人，其他人不会让司机胡乱开车，还撞死人的。”
蓝何担忧地看着他说：“所以……你觉得这不是一起单纯的车祸？”
程孝京点头。
蓝何皱眉，说：“可是，那是一辆敞着的小货车，车斗是开放的。尸体的话暴露着肯定不行，总要有东西包着。货车的车斗很大，镇上都是坑坑洼洼的泥路，颠簸起来动静很大不说，万一包着的东西散开了，那不是暴露了吗？如果我是凶手，要抛一具尸体的话一定选择更小一点的车，方便快捷还不扎眼。”
程孝京迟疑地点着头，蓝何的这个观点有点道理。
“那……货物里夹尸体呢？”程孝京问。
蓝何立马摇头，说：“那也一样啊，孝京你没见过小货车颠起来的力道吗？”
程孝京一时间亢奋的神态偃旗息鼓了，蓝何才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说：“我打个地铺睡地上吧？你家有席子或者垫子吗？”
“有，我妈给我房间里备了两床，在衣柜上面的隔层里。”程孝京指指上面。
蓝何起身拖了凳子垫脚，上去扒拉被子。
程孝京看着他偏瘦的背影发愣，想起成年后的蓝何心底总有点痒痒的。说真的，他现在真的特别希望有蓝何来安慰自己——用身体。
奈何眼前的这个蓝何实在稚~嫩的让他不敢下手。就算只是意~淫也会让他生出罪恶感。
可是思维遇到瓶颈，又是这种熟悉又压抑的怀疑，让他难受得不行，甚至有点想哭。
蓝何抱着被子下来，就看到程孝京睁着眼掉眼泪。
“……”他慌张地丢下了被子，跑过去手忙脚乱地给他抹眼泪，连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程孝京有点憋不住了，他张开双手环住蓝何窄瘦的腰，低声说：“你就当我脑子摔坏了，我现在想抱抱你。”
他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住蓝何，在心底喟叹着：“手~感是不太一样，不过芯是一样的。”
“程孝京，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这是蓝何说的第二次医院。
程孝京心想去他~妈~的医院，老子现在不就是在医院里？抬眼看到了歪在地上的被子，又想去他~妈~的睡地铺，有床不睡是不是傻？
“别铺床了，我们俩一张床挤挤。”程孝京说。
“……”蓝何看看那张单人床，说：“哎，你身体不舒服，我怕压着你。”
“你看我家刚出了事，现在就剩我一个活人了，你还让我一个人睡？”程孝京收紧了点环住蓝何的手。
蓝何最后还是投降了。
大清早，有个不太识相的人把他家的大门垂得砰砰作响。程孝京在床~上蠕动了下，没有睁眼。一会后，他感觉到了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拎起了自己的手，又小心翼翼地轻放在一边。
蓝何一离开房间，程孝京就睁眼了。
他坐起身，搓了一把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一骨碌起来，穿衣下床。
下楼的时候，正看到蓝天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看到程孝京立刻就萎了。
“孝京孝京，我给你带早饭了。”他把手里的袋子扔在了桌上，说：“龚叔本来要过来，我让你直接去给你办事了。”
蓝天口中说的办事，应该是他们家的丧事。
程孝京扭头去厨房洗漱，刚进去想起了点事情，又探头出来问：“蓝天，昨天回去有问过那辆车的事情吗？”
蓝天大模大样地吃着自己带来的早饭，回说：“问了，那车说是给镇上的一家公司送肉的，是全部都屠宰好的生猪肉。”
“哦。”程孝京闷着头又钻进去。
他一边刷着牙一边想着昨天蓝何说的话。
事实已经证明了蓝何说的比较接近真实，但程孝京本能地不像承认——他给自己伪造了一个第六感，这个第六感告诉他，龚叔圳送这趟肉，绝对不会是单纯的只是送肉。
中午的时候，龚叔又过来了一趟，带程孝京去签字领程振和叶桂的遗体。
十年前的乡下还没有那么复杂的流程，警察只是寥寥交代了下程振夫妻俩的死亡原因，之后就给他签字了。
程孝京签字的时候，忽然脑子抽了下。他抬起头问警察：“叔叔，我有个问题。现场小货车轮子下面没有刹车痕迹，我可以认为小货车在撞上我爸那辆小面包车的时候没有任何刹车行为吗？”
警察叔叔和蔼地说：“你放心，这个事故就是肇事者全责。法律会给你公道的。”
程孝京勉强笑笑，心底却想着，法律要是确实能照着谋杀给他一个公道，那也是可以的。
问题是，动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