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怎会此种棋类?”徐墨不由好奇道。

  慕菁:“小时候我娘教我的。”

  在徐墨的询问下,慕菁道出了她当年是如何被梁王收为义女的原委。原来这姑娘并非纯粹的汉族血统,而是汉辽混血,父亲是汉人,战乱时逃亡到辽国,遇上了一个辽国姑娘,也就是慕菁的母亲。后来在一场战争中,慕菁的父母都失去了生命,梁王可怜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就带回了身边。当时,慕菁还只有四岁。

  慕菁说着说着,不禁红了眼眶,尽管梁王对她很好,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该有的一个不少,并且梁王就她一个闺女,更是宝贝得不得了,但是血脉里的那份情总是不依你的意志,这份思念就像是一个刻在骨里的本能,无法克制。

  徐墨只是默默听着,他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一个姑娘,让他断案可以,但让他断情,这实在是为难这位知县大人了。突然,身后又是一力,徐墨不由身子前倾,下意识地只能拿手搭上了姑娘的肩。

  慕菁以为徐墨是想安慰自己,更是毫不客气地蹭到了徐墨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摸摸她的脑袋吧,呆子。”耳边磁性的声音,他在。

  徐墨很想回头起身问问他到底想要怎样,但实在是无法放下怀中的姑娘,也只得听话地轻抚着姑娘的背,以作安慰。

  哭尽兴了的慕菁没有马上离开徐墨的怀抱,男人身上淡淡的香味让她有点点迷恋,这是不同于义父的味道,让人安心,也让人贪恋。她紧了紧环在徐墨腰间的手,在他胸前蹭了蹭,并且明显感到男人的身子僵硬了下。

  下一刻,徐墨就很绅士地把她松开,两人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大哥……”慕菁不舍得叫了声,欲言又止。

  “已经很晚了,郡主请回吧,莫让王爷担心。”徐墨彬彬有礼道。

  慕菁很听话地点了点头:“那改日我再来找你。”说着,甜甜地笑了下,转身就跑开了。

  徐墨环视了下四周,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他走回了房,看到那白衣男子坐在床上,对着自己贼笑,笑得还特别无奈。

  “你到底想作甚?”徐墨和他挨着肩膀坐下,侧头认真地看着他。

  男人的侧脸很好看,微微凹陷的眼部、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双唇、收紧的下巴,还有那如玉般的肌肤,窗外月光打入,一片银光,不由让徐墨想到了他们相见的第一天晚上,在沈家宅子那棵桃花树下,那人就沐在一片银光之中,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特别的好看,特别的,让人心动。

  沈衣没有看他,只是莫名其妙来了句:“我看那姑娘挺好。活泼、开朗、喜欢说话,能治你。”

  徐墨的心一颤,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大人总不能一生无妻,无妻便无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徐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起来了。”

  男人的语气平稳,仿若在说他人之事。那态度,就让徐墨有点点火大。他一火大,就想把他踢出去,不想理他,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最好他消失在天际。

  于是徐墨压低了声音,似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你给我出去。”

  这次,沈衣却很听话,他一个闪身,就从徐墨身边消失了。留下一床的冷色月光,徐墨的胸口不由抽了下,如被抓了一般难受。随之而来的,是连他自己都无可置信的空虚寂寞冷。

  他侧身躺下,遥远的院子中还有那些学子们的吵闹声,悉悉索索。原本扰人清梦的吵闹此时却成了分散徐墨注意力最好的东西,慢慢的,在这片吵闹中,他入了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儿时那寄人篱下的日子。一日两餐,只有干馒头和一杯水,日复一日的粗活脏活,日复一日的辱声骂声,日复一日的拳打脚踢。孝?孝是什么?他看尽了四书五经,却是如何也无法看透“孝”这个字。他觉得这个字简直可笑。行孝之人早已不在,又为何要行孝?又如何行孝?心头只有那莫名其妙,以及那一股无名火,然而却在见到那精美窗格中憔悴的少年时,被生生浇灭。也许,找个美丽的姑娘,成家、生子,一家子其乐融融,是他的梦想。他只是想要自己去实现他已经无法实现的梦想罢了。

  “沈……衣……”睡梦中他轻轻喃道。

  随即就靠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那胸膛没有任何温度,但却让他感到很安心。

  一睡到天明,再睁开眼时,已然没有什么结实的胸膛。徐墨坐起身,朝房里看了下,没有看到那白色的鬼影。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也许,今天要和他道歉,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发火。那不是他的错,明明说好要帮他的。

  “大人!”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急叫。

  徐墨穿上外衫,开门,就见一衙役穿着便服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温泉池中发现一具尸体!”

  “……”徐墨沉下了脸,“走!”

  死者是昨日在食堂右边坐着的俊美少年,名唤顾梦泽,是前朝宰相顾翊之后人。顾家代代为官,不过在今朝已远离了政治中心,如今顾家老爷便在京城吏部为一七品小官,论品级也只和徐墨相当,不过这也够让顾家在渠县趾高气昂了。

  顾梦泽的尸体是温泉的伙计在早上的例行清扫时发现的。天将亮未亮时,伙计按例来这片温泉做打扫,就看见某个池子上浮着一个黑影,他凑近一看,大惊失色,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伙计慌慌张张跑开叫人,把人捞上来时发现早已断气。

  尸体穿着衣服,已经全部湿透。身上无外伤,初步判断应该是溺水而亡。几个时辰的浸泡已经让尸体的皮肤有些臃肿,高热的温泉水还让其全身通红通红的,更像是炉里捞出的蜡人。

  私塾的学子已经全部赶到,一片惊呼声、交谈声错杂而来,却不见有谁悲切恸哭的,可见这位死者生前并不如其地位那般受人喜爱。

  私塾先生走上前来,关切问:“大人,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徐墨沉默了会,没有回答此问,却是另道:“先生,把学生们都集中起来去大堂等着,等下本官要挨个问话。”

  先生听话退下,就组织那些还心神未定的学子们,慢慢离开。

  随后,徐墨又转向了一旁发现尸体的伙计,问:“晚上通往此处的廊桥可有人站岗?”

  伙计显然还没有从发现尸体的惊愕中缓过神,愣愣道:“每晚在中院都会安排人值班,昨晚应该是杨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