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苟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殴打的地方迅速变成了淤青,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加上狰狞的笑容,更像个丑陋的怪物.苟无偏着脑袋看见站在一边,目光冰冷没有情感的温寒,难免呆了几分钟.他重新对上方周的视线,方周的不友好已经达到用睫毛告诉他了.“世上本无善人,谁是真正的善者?当今皇帝放弃一堆子明时,他便愧对于上天,愧对于他的皇位.当今丞相为一己私欲,利用朝廷利用皇帝,只为直接爬得高,谁算善者?”苟无笑起来,“我为了将来更好的生活,我走了一条我自己选择的路,我辜负了温寒,我承认,我没有办法呀,我要活下去。”
“你若真想活,”方周说,“不该是这样的做法。”
“那是做什么?回乡种地?”苟无又笑,“我可不想那么平庸。”
苟无不是没有远大志向,当他身处朝廷,便心知这些志向都会影响。皇帝器重他,出了事力保,推托所有弹劾,夜里与他分享多年来的心酸。他知道皇上不会是最后的靠山,将来局面大变,朝中讨厌的大臣肯定逼他于死地。
他今日只要杀掉了小闺的父亲,助丞相谋反,就能利用束割皮逃离这座血红的京城。
那群跟随苟无的士兵,从外院杀进了内院,满空哀鸣,刀剑无情,鲜血遍地。一切都在以最快速度发生改变,苟无重新拿起刀,目光落在大臣身上。
“陪你们玩了这么久,”苟无说,“我要干正事了。”
小闺跌坐在大臣面前,泪如梨花:“你不要过来。”
他像是看不见听不见,脸上只剩下阴冷,他迈步冲刺而来,正要逼近双目瞪大的小闺。一切太快,快到温成从何处钻出来用木棍挡住刀,方周都没有反应过来。
温成是个粗人,多少学过功夫,他只用木棍就能压制助苟无,苟无怎么躲都会被棍子挨到,疼得脸上越发难看。
“你那点功夫,都是我教的。”温成说,“我还告诉你,不要使用蛮力,你气弱,根本不适合用刀。”
“你何时来的?”苟无握紧刀,“都听见了?”
温成离他很近,泰然自若,棍子比苟无的刀看着更有力量。他不言不语,提着棍子开始用苟无身上敲,接着是用力拍打,将他的刀打落在地。
“你别忘了,”苟无警告,“你跟我是一条船的蚂蚱,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温成说,“光是这两点,足够死无葬身之地。”
“……”
正是他们两人对峙之间,裴远从黑暗角落出来,他不知道上哪换了一身衣服,淡青的长袍,脸上还点了一颗美人痣。
“大臣,你受苦了。”裴远扶起大臣,附耳说了几句,“快去。”
大臣急忙召集仅剩的人往外行走,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小闺搞不清楚状况,一路哭着跟在大臣后边,非要一同前去。
那些原本是苟无的手下,奇迹般地让了道,甚至还有跟随大臣去的。
方周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是什么情况?”
“拉主线。”裴远看向他,“重要的剧情。”
方周:“什么主线?”“这座城池现在是血红的,今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死再多都填不满皇室的野心.”裴远看向苟无,“丞相应该还没有开始谋反吧。”
苟无睁大眼睛。
“丞相若要扳倒朝中的势力,确实轻而易举,但若要朝中大臣归顺自己,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裴远轻笑,“你来杀大臣,是因为他是朝中唯一一个,清楚一切事情的人,你杀了他毁掉他手里的证据和卷宗,再利用皇帝和丞相之间原本的不协调,最终酿成一场灾难。”
“你胡说!”苟无挣扎,“他们早就想谋反了,我只不过他棋盘上的棋子而已,我只不过为了保命而已。”
“保命?”裴远又笑,“我不懂这个国家的规矩,但是在朝中你的地位并不高等,甚至弹劾你的大臣日复一日的多,皇帝无权,只有归顺丞相才能保命。”
“你可是导火索。”
裴远和温成在曲廊站了许久,乌云遮住月,根本看不见任何星光。裴远也不怕死,而是带着温成去了前厅,前厅死了一片,四处都血迹,能落脚的地方只有亭子。
温成随他坐下:“你有什么想说的。”
“不瞒你说,”方周说,“我见过你。”
温成:“莫非你以前在镇里住过?”
“并非。”
“那是何地?”温成突然来了兴趣,“莫不是梦里?”
“都不是。”
“哦?”
“在死后的世界里。”裴远见他脸色难看起来,接着说,“你是一家客栈的掌柜,经常在外拉客,你的客栈虽有人满,可永远死气沉沉。”
“你到底说什么?”温成气愤,“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舌头拔了。”
“当然温寒也在,她穿红衣,终日待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抱着书却看不见。”裴远面色平静,“她喜欢外面的世界,没有人陪他没有人跟她说话。”
“够了。”温成捶桌而起,“信不信杀了你?”
“推翻皇室、报仇雪恨它没有错,错就错在,用错了人。”裴远看他,“你现在走得每一步都是不归路,你是幕后始作俑者,风水轮流转,你会遭到反噬的,如果不在你身上,就是你亲近的人。”
温成上前抓住他的喉咙:“你最好闭嘴。”
“你杀了我没用,你自己清楚,苟无已经变了。”裴远喉咙被捏得疼,“你可以省点力气杀我,你可以去看看温寒,要是万一步,她就是苟无刀下的亡魂。”
温成果然一愣,松开手笑起来:“你这种伎俩没用,挑拨离间我可不吃。”
“我问你,”裴远态度强硬起来,“你们去了几位大臣家中?”
“与你何干?”
温成像只倔强的公牛,说什么都不听,说什么也不信。裴远说话总带着温寒,温寒长温寒短的,好几次差点是在温成手里。
在拉锯很长的心理战,裴远带着半信半疑的温成去了书房,在大臣的书房里把那些卷宗给他看,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了苟无背地里的勾当,以及京城受过他残忍对待的百姓说辞。
温成越看脸色越不对,放下卷宗:“你为何不一开始就给我看?”
“他为什么要来杀掉大臣,因为知道这些东西就是致命的毒药。”裴远说,“为了温寒,不回头吗?”
苟无这么多年名声不好,确实是因为他本人喜爱招惹有钱人家,出入青楼已是司空见惯。黑客栈带走了多少人的性命,那些人都不得墓碑,灵魂归于天地,无家可归。
温成清楚,如果不回头,如今帮助苟无,苟无背地这些伤天害理之事,与过去皇室抛弃镇子里的生命又有什么区别。
“过去那些人和现在这些人,”裴远说,“都没有家了。”
温成夺门而出。
人的心理防线都是步步试探,才能彻底击破。
裴远再次翻阅卷宗和资料,确定当今朝廷中还是有不少大臣不愿从丞相,先帝对他们有恩,这份恩情到至今,只能还给现在的皇帝。
要想谋反,得先杀了这几个人。
他们死了吗?裴远不知道,他找了身衣服把沾有血的换掉,来开门朝门外走去。跟随温成的侍卫上前阻止他向前,侍卫高他一个头,非常不友好。
“你想造反吗?”裴远抬眼,“我作为温先生的眼线,在府中待到现在,如今我想出去也要拦着我不成?”
侍卫被他严肃语气吓楞了,不过他自己看见了,温成一直跟在裴远身边。他正要放行,另一个拿刀放在他脖子上:“我怎么看见你差点被打死了?”“我跟温先生聊到话题,误会一场,我若真死了,站在你们面前难不成是鬼魂?”裴远语气冰冷,”你要清楚,很多事情耽误不起。”
“你要去哪?”侍卫问,“现在整个臣府都被围住了。”
裴远问,“下一位是谁?”
“什么下一位?”侍卫问完反应过来,“中书令。”
“目前死了那些朝廷命官?”
“这是第一位。”侍卫说,“其他还未吩咐。”
“等着,一会这府里的大臣会出来,你们不要打草惊蛇,放他出行,再安排些人保护他。”裴远说,“目前是缓兵之计,要想让其他人浮出水面,就要靠这位大臣。”
“你的意思是,他会去找其他同伙,我们假借护行?”侍卫问,“随即一网打尽。”
“没错,为了丞相为了新的京城,”裴远说,“温先生急急忙忙去找苟无商量了,你们可别错过了奖赏。”
裴远说完往院子去,刚走两步,侍卫又问:“你不出去了?”
“不了,”裴远说道,“既然都围住了,说明这里十分安全。”
……
裴远来时场面有些混乱,他告诉大臣中书令那里搬救兵,然后杀掉队里红色衣服的侍卫,再外召集好兵马,火速抓捕苟无。
目前状况温成站了上风,他们还在互相较真,苟无不辩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却要温成认清现实。偶尔会吼两句,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书生气息。
方周扶助快要跌倒的温寒,温寒满脸泪痕,气息不顺:“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周扶助她的胳膊后,赶紧把人拉起来:“你先站好。”
“温姑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裴远说,“你要接受好一切发生的事情。”
温寒抬眸:“公子什么意思?”
“你是知道的。”裴远没有情绪,“你昨天在门外不是都听见了吗?”
温寒楞了楞。
“你父亲走得不归路,是不能原路折返的。”裴远叹息,“甚至说,尽头处是深渊。”
温寒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再次跌坐在地上,视线模糊处,她听见了呜咽,听见了苟无的声音。他气息不稳,嘴里呜呜不停,苦笑开口:“你怎么可以杀了我呢?”
风猛烈刮,竹叶沙沙作响,地面沙尘卷成旋涡。温度降低,有冰冷的雨滴拍打在皮肤上,世界被黑色包围,有东西从地上爬出来,空洞的窟窿,嘴里没有牙齿,走路东倒西歪极其不协调。
方周退步:“这是什么……”
“束割皮的傀儡。”温寒说,“这些都是用灵魂淬炼而成的鬼魂。”
“有没有什么弱点?”裴远问,“可以让傀儡消失?”
“有。”温寒没有隐瞒,“杀了领练人。”
方周眯眼:“杀了苟无就行吗?”
“不,苟无是后期练习的。”温寒低着下头,满眼悲伤,“……我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