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何低叹了声，说：“有点一言难尽，以后找机会再慢慢跟你说。”
程孝京点头，并且自动把他这个举动理解为他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同自己说。
蓝何听着厨房那边的动静，琢磨着大约还要一会，于是开了口。
“西维影业我确实查了很久了。”
程孝京一直看着他，听到这样的话题开头也没什么意外，只淡淡地应着说：“嗯，为什么要查他家？”
蓝何双手撑起自己的上身，让自己的坐姿看上去更正一点。
“我妈不是投资他们了吗？我在商场上，总归是要帮忙查清楚一点。”
程孝京下意识地在心底评估，这个借口听上去挺顺口。虽然他这个查的程度似乎和实际情况不大相配。
他客套地点头说：“投资确实需要谨慎一点。”
蓝何被他这一句话说地寒毛都立起来了，心底同时也生出了一点不祥的预兆。
“不过，你连人家旗下员工的底细都查那么一清二楚，有点超过了吧。”程孝京似乎没想对他做一个全套的客气，直接了当地把他的谎言戳了个对穿。
蓝何笑地脸都僵了。
“你别这样嘛……”就算知道他撒了个谎。好歹也给他一点面子，让自己别在他面前太狼狈。
程孝京仰着头说：“你也别这样了。我从事律师行业十年，不是一年。如果连这点东西都感觉不出来，我还能不能好好吃这碗饭。”
蓝何扭头，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半晌才投降似的仰躺在了沙发之后，喃喃地埋怨。
“我以为你会给我点面子。”
程孝京斜眼看他，说：“给你面子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蓝何仰面对着天花板上的灯饰，心底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要怎么过了这关。
程孝京忽然提高了点声音，说：“不想说就直说，我又不是非要你回答？就跟之前一样，说一句一言难尽，我也是能接受的。”
蓝何心底仿佛被抽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程孝京。
程孝京现在并没有在看他。他注视着他放置在桌上的笔电屏幕上，屏幕上已经不是之前那张新闻——在他觉得自己面子已经丢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的时候，程孝京的心思似乎早就转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蓝何心口的紧张降了一点，说：“这件事很重要，我不想敷衍。”
程孝京淡漠注视着电脑屏幕的眼睛微微睁了下，随即低笑出声，说：“听上去感觉我被你重视了，我就勉强接受你的这个借口吧。”
“我谢谢你了啊。”蓝何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他以为程孝京会提出这个问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然而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逼自己多说点什么。
“如果是跟我有关的事情，我能理解你。不过你要是觉得时机恰当了，一定要告诉我。”程孝京转向蓝何，说得极其认真。
——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蓝何看着程孝京的脸，心底生出了这样的感觉。尽管他的神情虽然认真，但是脸上却带着不同于以往高冷神色的笑。尽管他全身的姿态放松，并不是之前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原因既然不能说，那查出来的东西总能共享了吧。”程孝京说：“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一条战线上的。”
蓝何下意识地跟了一句。
“你想知道什么？”
“西维影业的背景，谁在他们背后操控着资金。”
蓝何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说：“先吃饭吧，吃完我仔细给你说说。”
“会很啰嗦？”程孝京犹豫说：“我生物钟有点准时，晚睡恐怕不行。”
蓝何到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程孝京为什么一开始会坚持要饭前谈话。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住这里吧。我让保姆去收拾一下客房。”蓝何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雀跃的小心思。虽然时间定在了晚上，但是早先的时候他没有预想过程孝京会留宿的状况。
程孝京当然也没有料想到。
甚至陈一帆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想过一会他要怎么回家的这个问题。
他难得慎重地思考了一次留宿的问题，有些紧张地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带。而且我还有点认床。”
蓝何的思维一路从留宿，到能不能叫代驾来开车，再到发现他的车已经被助理开走。现在让助理开回来太不人道了等等。
最后他发现，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他无奈地看程孝京，说：“……有点麻烦了，我的车现在还在公司那边。我的助理现在应该已经下班在家，要他先回公司再开车过来，可能要带后半夜了。”
程孝京明白了他的这番话的意思。
蓝何看程孝京一脸紧绷的模样，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先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十分诡异。四个人加一只猫，场面上却是安静如鸡。
程孝京起先还嗯嗯哼哼地回了一两句蓝何的话，到后面索性直接神游天外，脑子里接连不断地涌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念头。
相对于程孝京总是出神，蓝何紧张地想吐，他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他看程孝京也吃得心不在焉，压低了声音问小保姆家里没用过的洗漱用具都放在那里。
小保姆愣了下，蓝小豆欢快地替小姐姐回答了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在我房间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这个叔叔要住这里吗？”
蓝何在他多动症犯病似的一直在乱动的脑袋上揩了一下，说：“是啊。谈事情太晚了点，回不去了。”
回不去三个字似乎触动了蓝小豆的恻隐之心，他同情地看向程孝京，说：“都怪小叔，让人家加班到这么晚。”
程孝京恰逢神游天外稍稍回归了一小会，正好看到蓝小豆同情地看着自己加班两个字。
“你小叔经常加班吧。”
蓝何一脸懵逼，心想这个话题怎么说到自己头上的？
“自主创业确实辛苦，我跟你们这样的上班族不一样一点。”
程孝京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他发现，这个一旦涉及到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上，总是习惯性地撒个慌，似乎企图掩盖点什么。
吃完饭，保姆去收拾东西，蓝小豆带着吃饱的豆芽蹬蹬蹬的上楼。
蓝何见状，习惯似的朝他那小小的背影喊了一句。
“慢点跑，别慌！”
蓝小豆一转眼已经消失无踪，只从楼上传下来一句。
“我给叔叔找洗漱用具。”
程孝京和蓝何相继在沙发上坐下。
“性子像蓝天，有点燥。不过体贴这点很像你。”程孝京中肯地评价。
“一直都是我带的，当然会像我。”蓝何笑得得意，说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程孝京似乎在变相地夸自己，脸上立刻生出了一点燥意，说：“你之前还说我不讲道理呢。”
说的是程孝京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
程孝京现在也觉得自己当时脾气有点急，大概是觉得蓝何一直只站在蓝天的角度上思考问题这点让他特别不舒服。
“算了，不提以前事。谈正事吧。”
蓝何找了个靠枕垫在自己后腰，说：“西维影业名义上是罗格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但却是独立经营的。罗格集团对它来说，有点像是在变相投资。”
“以名誉投资，这也行啊。”程孝京说。
“挂靠子公司，能够让这个小公司免掉很多麻烦。而且其他的投资商会看在他背后罗格集团雄厚的背景上，对他更青睐一点。”
程孝京点了点头。
蓝何继续说：“所以就跟其他投资商一样，西维影业只要每年向他的总公司提供两千万的分红，就可以安稳地被罗格集团庇佑着。”
“不是说独立经营吗？照你的意思说，这不就是还是他们家的公司吗？”程孝京不解。
“当然不是。”蓝何说，“经营上，西维影业是完全独立的，罗格集团的人无权插手任何跟他经营有关的事项。”
经蓝何这么一说，程孝京感觉到了西维影业的一点怪异存在感。
“依附在人家手下，却不让人家插手？有点强硬啊。”程孝京问：“罗格集团那么大的企业，也不差这种一年两千万的投资生意吧，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条款？照现在西维影业的□□，对他本身就有很大影响了吧。”
蓝何说：“对，就是这里。”
为什么呢？
“可是你家还是投资了吧。”程孝京忽然转了话题。
蓝何点头，说：“投了，不过资金缩减了一半。”
程孝京听出了一点苗头，再加上之前同蓝何讨论的那一番关于西维影业的话，他试探地问：“有不得不投的理由？”
“嗯，我妈的一个校友牵起的这个项目，对方不是一般等闲人物，就算只是卖个面子，也值个几百万。”
程孝京哼笑出声，然后就不做声了。
“几百万其实也混不上什么地位。坏就坏在，我妈跟对方的关系被人知道了。”蓝何叹气，说：“所以蓝天的案子说来也是有那么一点巧合，几百万还把自己家里闹地鸡犬不宁。真心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