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 柯基即使赶到,用软乎又厚实的背接住了小黄鸭。
耿真一抬头,撞上小熊猫凑过来的充满疑惑的圆脸。
耿真从耿真暖烘烘的背上翻身下来, 扑腾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翅膀。
意外发生的太快,秦霓追着耿真飞过来,看到他完好无损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秦霓绕着耿真飞上飞下,“耿哥,你没受伤吧。”
“没事。”耿真用翅膀推开想要凑到他面前的狗脸, 对秦霓说:“你多留意下大家的情况,我去看看阿柔的情况。”
严书意的声音从桌上传来,他不好移动, 只能扯着嗓子喊:“小真,注意安全。”
“好。”耿真喊回去,便跟着柯基和小熊猫一路跑出去。
路过大堂的时候,他看见了瘫在椅子上喝醉了说糊涂话的刘栋顺。
小文靠在门框上盯着他发酒疯, 表情有些不耐烦。
幸亏小黄鸭目标小,耿真溜的很顺利,出了几人的视线, 他便不再遮掩, 大喇喇爬上柯基的后背, 窝在他脑门上指挥它带着自己去刘栋顺家。
如果可以,小熊猫也很像像一棵强壮的大树靠着。
它跟在柯基身后跑了几步, 回头看了看宁忘,又看了看趴在柯基身上偷懒的小黄鸭,不想努力了。
宁忘见小熊猫停在自己面前,弯腰把它捞进怀里。
小熊猫趴在宁忘脸上,嘤嘤了几声。
“在向我道谢?”宁忘偏头问他, 目光含笑。
小熊猫圈住他的脖子,娇气地嘤了几声。
被颠得太舒服,耿真眯了眯眼睛,把脸埋进毛毛里快乐地打了个滚。
宁忘追上在前疯跑的柯基,示意它慢点跑,柯基放慢布子,想要扭头去看小黄鸭,差点被翻起的石板绊倒。
他的情绪体怎么腿这么短。
宁忘微微皱眉,敏捷伸出右脚,用脚尖给差点用下巴刹车的柯基缓了缓向前的冲力。
柯基知道自己差点窗户,心虚地三番两次歪头,试图观察耿真的态度。
“看路。”耿真摸了摸柯基地脑袋,见它这么担忧,忍不住笑道。
他变成小黄鸭后,再摸狗子的手感都变得不太一样。
柯基哒哒向前跑,宁忘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刚好保持相同频率。
耿真偏头看了眼趴在空气里的小熊猫,心想这人大概是故意的。
到了刘栋顺家门口,柯基头顶开虚掩的大门溜了进去。
“你到底和芫芫是什么关系?”孙旭语气激动。
阿柔垂着脖颈,柔弱得像一株缺水的花朵。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孙旭怒道:“我看到了你的日记,不用狡辩!”
院子里安静半晌,阿柔几不可闻道:“您看见了啊。”
“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你同我说,你当初嫁给刘栋顺,到底是为了什么!”孙旭胸膛剧烈起伏。
阿柔张了张嘴,眸中黯淡无光,背在身后的双手使劲往下扯了扯衣袖,试图遮住上边的伤痕。
孙旭眼尖发现她的动作,急道:“是不是孙芫逼你做什么事情了?她逼你嫁给刘栋顺了?”
“不是她逼我的。”阿柔低低道:“是我自愿的。”
“芫芫没有逼我做过什么,是我背叛了她的友情。”
孙旭对她的话仍抱有怀疑。
孙芫死前那段时间情绪厌世,人又变得极为偏执,如今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和阿柔相识,但人鬼殊途,即使是孙旭,也难免担忧阿柔是受了孙芫的威胁。
“孙叔,芫芫将我当做朋友,我却嫁给害了她的人,今天遭受的这些,都是我的报应。”阿柔看着手腕上宛如蜈蚣的疤痕,恨道:“曾经对芫芫欠下的承诺,我会还给她的。”
孙旭觉察到她情绪不对,面色凝重,叹了口气,劝慰道:“事到如今,你也别再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今天过来,还有件事想问你……芫芫当初,有没有同你说过她到底是被谁所害。”
孙旭握紧拳头,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颓丧又可怜,他现在只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解脱的答案。
阿柔很平静,摇头:“芫芫没同我说过。”
孙旭露出怀疑神色,阿柔见他不信,便说:“您先回去吧,一切放心。”
天色太晚,虽然刘栋顺还在客栈喝酒,但孤男寡女确实不适合久呆,孙旭留下一句会再来问他孙芫的事情,便蹒跚着步子离开了刘家。
阿柔目送孙旭离开的佝偻背景,目光渐渐坚定。
院里没开灯,屋里也一片昏暗,两个孩子被送到了阿柔刘父家,阿柔进了小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油纸伞。
见阿柔出门,耿真揪了揪柯基的颈毛,柯基领会他的意思,悄悄跟在阿柔身后。
恰巧此时刘栋顺摇摇晃晃从客栈出来,两人在老拱桥擦肩而过。
刘栋顺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叫住阿柔:“你去哪儿?”
他一身酒臭味,凑到阿柔面前时,让阿柔几欲作呕。
“你躲什么!”刘栋顺注意到她细微的反感,直接伸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出手的不留余力,用上了全身力气,阿柔久遭折磨,身子虚弱,直接被他一巴掌推翻到桥下。
变故来得太突然,阿柔身子已经落在了桥外,只能死命拽住刘栋顺的胳膊。
刘栋顺喝了太多酒,给了阿柔一巴掌,下意识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卧室,意识浑浑噩噩,身体也软了下去。
阿柔怨恨地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从刘栋顺的胳膊滑落。
她牙关紧闭,指甲在刘栋顺的胳膊上留下五道血痕。
她不甘心!
终于,刘栋顺被她拽的半个身子趴在桥外,与刘栋顺一同掉进窜急的水流中时,她忽然想到,她刚被孙旭从镇口捡回客栈的那个夜晚。
正值雨季,雨落了一天。
趁着众人昏睡,阿柔站在前院的井边,心里没什么犹豫,不留退路,一头栽进了井里。
她受尽了折磨,即使从人贩子手中逃脱,心灵和身体所受的折磨也把她彻底压垮了。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被孙旭捡回来,是偷来的半天时光。
但她注定是要在这个凉夜死去的。
冰冷的井水漫过她的面容,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的意识还是昏沉。
都说人死前会痛苦挣扎,也许是她太决绝,身体早就成了一具空壳,所以只在落水时留下了一道小小的水花。
——如同她之前荒谬的半生。
意识离她越来越远,阿柔努力睁开眼,回忆自己的茕茕的岁月,只觉得苍凉又孤独。
她不甘,她怨恨。
她闭上眼,静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然后,她落入一片柔软中,柔软的不可思议。
她听到温柔的女声在她耳畔,像温柔的波浪,一荡一荡,问她:“你愿意让我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吗?我想去看看我的父亲。”
阿柔同意了。
从井水里爬出来时,她便不只是孤单的阿柔。
……
身体落入河水中,阿柔的手指死死攥着刘栋顺的胳膊。
她要让刘栋顺和自己一起去向孙芫赎罪。
是她太自负,从孙旭那里得来长辈的关切,从孙芫那里得来真切的友情,遇上刘栋顺后,却被他裹了蜜糖的致命爱情冲昏了头脑。
她后悔了。
刘栋顺无力挣扎,被阿柔纠缠着埋在水下,很快便停了挣扎。
阿柔想,这次不会有人再问她了。
被孙旭救上来时,她脸上泪水混着河水。
孙旭又怒又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
阿柔想起什么,扭头看了看自己身旁,她抓住孙旭的手,“叔,刘栋顺死了吗?”
“死了。”孙旭注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他是醉酒之后自己掉进水里淹死的,你一直在家,毫不知情!”
阿柔颤巍巍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耿真原本打算救人,看到匆匆赶来的孙旭便收了动作。
孙芫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耿真从背包中取出那副字帖。
字帖顺着拱桥一路滚到孙旭与阿柔身边。
孙旭捡起来,摊开在阿柔眼前。
——我永远爱你,亲爱的朋友。
阿柔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她抓住孙旭的衣袖,恳求道:“叔,我想去见她,我对不起她,我想道歉。”
她太懦弱,才逃避了这么多年。
“走,叔带你去。”
刘栋顺的尸体浮在河面越漂越远。孙旭搀起阿柔,一步一步回到客栈。
耿真跟着回到客栈,遇上等他回来的秦霓。
“耿哥,你终于回来了!”秦霓激动道:“我先去和其他人说一声。”
凤尾蝶飞走得匆忙,耿真便也没叫住她。
他跟着孙旭和阿柔来到前院的井前,翅膀上柔软的绒毛被雨水打湿,狼狈又可怜。
柯基心疼得不行,呜呜叫了一声,用身体为他挡住寒冷的雨丝。
耿真刚想揉揉他的脑袋,没想到先一步被柯基揉了揉小黄鸭脑袋。
耿真哭笑不得,趴在柯基怀里看向井前的两人。
“芫芫。”阿柔吸吸鼻子,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来见你了。”
井里毫无动静,过了许久,阿柔鼻子和眼睛又哭红了时,井里传出一声叹息。
“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鼻子,明知道我最讨厌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