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质感药盒握在手中升温,暖意直达心头的时候,窝在沙发里的罗文忽然笑了。
对上他平白无故的笑意,郑福昌白眼一翻,纳闷道:“诶?我说,你这大法医都化身为嫌疑人了,还能笑得出来?”
有只“砖家”寻觅自己许久又对自己这般关怀备至,是人都会笑了。
无视郑福昌的不解,罗文打开药盒,如同吃糖豆般将药片丢进嘴里,“嘎嘣脆”的嚼声响起,他的一双眼眸,内里晕满笑意,只可惜,这个极深的笑却被圆脸胖子会错了意。
凭着多年合作经验,郑福昌几步上前,凑近沙发上的罗文,焦急道:“你是否想到关键了?”
一把推开满脸泛油的胖子,罗文坐起身,道出罗氏反问:“郑大队,究竟您老是刑侦还是小生?”
“老子还不是见着你的一脸坏笑以为你想到什么了嘛!”悻悻一甩手,郑福昌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步,扭头看向罗文,忽道:“你曾经念叨过的唐伟一案,给凶手赋予的那个名词叫什么来着?”
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瞄了一眼郑福昌,罗文道:“将思维融入视野,第二视野。”
“哦!对!”
有了答案,郑福昌又走了几步,不等他又回头忽道什么的时候,罗文继续道:“你想问连环凶杀用犯罪心理学来解释属于什么行为,是么?”
“哦……对!”
罗文想了想,道:“实施连环凶杀的凶手分为三种,前两种为‘明显型标记性犯罪’与‘不明型标记性犯罪’,而第三种,则属于‘非主观型犯罪’。也就是说凶手所选的被害者目标并非针对某特征犯罪,纯粹是因为厌世造成的嗜杀成性,这种呈报复社会心理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解释完,罗文看着若有所思的郑福昌,给了后者五分钟思考时间,过后,他反问道:“针对从唐伟一案到龙吟身份不明的死者,你想到了什么?”
带着推测,郑福昌慢道:“所有案件当中皆有一个明摆着的凶手,唐伟的案子,凶手是李默;何啸飞一案中,他是被文文开车撞死的,等于没有凶手。至于王小刚一案……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你们科里,也不知道有关那个饼干桶证物上发现的血迹DNA报告出来了没有,没你在那儿,他们的效率真低。”
不悦的白了郑福昌一眼,罗文立时反驳道:“刑侦还不是在有您老这位大队长亲自坐镇的情况下,效率也十分低么?这几件案子你破了么?不要案子破不了便将责任都推给我们鉴证科。”
哎呦?
掏出电话的郑福昌愣了愣,自己不就随口叨咕一句,这小子今儿吃炸药了,炸毛儿嘞!
慢慢挪步到眼眸微阖面色阴郁的人面前,圆脸胖子“嘿嘿”一笑,主动给臭小子顺毛道:“老子还不是着急担心你吗?再说了,文文还等着你出去后陪她看电影呢!还有你的那个相好……”
讨好的话还没等说完,罗文眼眸突睁伸腿一踹,正中大脸老胖膝盖。
本在为他顺毛的人,立马自炸道:“哎呦!!我操!!你找揍是吧?!!”
吠完,郑福昌察觉手里揪着的人眼神很怪,对上罗文眼底锐芒,他有些恍惚,这么冷的眼神,除了刚认识臭小子的时候见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中,还真是不多见——
这人究竟怎么了?
衣领被人揪着,罗文不再如往常那般调侃,眼中带着冷意,道:“老郑,有关我的私事与你无关,并且请你不要拿他来调侃。”
得知原因出在陈睿风身上,郑福昌放开手里的人,话语声转冷道:“对那小子你要来真的?那文文呢?你预备怎么办?你才认识陈睿风几天?文文可是对你……”
低低笑了几声,罗文苦笑道:“不仅是你,连我刚开始也以为是刚认识的他,其实,我与他已经认识了三年。”
“你……”
“这便是我每晚不睡开车瞎晃的原因。”
“你…………”
“我可以告诉你,我爱他,我爱陈睿风,不允许任何人拿他开涮,包括你在内。”
“你!!!”
“我对文文的关心,从来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是我兄弟,我当你亲哥哥一般看待,文文是你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
“呵……呵呵呵!!”
本在怒目相对的两人,郑福昌先笑出了声,跟着淡淡而笑的,是已恢复满面轻松的罗文。
勾着臭小子肩膀,两人一同跌坐进沙发,老胖舒展眉头,感怀道:“兄弟,老子真没白认识你!你所说的,我早就知道了,你还别说,老子真怕你会因为我的缘故而接受文文。那样的话,对你二人都不公平。”
知道你为何不早说明么!
“哼!”
听到罗文一声冷哼,郑福昌鹰眼一眯,双拳渐渐紧握,“不说破是不想文文尴尬,更不想她再受到伤害,你在她心里的地位,不比我这个亲哥哥低。”
低垂眼眉,罗文轻声叹道:“我知道的。”
眼下实在不该提起这些,郑福昌拍了拍罗文膝盖,想起臭小子刚才给出的解释,他问:“你说,咱们的这座城市,有你刚才说的第三种凶手吗?就是那种因为厌世而嗜杀成性报复社会的人,有吗?”
“如果不摆正自己的心态,后而决定加入警队成为执法者,或许……我便会成为第三种连环凶手。”
忽略掉眼睛与嘴连张带瞪又变成三个“句号”一脸错愕的郑福昌,罗文点燃了一支烟,“胖子,还记得我家的那些书和证书么?”
臭小子的那个家,哪儿能叫家呦——小型图书馆还差不多!
本就不算大的家里,靠墙摆放了十几个塞得满满的书柜。
不止如此,还有死小子卧室墙上挂着的那些该死的各种结业证书,连专业厨师的文凭都有。
将来臭小子难道要改行去当个厨子?
拿手术刀切菜……用烧杯盛调料?!
随着心中的腹诽与咆哮,郑福昌静静听着罗文再次道出慢声细语——
“我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与朋友,从有了记忆的三岁到认识你的二十七岁,我过了整整二十四年孤单生活,家里的那些书与文凭便是这么来的。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它们也在逐渐递增,最终便成了你所见到的那些。接受不了文文,是因为我自身本就没有安全感,又如何能够给文文幸福?我需要的不是女性的温柔,而是一个宽阔胸膛。”
宽阔胸膛?
郑福昌下意识瞄了瞄自己,罗文无情道:“我说的是宽阔,您老那叫肥厚,你忘了,小生不吃油腻食物。”
每每调侃嬉笑的态度背后,是臭小子对工作的热忱以及对他信仰的忠贞;
一派淡然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更是他那颗对人对事热情以待,从不计回报的真心。
心底突然有些酸,跟着郑福昌感觉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迅速掏出烟点燃,他得冷静冷静。
“曾经我也有过叛逆期,也有过自暴自弃的时候,可我却没资格去厌世。背负着社会上的资助求学,试问,我有何资格去厌世?渐渐地,我爱上了那些书,继而爱上手术刀,最后选择加入警队,成为一名法医。别人将过激的兴奋细胞发泄在欲望之上,我喜欢握着冰冷的手术刀去解剖每一位死者,将他们的肌肉以及脏腑器官一一切开,寻觅着凶手留下的痕迹。甚至联想着,如果是我,会出于什么动机杀死死者?犯案后,又会如何逃跑或者是隐藏?我研究犯罪心理学,与其说是为了案子,倒不如说我是在寻觅内里的熟悉之处,看看有哪些是我会触及的。如果我是罪犯,上面是否有可循痕迹。”
房中的人还在低声叙述着自身过往的那些经历,不知何时一同走到门口的李林与李平顺两人,选择了轻步离开。
大队院里栽种很多法桐,站在树荫下,李平顺瞥了一眼李林,冷道:“你听见混小子刚才说的那些话没?”
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李林知道李平顺心里的难受劲,他自己听着那些话,心里也难受。
“你还想劝你的得力属下尽快将罗文送往拘留所,以免惹祸上身妨碍你那个得力属下的年终评级?!”
李林双手一摊,笑容十分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过,来这里是为了要劝老郑送罗文进拘留所?”
“那老子打电话告诉你要送检验结果来大队,您这位高高在上的局长立马跟着赶来是要干嘛?”
被反问得一滞,李林也有些发毛道:“我说你这驴脾气就不能改改?我来这儿的原因是为了了解案情进展,怎么说混小子现在也是嫌疑人身份,万一督察来了要跟堂审问,我这局长的身份不正好可以给你的爱将争取到一些特权嘛!”
你会这么好心——
放你的屁!
捕捉到李平顺面色稍霁,李林扫过前者手中的档案袋,问道:“检验结果是什么?”
不提还好,听到所问,李平顺恨不得原地跳脚——
“他妈的还能有什么结果?!混小子本身已经是嫌疑人身份,他那会儿所提交的证物样本根本不具备任何司法效力!老子那时叫他给气糊涂了!若不是事后林朗给出提醒,老子恐怕到现在还撅着屁股在做尸检呢!”
带着怒气冲冲的话语,李平顺转身便准备进去找臭小子算总账!
胳膊被李林拉住,他回眸怒道:“你干嘛?!”
李林道:“那个林朗,是否便是已退军区司令家的公子?”
“老子管他是谁家公子!进了鉴证科,他就是个新兵蛋子!少问这问那!关你屁事!”
顺驴子人如其名,驴脾气一旦上来,六亲不认。
看着快步踏入大队门厅之人的背影,李林摇头呐道:“一连串的案子还没破,你扩招的时候又引来了一头小狼崽,往后你这鉴证科,怕是真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