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昔说得相当随意。
“不过，我本来就是冲着钱去的，一个大活俗人搞那么多清高动作，多没意思。”
程孝京点点头，示意理解。
随即又状似无意地警示他，说：“不过我下午刚从警方那边得到消息，说是拿到关键证据了。搞不好最近几天你还会被喊去市局喝茶。”
李彦昔的脸部表情空白了一下，随即瞅着程孝京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探索的意味。
“你别吓我啊。”
程孝京问：“你工资是日结还是年薪？”
李彦昔冲他咧嘴一笑，说：“当然是预付，我能是随便吃亏的人吗？”
程孝京淡淡地说：“那就好。”
李彦昔仰着头，却垂着眼皮斜睨程孝京。仿佛就想从这个人身上看出点故意的味道来，可惜看了半晌，无果。
程孝京却像是对他的审视目光毫无所觉，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劝说口气说：“趁早让西维影业真正的负责人出来，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李彦昔道：“你这种不可一世的劝降口气很讨人厌耶。”
程孝京抬眼看他，说：“你讨厌我吗？”
李彦昔摇头，他笑着说：“师兄的不少挣钱活儿都是从你手上接来的，爱你都来不及呢。”
程孝京寻思李彦昔应该心里有数，便盯着他换了话题，说：“那就好好做事，有事没事别逗我的人。”
李彦昔瞪大了眼睛，片刻后用自己实践了多年的俗人逻辑消化了程孝京口中~出来的惊人之语，迟疑地问了一句。
“你……不会吧？”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程孝京心底有点忧愁，他就是个典型的情感不外露的例子，但不代表他没有感情，“他们家太复杂了，我暂时没打算做点什么。你就算是看出了点什么，也别刺激他。”
这是针对他进来的时候那没半点数地缠上他，这种无脑行为的谴责。
幸好蓝天不在这。
不然，今天这场面可真是有的看了。
李彦昔挥着手垂下头，说：“行行行，这都跟师兄避上嫌了。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程孝京听着他胡言乱语，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冷淡地笑笑。
这个时候，该接的人都到场了。
李彦昔看着程孝京一瞥眼，立刻起身，连忙回头。
头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关鹏程，神色慕地一收。他抹了一把脸，回头中规中矩的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再起身的时候。
已经不复刚才那浪荡子的模样。
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乖巧谦逊的模样，快步朝关鹏程走过去。
“关老师，好久不见。”他过去，躬身跟在了关鹏程的身边，乖顺地不可思议。
关鹏程一早就知道他要来，只给了他一个眼神，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
他笑得和气，说：“难得能跟你吃上一顿饭，今天可别作妖。”
李彦昔调皮地笑笑，说：“我哪敢。师弟的人情可是比天大，谁糟蹋我就跟谁拼命。”一句话就把马屁拍在重点部位上。
关鹏程笑得更开了一点。
程孝京站在前台前，朝关鹏程招手，说：“老师，您过来看看，这个包间怎么样？”
关鹏程不再理李彦昔，径自朝程孝京走过去。
李彦昔乘隙落后了一点，跟在了后面的蓝天身边，低声说：“原来是你的饭局吧。”
蓝天一脸不虞的神色，嘴上倒是能得很。
“我的不就是孝京的，分什么彼此。”
李彦昔莫名有点心疼蓝天，心想幸亏他这个人比较俗，对这些狗血的套路见怪不怪了。
蓝天主动岔开了话题。
“那边怎么样？”
李彦昔眼光在四处乱瞟，小声地回道：“人是露面了，但是证据没找到。”
蓝天嗯了一声，只说：“有什么问题，找我或者给我爸打电话都行。总之一定要揪出幕后的人。”
李彦昔目光忽然闪烁了下，他刻意挨近了一点蓝天，问：“蓝何和程孝京问了我同一个问题。我能说吗？”
蓝天犹豫了半晌，才说：“都别说。我有分寸。”说着，他警惕地回头瞟过去一眼。
李彦昔这一回头，正好和刚刚跨进门的蓝何对上了眼。
他下意识地朝蓝何露齿，笑得有点不太端庄。蓝何回笑的表情都僵硬了。
和蓝何走在一起正在不住发牢骚的陈一帆察觉到了这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扭头过去看了一眼。
陡然发现竟然是最近常见面的人。
“哟，这不是李律师吗？”陈一帆浑身上下的不羁，一个没管住，就带着人往社会人李彦昔那边去了。
蓝何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俩可能有什么要事需要相互要套话，顺势推了陈一帆一把，说：“我去孝京那边看看，你跟李律师聊聊。”
陈一帆抿嘴笑笑，不介意给蓝何收拾个阻碍。他似笑非笑地蹭到了李彦昔的身边，问：“我听说，你之前负责了蓝天的案子？蓝天之前还调查西维影业来着，跟你现在在西维影业有什么关系？”
李彦昔顿时警铃大作，心想，这事除了程孝京和蓝何之外，竟然连这个黑乎乎的小条子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硬是装出了一副谦和的笑意，把自己的回答往俗人上靠。
“我们当律师的，可不就是一颗活生生的墙头草，哪边钱出的多，就往哪边倒嘛。”
陈一帆可不吃这套，他上下打量这个透着一丝妖态的李彦昔，同时也不收敛一点自己把他当成嫌疑人代表的姿态，口气张狂地说：“那你可要注意了，别让人搬去当枪使。别莫名其妙地真就跟我们干上了。”
李彦昔敛着笑，比见着关鹏程的时候还要谦逊。
“不敢不敢。我们都是守法的良好公民。”谁没事敢对抗公权力，找死不是吗？
两人路过等候区，陈一帆忽然一矮身就着旁边桌子上的便签本，潦草的勾上了一串数字。起身的时候扯下来回身朝李彦昔一递。
李彦昔给无数人递过号码，极少被人递。本能瑟缩了下，多看了陈一帆两眼。
陈一帆露出他那雪白整齐的牙口，笑出了外勤警察特有的爽朗味道。
“有什么事情，打这个电话找我。我觉得你最近可能用得上。”
“哦……”李彦昔怔忡地接过，忘记了自己一贯的礼仪，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忘记了道谢。
程孝京和关鹏程一拍即合，找了环境最好的一个包间。
这顿饭吃得过程极其顺利，就连一度被人遗忘的正主蓝天，所有人都给了他巨大的面子，工工整整地全给他了一股脑儿上了全套的祝福。
蓝天心想，他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哪里能祝福的。他往程孝京那边瞥了一眼，忽然想起李彦昔跟他说起的事情。
蓝何和程孝京一起问他关于西维影业的事情，他事先没想到。
现在回头想想，从他看见程孝京坐蓝何的车子回事务所的时候，情况就很不对。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蓝何就坐在程孝京的左手边，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一直挨着低头说事。
脸色看上去是端庄肃穆，一看就是在谈正事。
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是很不对劲。
蓝何和程孝京确实是清清白白地在说正事。
出去接人时候，陈一帆几乎是和蓝天差不多的实践开车进停车场。蓝何先让蓝天带关鹏程进去，自己带着陈一帆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从停车场走进来。
“陈一帆说，他们查到了一个叫万锋的。据说是万超他弟。万超出事之后，他就代替他哥进来的。”
程孝京问：“万超不是假身份吗？”
蓝何点头。
“身份可以是假的。但是人是活生生的。技术那边正在对比身份，有影像就不怕。”
程孝京略有些失望，问：“那西维影视那边呢？真的没问题？”
蓝何灌了自己两口啤酒，喉咙舒爽了一点，才说：“别着急，正要跟你说这事呢。”
程孝京顿时集中了精神。
蓝何说：“西维影业看上去是和罗格集团分离的状态，但实际上并不是。经侦那边的同志查出了西维影业通过各种渠道汇出去的钱，有百分八十都会以各种形式汇入同一个账户下面。罗格集团对西维影业也有部分无形投资，只是账面上看不到。”
程孝京诧异问：“汇出去？不是汇进来吗？”通常洗钱的手法，难道不是投资分红吗？
蓝何说：“汇出去。”
“胆子很大啊，”程孝京都有点被惊到了，“难道不是洗钱？”
蓝何果断地给了他答案。
“不是洗钱。陈一帆跟我说了这条线之后，我立刻想到了转移视线这个词。”
程孝京问：“汇到哪里？”
“一家工厂。”蓝何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你猜那家工厂是做什么的？”
“毒？”程孝京忽然之间就想到了这个字眼，如同上次蓝何提到陈一帆的过往的时候那样。
蓝何一脸惨不忍睹，他捂着半边脸，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连猜的精准度都那么高的。”
程孝京无辜说：“这回我是真瞎猜的。”
蓝何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其实就是个小型作坊，里面就几个人。但是你知道的，一旦牵扯上这个字眼，再小的作坊都是危险度超群的地雷区。警方早就行动了。一个都跑不了。”
程孝京看对面吃得正欢的陈一帆一眼，问：“有把握吗，对方那么聪明。该不会早就转移了吧。”魏丽的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照理说对方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大的胆子，还原封不动待在原地。
蓝何寻思说：“如果是我，我绝对不动。魏丽已经惊动了警方，这个时候露出动静，不是自己找死吗？我的话，就自己一个人跑路。其他的管他呢。小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