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说完这话,冒牌货倒是很好奇:“你说的漏洞是什么?”
裴原定定地望着他:“是你。你就是漏洞。”
冒牌货歪了歪头:“好吧,就算你答对好了。最后一题,我又是谁?”
这个冒充零的人不是执日就是蓝金,裴原之前还不太确定,然而,这个歪头的动作让他十分肯定:“你是蓝金。”
冒牌货眨了眨眼,转头向一边说:“他猜出我了哎。”
还有人在这里。
裴原马上看了过去,不出意外的,他看到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前方的树林里,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旁边,脸上戴着面具。
在他看出回廊的漏洞之后,执日出现了。
蓝金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依然是一头灿烂的金发,稚嫩的脸庞,和堪比太阳的笑容。
“大哥怎么样了?”蓝金问,“他还会回来吗?”
执日走过来,低头对蓝金说:“忘了他吧,他不会再回来。”
蓝金有一丝迷茫:“他也不会再给我买冰淇淋了吗?”
“不会了。”虽然他之前也没有给你买过。
蓝金依然有些沮丧:“他说好会买下那家冰淇淋店,我们还能回去。”
裴原和执日都沉默了,没人戳穿这个谎言。
蓝金只顾自地说:“不过,回去的路已经没有了,大哥离开了我——都是因为你。”
他转向了裴原,蓝色的眼里满是平静的怒火。
“是你抢走了大哥。”蓝金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只要杀了你,大哥就能回来了。”
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看到这血红的颜色,裴原反而感到安心,这说明他还有机会反败为胜。他已经明白了,蓝金的弱点,就是他的大哥,印水。
“我没有抢走他。”裴原说,“他来找我只是为了解开预言诗的谜团,你也知道吧,他的预言诗是空白的,他觉得我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他说完,便注意到执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个人他在剧院的化妆间中也见过,虽然那时候他还是一只猫,但他看他的眼神也是如此这般,他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份,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拆穿。
现在也是如此,他知道预言诗空白的原因,但他没有说出来。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执日移开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既没有看向裴原,也没有再看蓝金。
“你说的预言诗,就是这个?”蓝金拿出了印着花纹的羊皮纸,上面隐约写着密密麻麻的诗行。
裴原点了点头:“是这个。”
蓝金若有所思:“大哥他确实看着那张空白的纸发呆,原来他在烦恼这个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对裴原笑着眨了眨眼:“杀手先生,我们交换吧,如果你告诉我让大哥的预言诗出现的办法,我就把我的诗给你看。”
“这不好。”执日皱着眉阻止。
然而蓝金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就这么说定了,杀手先生,你找出了这个回廊的漏洞,也就是我,你自由了,所以,来和我交易吧。”
蓝金一脸灿烂地说着。
……这个人变得相当快啊。
裴原默默感叹了一下,旁边的执日依然皱着眉,但没有再阻止。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止蓝金,他是天使与魔鬼的化身,任性和无常的代名词,没有人能猜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自然也无法理解他。
裴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恐怕我不能答应,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大哥的预言诗出现,而且,预言诗出现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蓝金习惯性地歪了歪头,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预言诗:“这首诗说的是什么糟糕的内容?可惜我不认识字呢,你能念给我听吗?”
预言诗放到了裴原面前,执日没有阻止,裴原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了那首预言诗。
诗的标题是《蓝色知更鸟》。
蓝色知更鸟
死在了黎明前夜
麻雀说,我杀了知更鸟
用我的弓和箭
苍蝇说,我看见了他死去
用我的小眼睛
鱼儿说,我取走了他的血
用我的小碟子
甲虫说,我会来做寿衣
用我的针和线
……
裴原粗粗往下看了几行,立即发现了不对。
这首预言诗的内容很是眼熟,和那首童谣《谁杀了知更鸟》几乎一样,这是一首黑暗的恐怖童谣,知更鸟是象征幸福的鸟儿,而杀死它的麻雀则代表着引渡亡灵,是不祥的鸟儿。
然而到底是谁杀了知更鸟?仅仅只是麻雀?实际上,所有动物都参与了这场谋杀,它们都是目击者和旁观者,凶手是一个,也是无数个。
“这首诗有什么不对吗?”蓝金问,他眼中的红色退去了。
裴原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一首童谣而已,你听说过《月亮与六便士》吗?”
这次轮到蓝金摇头了:“我知道月亮,虽然很久没看见了,但六便士又是什么?”
“哦,那是一种法币,简单来说是就是硬币,或者钱。有一种说法是,人们在仰望月亮的时候,可能会忘记脚下的六便士。”
蓝金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月亮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他再也看不到其他,就算是脚下的钱也不会去捡。你的预言诗上说的就是这个,你的注意力太集中于其他地方,这样你就会看不到脚下的东西。”裴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旁边的执日眼神闪了闪,却也没有出声。比起那首恐怖的死亡童谣,这个理想和现实的故事可温和多了,虽然裴原没打算往这方面解释。
蓝金灿烂一笑:“杀手先生,说谎可不好哦。”
裴原的眼皮不安地跳了一下:“我没有说谎。”
“这句话本身就是谎言。”蓝金微笑着说,“很遗憾,我知道月亮的故事,那可是一个糟糕极了的故事,如果那不是哥哥给我的书,我会用它来点燃壁炉——这就是它唯一的用途了。”
“印水送给了你这本书?”这里的蓝金应该是不认字的孩子,印水为何会送给他书?给他喜欢的冰淇淋不是更好吗?而且,游乐园里也有那本《月亮与六便士》,这里的设定不是都会避开现实吗?
裴原困惑地望了一眼执日,然而那个守护者没有看向他。
蓝金的眼睛又变红了:“杀手先生,你还有什么遗言?”
“等等,你说过我们在做交易,交易完成之前,你不能杀了你的交易对象。”裴原连忙说。
“但是你刚才拒绝了我的交易呢,所以我应该能杀了你。”蓝金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枪,向他邀请,“杀手先生,金属与火-药,你选择哪个?”
这情景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只不过他的身份从“饵料”变成“逃犯”,又变成了现在的“杀手”。
执日没有阻止他的打算,他准备袖手旁观,就像童谣中的一样,苍蝇看见了知更鸟的死。
口袋里的球蟒瑟瑟发抖,裴原愧疚地摸了摸它,如果实在不行,他就得用安全词离开这里,这条胆小的球蟒只能靠它自己了。
“杀手先生,你选择哪一个?”
蓝金走过来一步,笑容灿烂,却咄咄逼人。
“我——”
裴原刚要开口,口袋里的球蟒忽然蹿出来,盘到裴原手上,凶狠地朝蓝金张开尖嘴,吐着信子呲呲地示威。
只不过,它的身子还在颤抖。
蓝金好奇地望着这条对他恐吓却抖个不停的球蟒:“阿黄,原来你还活着啊,我以为你早就被吓死了。”
球蟒又呲呲了两声,接着就萎了。
它早就被蓝金扔来摔去地折腾过,还活着算它命大,现在还和他作对,就是不要命了。它半死不活地呲了一声,弱弱地趴回了裴原手上。
裴原:“……”
这条球蟒恐怕是最没有自知之明的球蟒了,不知怎么搞得,他竟然有些心疼。他将这条胆小的球蟒藏到了身后,看向了蓝金:“我选择你,你不会杀死一只知更鸟。”
蓝金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天真混合着疑惑的表情:“杀手先生,回答错误。”
说着,枪口对准了裴原:“你和那条蠢蛇,都可以下地狱了。”
蓝金无辜地笑着,扣下了扳机。
子弹朝他飞来,裴原甚至能看到它的轨迹,他在赌,这颗子弹不会要去他的性命,赌旁边观望的执日会做出选择。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子弹在朝他飞来,执日什么都没有做。
苍蝇说,我看见了他死去
用我的小眼睛
用那双面具后的眼睛。
他要输了。
那颗子弹要打中的是他的额心,他的脑袋会和摔坏的樱桃蛋糕一样黏糊成一团,现实中的他也会死去。
他已经来不及再说那个安全词,他甚至没有打算说出它。
那条胆小的球蟒瑟瑟发抖地缠着他,让他无法放手。
子弹飞过来,来要他的命。
——那首诗里写着我们的命运,我会死,我们都会死。
——小猫,我能信任你吗?
——能杀死我们的,只有你。
死者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一个接一个,相互牵连,相互重叠,最终消弭成同一个声音。
寂静的声音。
这时,眼角的余光中,一个身影冲了过来。
比子弹的速度更快,无法捕捉的影子,裴原恍然撞到了一个怀抱里,有人抱住他,瞬间移动了位置。
子弹穿过空气,没入了树中。
裴原从对方的怀里离开,一抬头,就看到了印水询问的眼神:“你没事吧?”
“我没事。”裴原检查了那条球蟒,它也没事,看到主人再次出现,它表现得很高兴,完全忘了印水之前还想要杀死它。不过,印水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它一眼而已。
他们已经在另一片树林中,蓝金和执日都被甩在后面,一时追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