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盲尺>第80章 墓志铭

  眼前局面不算超纲,基本还能掌握——

  罗文咽下口里的饭,看着张一凡,道:“想必你到现在还没吃饭,想吃什么,我请客,算是上次你请我喝茶的答谢。”

  郑佩文与张一凡都没料到罗文会用这样平淡的开场白,前者一旦想到张一凡约罗文的目的,不由目露凶光;

  张一凡则在揣摩罗文此时的心理,以及抚摸对方背脊带来的感受,因此没有及时给出回应。

  罗文这时笑了。

  张一凡的视线停在对方唇稍,道:“笑什么,是因为见到我开心?这位漂亮的女士,是你的女朋友么?”

  忆及郑佩文曾经对他的警告,他本挂在脸上的淡笑变得阴寒——

  “哦,抱歉,那次喝茶时我对你说过一次,还记得么?有人提醒我,对关系不大熟络的人应该使用书面语的‘吗’,而不是口头语的‘么’。不过——”

  靠近罗文脸颊稍许,张一凡逼视饱含凶戾目光的郑佩文,挑衅道:“想必提醒我的那人还不知道,罗文,你与我之间的关系,原是如——此——之——近。”

  唇稍微倾,罗文笑容未改的招过摊贩老板,随意点了一份饭食,他看着张一凡,所道话语是惯有的“罗氏”反问:“依照我的理解,你应该不挑食,是么?”

  张一凡眉眼俱笑搭上罗文肩头,点头道:“没错,你点的餐刚好合我胃口,我就说——”

  再次与郑佩文对视,他刻意放慢并且加重语调,对罗文道:“你与我——关系匪浅!”

  任由肩头的手放在那里,罗文笑出了声,他的反常令张一凡与郑佩文同感不明所以。

  待其笑声渐低,张一凡很殷勤的递上纸巾,问道:“就算见到我也不必开心到如此程度,你在吃饭,当心再被噎着。”

  礼貌婉拒质地良好的纸巾,罗文抽出餐桌上放着的粗糙餐纸随意擦拭嘴角,看着面露得意之色的张一凡,认真道:“从见面到现在,你一共问了我四个问题,想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随意。”

  “好。”轻轻拍了拍郑佩文的手背以示安慰,罗文放缓语速,道:“第一个问题,你问我笑什么,笑的原因,是因为你与我都属于那种为某些事而忽略了按时吃饭的人。我是因为执法者的工作,而你无法按时吃饭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你能明确告诉我的话,在下——”

  语声一顿,罗文捕捉到张一凡听到他道出“在下”这个词之时,眼中一瞬闪过的炽热,他微微一笑,道:“洗耳恭听。”

  忽略掉张一凡脸上明显跨去的热度,罗文的笑意再次深了几分,慢慢抬起手,他做了一个包含“V”与“二”两种含义的“剪刀手”手势,继续道:“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不是因为见到你而开心的笑。会笑,如同我此时带着的笑容,那是由于——”

  语气一顿,罗文清楚张一凡期待着自己再次道出“在下”两个字,含着清冽眼神与之对望,他道:“在本人的认知中,笑容能够给予身边人力量,给予我所爱的人希望,更多的时候,笑容也是一种心灵的挥发剂,它能够很好反映出一个人的心境。”

  回望郑佩文一眼,罗文复看张一凡,语调冷了几分,“现在,我回答你的第三个问题。这位漂亮的女孩子,我能够任她依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们之间比寻常的男女朋友关系更加亲密无间。男女朋友,甚至是夫妻,这样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我给她的是我的爱,此爱,重过风月之情。”

  懒得再去理会张一凡什么表情,罗文拉着郑佩文的手站起身来,与其对望间,柔声一笑,道:“她是我的家人,不管如何,她都是我的责任。”

  见两人要结账离开,张一凡猛地站起身来,低声喝道:“罗文!你就这么走了么?!”

  语罢,他心底一惊!

  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一向最擅长控制情绪的么?

  对上回眸过来的罗文,张一凡急忙补救道:“四个问题才回答了三个,你忘了么?”

  带着饱含遗憾的目光转过身,罗文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张一凡摆出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静静等着。

  沉默片刻,罗文摇头道:“会为你选择一份饭食,不是因为我了解你的口味,而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一种会传播‘流行性出血热’,以及‘钩端螺旋体病’的哺乳类杂食动物。”

  流行性出血热……钩端螺旋体病?

  会传播这两种疾病的哺乳类杂食动物是——

  瞥向不远处街灯下快速蹿出又转瞬不见的肮脏物种,张一凡骤然想起了那时的何啸飞,他被彻底激怒!

  “罗文!你居然将我与那些下等的老鼠相提并论!你太过分……”

  不等他说完,罗文低笑几声,打断道:“张教授,不曾想你身为一位心理咨询师,居然对疾病传播方面的造诣也如此之深,不知你是否还涉猎过人体解剖学?”

  步至上前逼视着张一凡的眼睛,他连着语调也转为步步紧逼:“刚才你还问过一个问题,你问我是否还记得曾有人提醒过你使用书面语的‘吗’,而不是口头语的‘么’,既然张教授如此在意一个词汇的释义,想必你还想问我为何会使用‘涉猎’人体解剖学,而不是‘涉及’人体解剖学,是么?这次不用你查字典,我可以告诉你,‘涉猎’当中的‘涉’——”

  料到张一凡会再次因他道出的“涉”字而联想到另一个谐音的“射”字,如同刚才他所说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在下”,会被张一凡联想到自己在他身下那般,罗文在心中为张一凡的猥琐冷冷一笑,过后补充道:“这个字的引申含义为‘经历’、‘涉足’、‘牵连’;至于‘猎’这个字的引申含义是什么,我想在你的认知当中,它的含义会是‘猎取’、‘猎人’。两个字加在一起,在你的认知中是什么含义,你能告诉我么?”

  牵起郑佩文不再颤抖的手走出几步,罗文回眸道:“等你想告诉我的那一天,在下洗耳恭听。”

  张一凡从未有过这种被挫败的经历!

  是挫败么……

  他……他怎么可能会被挫败?!

  阴冷的笑溢出嘴角,张一凡看着携手离去的两道背影,这看似幸福的两个人,他们的脚步根本不可能和谐!

  “罗文。”

  “做什么?这么快便想告诉我了么?”口中做出回应,罗文脚步未停,反而加快几分。

  知道身后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绝佳机会,他能够做的唯有尽量避开喧闹夜市,以便当局面真的失去控制的时候,将伤害减至最低。

  罗文的这个想法并未逃过张一凡审度,后者快步追上两个人挡住去路,目测此地距离夜市仍在射击有效范围之内,他指着身后的逼仄小巷,低沉道:“难得今晚能够与你畅快一谈,此时我有一个关于小巷的故事,你想听么?”

  凭借手中拉着的郑佩文掌心中渗出的汗水,罗文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再次变得异常,绕过张一凡,他道:“我需要先送她回家,如果你想讲故事的话,那就边走边说。”

  给出一个令张一凡有所犹豫的回复,趁这人站在原地思考,罗文握紧郑佩文的手快步前行,再走二十米,便能够远离夜市的那些无辜者。

  一直紧绷着神经,加上在顾及郑佩文的同时要与张一凡周旋,几重打击之下,罗文的指尖传来了麻痹感,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张一凡跟了上来,他摸向药盒的手,收了回来。

  能够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掩饰病痛带来的折磨。

  看着罗文虽凌乱却仍在坚持着的前行速度,张一凡不得不放弃那时以夜市群众要挟想要看好戏的打算。

  回想起罗文所说的他与郑佩文之间的关系,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家人?

  何为家人?

  既然是家人,是否该坦诚以待呢?

  郑佩文这个女人,哪里值得罗文口中所说的“家人”?!

  带着一连串念头,张一凡缓缓开口,道:“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在这几年中我接触了不少心理有问题的咨询者,三年前,有一个人带着另一个遭受过心理创伤的女人来我这里就诊。那个人求我帮帮这个悲哀的女人,因为,后者刚刚遭受过非人虐待。”

  罗文前行的速度随着他的话语慢了下来,这令张一凡很满意,他的话语还在继续。

  “并且对这个女人实施虐待的人不止一个,先不说她受到的是什么样的虐待,在此期间我问过女人一个问题,在深夜她为何会选择一条僻静的小巷,难道她不知道那样会不安全?罗文,你猜她的回答是什么?”

  “是什么?”

  “她说要去给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送饭,小巷是个捷径。”

  “然后呢……”

  “然后?”

  没有继续话语,张一凡冷冷一笑,从罗文的语调中,他已然捕捉到了属于后者的异常。

  停下脚步,罗文扶着墙壁微微喘息,回望身后人一眼,“为何不继续了?”

  此时月华渐现,落入视线中的那副面容,苍白中,透着再难掩饰的悲戚。

  对视罗文镜片下的那双眼眸,张一凡慢慢走上前,忽略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郑佩文,道:“你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么?”

  将郑佩文护在自己身后,罗文道:“说吧。”

  双手斜插抱肩站着,思考片刻,张一凡凑近些许,“很抱歉,这个故事的后续是什么我还没想到,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起因,想知道么?”

  “等一下再说可以么?我需要先送家人回去,好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会令人担心。”胳膊被郑佩文紧紧攥着,传来的痛感反而令罗文指尖的麻痹有了好转,回眸一笑,他安慰道:“别怕,我先送你回去。”

  “不……”郑佩文道出的声线再不复往日清甜,带着风扫枯叶般的嘶哑,看着罗文,她除了拼命摇头,已然道不出任何话语。

  张一凡不急言语,不可否认,眼前上演的这场戏码比他起先想要的更加精彩,接下来该将之推向高潮了——

  “罗文,既然这位想留下来一起听我讲的故事,既然你怕有人为她担心,何不致电那位会为她担心的人?”

  致电……

  两个字令罗文与郑佩文两人内心同颤,有所不同的,是后者的身体也跟着颤抖!

  “罗文?”诡谲一笑,张一凡看着僵在原地的两人,不怀好意道:“方便告诉我你这位家人的名字么?”

  名……字……

  又是两个字,郑佩文的颤抖开始加剧!

  郑……佩……文……

  是郑佩文?

  还是……郑……配……文……

  时间在缓缓流逝着,张一凡不着急,他在等着罗文亲口道出郑佩文的名字。

  这次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