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杂乱的画面从封锁的记忆深处涌现,不见天日的地下大厅,房顶上坠着华丽水晶灯,在层层装饰纱幔的遮掩下,光线变得非常暗淡,让人昏昏欲睡。

  戴着面具的男人女人相互碰撞手中的酒杯,口中吐出令人羞涩的话语,拥抱,贴近,感受彼此的体温。

  站在宴会正中央的男人带着滑稽的小丑面具,高高举起酒杯朗诵着欢迎致辞,在高亢的欢呼声中,小丑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鄙人有一个特别节目奉献给在场各位。”小丑的声音与滑稽面具有着截然相反的震慑力,他的声音成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间场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倾听属于他一个人的讲演,“为了感谢各位对银蛇俱乐部多年来的支持,今天,将有一个特别的猎物奉献给大家。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惊喜,直到几天前,我才确认了他的身份,一个胆敢混入我们地下巢穴的可爱的小卧底。”

  因小丑的最后一句话,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的惊慌失措,有的放声怒骂。小丑默不作声,就像是可以等待等众人吵够了,愤懑的情绪推向顶点,才继续开口,“大家不用担心,他还没能把你们的信息带离这里,而且他的任务目标只有我。”

  “抓到了吗?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粗哑的叫嚷声震得魏蓝耳朵嗡嗡作响,那个小丑在说什么?难道指的是自己?不对,不可能,他隐藏的明明很成功,为什么会暴露?不能被发现,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今天……是刑侦科协同武装警察合力围捕的重要日子,不能就这样失败!

  “不用那么紧张,他是逃不出去的。”小丑笑看着众人因惧怕隐私暴露而显现的丑态,“现在他就混在你们之中,穿着洁白的西装,香槟色领结散发出悠悠花香。”像是诗歌一样优美的语调,却令众人惊恐的纷纷将视线转向不起眼的最后排,“相信你们已经确定目标是谁了,去摘掉那个碍事的面具,看看可爱猎物是否长着一张让你们热血沸腾的脸。”

  怎么会这样!魏蓝转身想跑,但已经来不及,距离最近的人率先拉扯住他,七手八脚的将他拖向会场中央。面具被摘下,小丑吹着口哨捏住他的脸,强迫他面向众人。

  幸灾乐祸,厌恶猜忌,或者是恨不得杀了他的目光隐藏在一张张面具之下,只有最前排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不发一语。

  “子贤,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可爱的后辈吧?如果让他知道你是我安□□警局的卧底,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小丑的话语就像炸雷一样震得魏蓝忘记挣扎,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肖子贤?骗人的,怎么可能!

  “啧,这一脸受伤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小丑和几个工作人员押着魏蓝走向人群中的一张餐桌,调侃似的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肖子贤说,“既然是你的熟人,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交给你来处置怎么样?”

  “随你高兴。”低沉刻板的嗓音带着令人内心发寒的冷漠,透过面具听不真切。

  原来如此,魏蓝沉入真相的深渊无法自拔,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丑总是能像泥鳅一样逃脱,为什么警方得到的消息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因为有内鬼!“为什么要背叛?”

  “背叛?”回答的并不是肖子贤,而是小丑,“本就是不同阵营,哪来的背叛?子贤是我高中同学,我们认识的年头,比你早多了,就连这个俱乐部,都是我们联手创办的。”

  “不可能!”

  不再理会突然开始挣扎的魏蓝,小丑转身对肖子贤说,“既然是特别节目,就要有些特别的意义,由你亲手来给他打一针怎么样?随后的事,只要让咱们的金主高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且……”小丑不怀好意的挑开魏蓝的领结,“如果由你亲自来做,说不定他会感动到哭出来。”

  他的天空,崩塌了。

  身体的每一处疼痛以及被进入的异样感都掩盖不了内心的痛,瘫软无力的身体连抗拒都做不到,随着对方的动作无力晃动着。为什么,你可以毫不动摇的作出这样的事?

  难道不是应该一起奋斗在案发现场吗?难道不是应该一起在庆功宴上举杯祝贺吗?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用如此令人难堪的方式踩碎这颗对你满怀崇敬的心!

  腰侧被指尖划破,动作略有停滞,但也只是一瞬间,“别怕……”

  别怕?耳边的轻声低语荒谬得让魏蓝想笑,怒瞪着浅色双眼直直望向面具下的另一双眼睛,他好想说他不怕,只是失望,甚至绝望,可他连开口都做不到,在不被人看到的地方,魏蓝不断尝试握拳,肌肉传来的酸软感让他阵阵作呕。

  “我会……”

  会什么?不要听,也不想听,快滚开,离我远一点!

  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桌边的水晶烟灰缸,砸向对方的头,血……好多血!不是这样的,他并不想这样,不想伤害这个人!

  突如其来的状况引起骚乱,人们尖叫着散开,却被突然涌入的警察堵在大厅里。对了,同伴们一直埋伏在外面,到了预定的行动时间了吗?可是被抓住的自己没能在最佳时机向队友发出行动信号。

  任务会失败吗?不,那并不重要。混乱中魏蓝挣扎着爬起来,无力的身体跌坐在地,他紧紧抱着陷入昏迷的肖子贤,无助的低吼,“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喂!回神!”

  不断深陷回忆中的魏蓝被尹航的叫声吓了一跳,夹在筷子上的大馄饨掉进碗里,溅了一身汤汁,“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尹航气得拔高一个调门,把一肚子苦水全都一股脑倒出来,“你是不是真的被那疯小子砸傻了?失血过多脑缺氧了?从疗养院回来你就一天到晚发呆,资料也整得颠三倒四,不帮忙就算了,也别给我们添乱啊,让你好好在家养伤,你还偏要来。再说了,就你这幅丢了魂儿的样子……”

  说归说,终归是铁杆儿兄弟,尹航还是打从心眼儿里心疼的,原本一天到晚少根筋活蹦乱跳的原始动物,一下子变得好像长脑子会思考了似的,任谁也不会放得下心,“快春节了,想没想好去哪?你那两个室友都走吗?要是没地方去,就去我家吧,小维今年也不回老家,就在我家热闹热闹完了。”

  “不去。”

  尹航气得没忍住,捏着手里厚厚一摞报纸就往魏蓝脑袋上拍,刚拍完就后悔了,一个多月以前,这家伙脑袋受重伤昏迷了好几天,不知道脑袋会不会真的有影响,自己这没轻没重的一下子,可别再给打坏了哪,但是对方想也不想的拒绝,还一脸理所当然毫不在意的神情,就是莫名让人火大,“你好歹考虑一下啊,要不要拒绝的这么果断?还是你已经有其他安排?”

  “有。”魏蓝笑呵呵拍开尹航想要触摸额角伤口的手,“别动手动脚的,你都有小维了。”

  “卧槽,你说什么屁话呢!”否认的话语不经大脑的冲口而出,但尹航一张红到脖子根的脸彻彻底底将他出卖,“我妈还等着我把儿媳妇领回去生娃呢。”惊觉话题就这么被魏蓝拐带到奇怪的方向,尹航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又问,“你还没说呢,春节怎么安排?”

  “我会去肖家过。”不管肖子贤的真面目是怎样,肖家二老都是无辜的,无论如何,肖子贤的死与自己有着直接关系,魏蓝分得清是非,这个春节,他必须去肖家过,也算让自己的良心能好受一点。

  曾经只有天然得无畏无惧的目光,竟多了一层与他极其不相称的忧郁,魏蓝继续吃起碗里已经冷透的馄饨,“肖家只有老两口,我又孤零零一个人,刚好凑合凑合,就当替肖子贤尽孝了。”

  不是肖哥,也不是肖队,而是肖子贤?尹航敏锐的察觉出魏蓝的细微改变,这个人是从没有对肖队指名道姓过的,“到底怎么了?”尹航的语气冷下来,隐隐带着些怒意。

  “什么?”

  “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尹航面色凝重的皱起眉头。

  握着筷子的手不禁僵在半空,魏蓝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记忆恢复了,这并不能算是个好消息,这些记忆已经触及到敏感问题,虽然他还无法掌握到重点,但是那些疑心病重的关联人士一定不想继续留着他这个□□,如果暴露了,自己很有可能面临被‘肃清’。

  如果是在恢复记忆之前,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将真相告诉眼前的尹航,信任他人就像他天生自带的属性,可是现在不同了,最信任,最仰慕的那个人,将他的信任狠狠踩碎,还有谁可以将性命作为赌注去相信,更重要的是,对于局外人来说,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算了,我不勉强你。”尹航心里揪得难受,他想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就算恢复记忆了,也不要说出来,局里不安全。”

  “宋局长有问题。”就像是安抚尹航的不满,魏蓝拍了拍尹航的肩,“我几次去申请针对CK制药的搜查令,都被宋局长驳回。”

  没有继续魏蓝开启的话题,尹航只是深深望着对方若有所思的神情,压抑着怒火尽可能保持冷静,“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扛着所有压力……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你越来越像肖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