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璇二十二岁,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也许生前充满活力,只是在病痛折磨下看起来有些憔悴。

  越靠近尸体,那股令人不快的怪异香味越明显,平躺在停尸床上的女孩神情安然,没发现有病痛引起的肌肉紧绷,自然得就好像在睡眠中不知不觉的逝去。

  尸体皮肤呈现不正常的苍白,臀部和大腿后侧出现淤血,尸体温度已经接近室温,看来死亡时间远早于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冷却的太快了,血液沉积太快,部位集中在臀部和大腿,说明尸体曾长时间坐卧,这个状况似曾相识,果然和郝林的死状如出一辙。人已经死亡,但还能不被发觉的自由行动,简直就像药片里那些奇怪的白细胞。

  “正式通知门外那位女士吧。”魏蓝对协助尸检的护士说,“我们要求就地展开司法解剖,强制执行,如果拒绝,视为妨碍公务。”

  护士虽然面露难色,但也不得不照办,很快,门外再次响起惨烈的哭嚎,还有保安的呵斥声。

  操刀医生抖着手,在魏蓝的注视下将手术刀刺入尸体皮肉中,他是个外科医生,给活生生的病人换过肝补过胃,还从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被警察盯着做手术也算是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经历了,只是这压迫感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手中动作有些拖泥带水。

  本该两刀子就看见的内脏,被划了三四次才显露出来,医生抬起手臂将满头冷汗蹭在袖子上,“肝脏表面颜色暗淡有白色粘液,组织呈现完全僵硬状态,我没研究过尸体,推算不出精确的死亡时间,但是这个程度的僵硬,死亡至少有十二小时了。”

  魏蓝点着头,默不作声的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哭闹的黄母面前一动不动。笑容消失不见,脸上显露着难得一见的凝重,“黄晓璇去世前的一段时间里,是不是一直在服用一种叫做环氯苯卡因的精神类药物,效果类似镇定剂。”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她生病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看了很多家医院也吃过很多种药,只有这个有效果。”这一下子,黄母也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终于安静下来仔细听对方的每一句话。

  “您女儿并非正常死亡,怀疑药物所致,不久前也出现了一例,目前警方还在调查中,希望您能积极协助,就算是为了女儿,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吧……”浅褐色的瞳孔溢满期待,语气诚恳得让人不忍拒绝,“为什么急于火化尸体销毁证据?”

  急于销毁……证据?

  黄母的眼中挣扎与困惑交织在一起,她没有想过为什么如此急于火化,不想破坏女儿的身体是真,但最初为什么如此急于火化呢?她差点忘记了事出有因。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为什么没有想到那个人如此焦急的理由?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欺瞒自己。

  可鬼迷心窍的自己也被巨额补偿金蒙蔽心智,没什么立场去指责别人。听说那个男人是个大人物,有妻有子的,不知道怎么就看上她家晓璇,她原本很反对女儿和那男人来往,总觉得那男人不像个好人,可对方出手阔绰,给她们孤苦无依的母女俩买东买西,直接逆转了拮据已久的糟糕生活,久而久之,也就默认了他们不光彩的关系。

  然后呢?原本还算乖巧的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喝酒了?还经常彻夜不归,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出入家门,引起邻居们的非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个混蛋,对了,是那个混蛋!”黄母的眼睛亮亮的,折射出魏蓝的身影,“我想起来了,是王翔!他给了我一百万补偿金,说不能委屈了我们家晓璇,让她漂漂亮亮的走,尽快火化,免得被医院偷了器官。这王翔是个见过世面的,医院里那些□□他都懂,一个劲儿嘱咐我别被骗了。”

  “你被他骗了。”魏蓝淡然陈述。

  不同于之前的哭闹,黄母颓然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无声滑落。看不透真相的时候,尚且可以哭得理直气壮撕心裂肺,当她意识到这场慢性‘谋杀’自己也不知不觉参与其中的时候,哭就变得那么奢侈,万念俱灰,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哭?

  “节哀。”魏蓝拉过黄母的手,将自己的名片塞进对方手中,“如果还有什么可疑之处,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尸体被转运至西区总局法医学研究室,魏蓝心中有些烦闷,会不会有一天,自己的尸体也被塞进这些冰冷的格子里供人研究查看?这个联想真让人不愉快,魏蓝撩起龙头中流出的冷水,拍在脸上一顿猛搓,“奶奶的,人总有一死,爱怎么死怎么死,发愁个蛋。”

  噗嗤一声,随后跟进水房的吕维竟一扫冰山脸,忍不住笑出来,“我还真不知道魏哥也会怕死。”

  “谁不怕死?好听话都会说,那是还没死到临头。”魏蓝粗暴的抹了把沾湿头发的洗脸水,咧开嘴笑起来。

  看到魏蓝的表情,吕维总算是放下心来,就某方面而言,他认为自己还是很了解魏蓝的。魏蓝和尹航在性格上有相似的地方,两个人都是直来直去的单细胞动物,心情完完全全写在脸上,不笑的时候自然是不高兴的,而笑着的时候,一定是摒除一切烦恼,发自内心的去展露笑容,毫无杂质,毫无虚假。

  要说有哪里不同的话,比起什么话都往外说的聒噪的尹航,魏蓝有时候会显得太安静太乖巧。心思细腻的吕维看得出魏蓝心里藏了很多事,尽管那些事不一定是不好的痛苦的,但积累多了一样会让内心产生压力。

  刚刚从医院回到局里的一路上,魏蓝的表情都微妙得让他心里不安,看惯了那张笑脸之后,吕维总会产生一种奇妙的猜想,如果有一天,当那张笑脸消失不见的时候,这个人的精神状态会不会突然往很糟糕的方向发展?

  希望事件能快一点结束,希望肖队长能早一些醒来,希望这个人能永远笑得那么纯然,让彼此都得以解脱。

  “嘿!想什么呢?”魏蓝挥着手掌在发呆的吕维面前晃来晃去,“你说这个王翔会不会是南区那个区长啊?”

  吕维被魏蓝的动作吓了一跳,“我也有点好奇,黄晓璇和他交往时间也不算太短了,会不知道他的身份吗?还是只是同名?”

  “颇有地位的出手阔绰的四十多岁的王翔,你能想到几个?”魏蓝拖着下巴笑得贼兮兮,“而且去年不是还闹过离婚吗?只不过最后没离,不知道怎么摆平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来还辟谣来着。”吕维表示有印象,“如果真是他,这事情就热闹了,他娘家那边还不打翻天?”

  “那肯定闹翻天,他老婆可是市长亲戚,本来他只是在CK制药给市长儿子打工的,经介绍和市长亲戚好上了,走关系给弄进区政/府工作,这次的事要是传出去,别说他老婆闹了,恐怕市长都饶不了他。”

  吕维推了推金属镜框,故作高冷的说,“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新景会所是实名会员制,只要查一下与黄晓璇相同时间段的出入记录,就知道是不是他了。”

  “说得简单,目前无法定性为凶杀案,我们申请不到搜查令的,新景肯定不会提供客户信息。”

  “直接去找新景当然不行,但是这事可以找徐新帮忙。”吕维在平板电脑上打开一个文档文件递给魏蓝。

  文件内容简单明了,罗列了新景会所的各方面相关信息,新景会所的承建商是徐氏地产,同时也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权在徐氏地产手中,徐氏地产在汇城及周边城市都享有盛名,创始人更是身份饱受非议的名人——徐岸。

  “你别告诉我徐岸是徐新他爸?”魏蓝只知道徐岸快成为韩昭的后爸了,只不过关系尴尬,韩昭恐怕不会帮忙联系徐岸。

  吕维一脸鄙夷的撇着魏蓝,“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你还是多看看电视少玩儿游戏吧。”说着,吕维搜索出一个视频连接,围绕着视频框的文字是对内容的概述,“徐岸被邀请接受过采访,有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自己看吧。”

  这一看可不得了,原来徐岸还是个痴情种,居然在视频里说出很隐晦的疑似告白的话语。徐岸声称,心中一直恋慕着一位高中时期同班的女生,当初因为家庭因素没能走到一起,但是他不死心,迟迟未娶,只为了等待那个女人接受他的感情。

  而徐岸口中的那个女人,魏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韩昭的老妈,不禁感叹,世界真小啊。至于徐新与徐岸的关系,只是在采访中提及家人的时候,有过寥寥数语,徐新是徐岸的亲侄子,父母都在海外工作,所以徐新是由徐岸一手带大,感情亲如父子。

  如果徐新肯出面让徐岸帮这个忙,确实可以很不要脸的暗箱操作,查到他们想查的内容。只是,不管是面对徐新还是徐岸,这个人情都欠得有些大,非亲非故的,开口实在困难。

  正发愁,口袋里的电话震得魏蓝屁股发麻,赶忙掏出来接听,“韩昭?今天有空想起我了?”

  对面韩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郁卒,很有陷入彷徨中的沧桑大叔感,“你下班了吗?我在你单位门口,跟我喝几杯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加更~

  突然很想快点热起来,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