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是在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中醒来的。
琴声很舒缓、很浪漫,听起来也很悦耳,理论上应该是能伴人入眠的那种。但傅言就是忽地睁了眼,一下就猛地坐了起来。
“……!”他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躺在了一个柔软的沙发上。
他身上还盖着一张毯子,也毛绒绒的,手感很好。这环境任谁来说,都像是个能香甜午睡的地方。
傅言又循着钢琴声望去,发现在不远处的大窗户旁边,黑色三角钢琴和弹琴的人沐浴在阳光中,光照似乎给一人一琴镶上了金边。弹琴的人金发绑在脑后,穿着白衬衫,纤长又苍白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又熟练地飞舞。美妙的钢琴曲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即便傅言没特别钻研过钢琴曲这种事,也能听出演奏者的高明之处。
而演奏者,当然就是苏亚克。
傅言悄然地左右瞧了瞧,没见到梵向一。再看看腕表,现在是早上八点半。
苏亚克依旧在弹奏着,仿佛没察觉傅言已经醒了。傅言觉得好像不应该打扰他的演奏,而且傅言自己也需要一些时间,来缓缓自己的情绪,索性就没动。他靠着沙发背,一边望着苏亚克弹奏的身影出神,一边整理乱糟糟的想法。
他的心跳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于他来说,体感上就像上一秒还在面临死亡威胁,下一秒就忽然春暖花开了。而且他现在满腹疑问,全是晕倒之前塞进脑子的,纷乱得难以抓出个头绪。傅言花了点时间定神,然后开始摸身上的道具还在不在。
而此时,钢琴曲也结束了。
苏亚克终于转头看向傅言:“醒了?感觉如何?”
“……挺懵的。”傅言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沙哑,但别的还好,于是忽略了这种不适,“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倒在走廊上,清晨时被仆人们发现了,便通知了管家。”苏亚克拿过手杖,支着自己起身,“这里是最近的能休息的地方,管家就让人把你抬到这里来,还告诉了我。”
他边说边慢慢走近傅言。不知为什么,即便他的语气听着很自然、平缓,傅言总觉得他话里有些“欺骗”的味道。
“我倒在走廊上?”傅言疑惑道,“哪条走廊?”
“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苏亚克笑了笑,“就在出门右边的墙角。”
他这么说,傅言还真起身去看了。开门一探头,傅言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哪里。
——居然是昨晚听到钟声的地方!
傅言明明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是在通往苏亚克房间的走廊上。现在苏亚克居然说他倒在这里,傅言不由得回头问:“我就躺在这里?旁边有其他人吗?”
苏亚克望着他,知无不言:“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就是马喻玲和朱峰,傅言想着,又问:“他们……还活着吗?”
“和你一样。”
“那他们没被搬进来吗?”
苏亚克没回答,但耸了一下肩。
傅言:懂了,区别待遇,我还是蹭了前世的光。
可为什么昨晚明明三人已经追到了别处,还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自己会晕倒?克里斯蒂娜为什么要走向苏亚克的房间?她冲玩家来的时候到底要做什么?还有她身上的束缚衣……
傅言脑子里理出了一堆问题,却不知道能不能问苏亚克。
想来想去,他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一句:“你昨晚……睡得好吗?”
“……你是在关心我吗?”苏亚克那双碧绿眸子望着他,缓缓道,“不好。”
傅言精神一震,正要问他是不是被什么声音吵到了,就听他继续道:“我有时候会难以呼吸,有时候会咳嗽不止,有时候两者兼有。我已经很久不能安稳地睡一整晚了。”
傅言:“……”啧,还是病娇发作啊。
他不死心地继续道:“我还以为你是被一些奇怪的动静吵得睡不着。”比如铁链声、古怪的歌声……
“没。”苏亚克回道,“我睡觉困难,所以房间隔音很好。”
“呃,好吧。抱歉,提到了令你不愉快的事。”傅言随便拣了句社交辞令回复他,“不过昨晚我也在外面趴了一晚上的地板,估计也睡不好,可能待会儿还会感冒。这种倒霉程度,应该比你有过之无不及,这么想是不是能令你愉快一些呢?”
苏亚克道:“如果你感冒了,我不会觉得愉快。”
这话很腻歪,但傅言居然在电光火石间剥离出某种真相:苏亚克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表明我没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一夜?
那昨晚到底是怎么发现走廊上躺了人的?庄园里的人半夜不都是玩“失踪”的吗?
苏亚克……真的没关注昨晚在他房间外发生的一切吗?
“感谢对我的照顾,我就不多打扰了。”傅言看苏亚克敲不出更多消息,准备走了,“哦对了,你的演奏非常好听。”
“你喜欢?”苏亚克笑了笑,“这是古典浪漫派别的曲子,如果你喜欢这种……”
“我对古典乐不太了解。”傅言叹道,“和我讨论这个就是对牛弹琴了。事实上,我觉得我也不太会欣赏这些。听你弹琴,对我来说像是牛嚼牡丹……”
“我不觉得。”苏亚克望着他道,“没别人听我弹琴……你喜欢,它就有价值。”
傅言感觉套不出更多信息,决定快狠准地结束对话:“说到‘吃’,我现在只觉得饿了,希望我没错过早餐的时间。”
“……当然没。”苏亚克好像被他的话题切换搞得怔了一下,随即又因为觉得有点可爱而笑了起来,“去吧,餐厅还有你的早餐。”
“哦。”傅言不敢问他“吃了没”,以免他回复“我跟你一起去吃”,径直回了个聊天结尾,“那再见,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说完傅言就走了。他身上的衣服因为睡了一觉而被压得有些皱巴巴的,一项讲究的苏亚克却没因此觉得碍眼,反而觉得这人终于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真实的一面。
“美好的一天……吗?”
***
傅言进入餐厅的时候,收获了里面所有人震惊的注目礼。
王再庆更是瞪着他直接道:“你没死?!”
“不然?”傅言一脸淡定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摆着似乎刚上不久的早餐,“或者你认为死人还会来吃早餐?”
朱峰溜过来,大着胆子戳了一下傅言的脸:“……热的,活的!”
傅言:“……”幸亏我没在吃东西,不然直接喷你脸上。
“艹,吓死我了。”朱峰回到自己的位置,“早上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我们还以为你出意外了!”
马喻玲也道:“我们立刻回来敲你的房门,一直没人应答。后来看到仆人了,无论怎么问他们、让他们找人,也只回答说会告知管家。你要再不出现,等下朱峰就要去撬你的房门了。”
傅言点点头,看向德克兰医生的位置:“他呢?”
“他也没出现。”马喻玲道,“关于他和凯恩,我也问了仆人,都说没看见。”
她的话没说完,但确实不必说了。目前这个状况,傅言只会怀疑德克兰和凯恩双双没了,也怪不得其他人没看见他,就以为他也遭遇了不测。
不过就这几句话,傅言也听出了一些信息——朱峰和马喻玲确实在地板上躺到了今早。
只是现在王再庆在场,不适合讨论,傅言决定吃完早餐后再说。
***
早餐过后,傅言、马喻玲和朱峰决定去看看医生德克兰的情况。王再庆也想知道,所以默不作声地跟上了他们,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欢迎他。
傅言本来想找管家问问有没有万能钥匙,“依法”开门的。不过别说是管家,他连仆人都没见着,也就懒得去找了。
他们来到德克兰的门口,敲了两回门,依旧无人应答。马喻玲看向朱峰,朱峰掏出一根不知上哪搞来的金属丝,掰了几下,就将尖头插入了钥匙孔。
几分钟后,门被打开。
——空无一人。
“……嗯?”马喻玲还以为会一眼看到尸体,结果看到房间空荡荡,还懵了一下,“不在……?”
朱峰进门看了看:“他的东西还在,应该不是跑了吧?”
“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跑。”马喻玲皱着眉深思,“别是在庄园的某个角落被……”
“那接下来,怎么说?”朱峰应该是默认“进组”了,很自然地问马喻玲,“去找医生?”
马喻玲看向傅言:“先……聊聊吧?”
“可以。”傅言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他自己也有话想说,于是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去我那。”
三人就这样进了对门傅言的房间,王再庆再怎么蹭,这会儿也不可能跟着进门,只好悻悻离开。
傅言关上门,顺手反锁。他刚一转头,马喻玲就问:“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傅言往自己床边一坐:“先说说你们的。”
马喻玲倒也没瞒着:“我不小心对上克里斯蒂娜的眼睛,然后就不受控制地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昨晚我们等着敲钟的地方,旁边是朱峰,没看见你。”
傅言问:“你们几点醒的?”
“七点左右。太冷了,我是被冷醒的。”马喻玲道,“你是提前醒了吗?”
“不。”傅言想了想,简略道,“我被移走了,比你们醒得晚。”
马喻玲和朱峰双双茫然:“被移走……?谁把你怎么了吗?”
“把我放到沙发上,给我盖了毯子。”傅言淡淡道,“没拿到什么消息,但睡觉条件比你们好些,还要继续听吗?”
马喻玲和朱峰:“……算了,讲正事吧。”
傅言点头:“讲。”
马喻玲考虑了一下措辞,决定径直说自己的猜测。
“我怀疑……克里斯蒂娜就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