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己身,高天龙字字句句都要紧扣是秦林从他手中“抢”走了白玉莲花,说罢他就朝胡云鹏使了个眼色。

  胡云鹏立马媚笑道:“圣教主,京师那边已经打通了关节,梁家小子一旦做了驸马,他家就是皇商,我圣教捏着他们骗婚的把柄,随时可借他牌子出海,到时候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不受五峰海商的鸟气了!”

  因为梁邦端刚选上驸马,胡云鹏就离开京师赶往南方,所以他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白莲教主点点头:“西洋红番的火器厉害,圣教屡次设法获取,都被伪朝阻截,如果能打破封锁,那就可以事半功倍。胡长老,你办得很好!不过,京师那边是虚,杭州这边是实,九营浙兵是官军精锐,一旦有变,咱们从中取事,岂止打通海上封禁,更可席卷江南半壁!”

  “那咱们还得多谢吴中丞帮忙了!”艾苦禅咧开嘴,哈哈大笑。

  高天龙则朝外面看了看,暗道这些兵怎么还不冲进去?最好乱军直接把秦林打死,将行辕洗劫一空,教主找不到白玉莲花的下落,那就顺理成章了嘛。

  白莲教主也皱了皱眉,纳罕道:“没想到秦某人年纪轻轻,倒也有些威望,这么久不出来答话,军心也没有变动。哼,倒要看他能挺多久?”

  钦差行辕之中,金樱姬已有些坐不住了,张紫萱依旧稳坐钓鱼台,扔着鱼食逗弄荷花池中几尾金色大鲤鱼,神情云淡风轻。

  金樱姬终于忍不住了:“喂,杭州知府龚勉、浙江巡按张文熙、浙江巡抚吴善言相继求见,外面闹得沸反盈天,你就不着急?”

  “喂是叫谁啊?”张紫萱修眉扬起,戏言道:“本官乃钦差大臣少保秦林,金将军该称一声夫君才对嘛。”

  “你!”金樱姬恨得错了错牙齿,很想把张紫萱咬一口。

  不远处正踢毽子的青黛、阿沙和甲乙丙丁四女兵,见此情形都窃笑不已。

  终于张紫萱扑哧一笑:“算了,不逗我的好姐姐啦。秦林遗爱在民,海鲨会案深得杭城民心,况且浙兵又以坚韧守纪著称,小妹料定一时半会儿这些官兵还不会作乱,倒是吴善言、张文熙这几位,不好好熬一熬,他们岂肯向我这空架子钦差低头服软?我又怎么帮得了这些浙兵?”

  就你最狡猾!金樱姬眼波流转的白了张紫萱一眼,心头倒是佩服这位相府千金深谙官场之道。

  

  第五卷 【纵横四海】 第七三五章 巡抚吴善言

  

  正如张紫萱所料,两三里外的巡抚衙门里面,众位浙江官员耳听钦差行辕方向传来的喧闹,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都拿帖子去拜过钦差大臣秦少保了,结果是无一例外的吃了闭门羹,秦钦差声称有病在身不见客,只有瀛洲宣慰使金樱姬和提督市舶太监黄知孝能够踏进钦差行辕的大门。

  哼,怕咱不知道你和金宣慰的关系吗?众官愤愤地想着。

  唯独当中一位穿大红色官袍、胸前戴三品孔雀补服的文官,颇为悠闲自得的端着茶水慢慢啜饮,放下茶碗,还有闲暇整理被茶水沾到的花白八字胡,似乎对外面沸反盈天地喊声完全充耳不闻。

  他就是主政浙江一省的巡抚浙江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右副都御史吴善言,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进士,和当朝三辅申时行、江陵党大将湖广巡抚王之垣都是同年。

  前任浙江巡按御史刘体道已经高升,现任巡按张文熙年纪三十多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精明强干,他见吴善言不为所动,按捺不住心中焦躁,拱拱手道:“吴中丞、吴老前辈,现在都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啦,罗木营这数万官兵已闹到了钦差行辕,您、您还是拿个主意吧!”

  张文熙是隆庆丁丑科进士,科分比吴善言晚了十来年,所以称他老前辈。

  布政使孙朝楠、按察使赵孟平、都指挥使钱凤、杭州知府龚勉、钱塘知县姚道嵋等浙省大小官员都万分焦灼的把吴善言瞧着,等他发话。

  明朝官制,本来一省设布、按、都三司,布政使管庶政,按察使管司法和监督,都指挥使管军队,互相协同互为制约。从宣德年间开始,朝廷逐渐派出总督、巡抚管辖一地,到了万历年间,总督、巡抚早已成为各省实际上的最高长官,凌驾三司之上。

  张文熙这个巡按御史则起监察的作用,可以监督、牵制督抚封疆大吏,官职虽只有七品而权力很大,俗称八府巡按,但他自己不能直接发号施令,政令必须由巡抚吴善言做出。

  吴善言闻言就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抖了抖前襟,这才慢慢道:“张巡按,诸位同僚,不是兄弟我漠不关心,而是要分些担子给秦钦差,咱们浙省官场才可省些力。”

  张文熙皱了皱眉头,颇不以为然:“老前辈,你这话从何谈起?秦少保是钦差巡视江浙闽广海贸大臣,与浙兵发饷有何关系?”

  杭州知府龚勉是个官场老滑头,和历任上司都相处得好,他却明白了几分意思,试探着问道:“吴中丞的意思是,那新钱……”

  “解铃还需系铃人。”吴善言微笑着,将桌子轻轻拍了拍:“张老先生实行新政,秦少保是相府佳婿,他总比咱们浙省官员领悟得多嘛,此事最后如何收场,秦少保不能不替咱想想办法。”

  “哦……”龚勉、姚道嵋和三司官员互相看看,都明白了吴善言的意思,顿时对这位中丞推诿搪塞踢皮球扯王八蛋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论起来,罗木营官兵闹事,还真和秦林有那么点关系。

  秦林向张居正指出新政弊端,即白银作为一条鞭法财政核心内容的载体,中国本土出产却极为有限,要凭借海贸,从佛郎机人和日本人手中大量进口白银,实际上很不利于朝廷的财政。

  秦林给出的解决办法是全面开海、武装行商,用大明朝价廉物美的瓷器、丝绸、布匹、茶叶去换,用大明水师陆师的枪炮刀剑去占,张居正同意逐步实现前者,但对后者还有顾虑,于是用铜大量铸造万历通宝,作为白银的补充,弥补白银财政体系的缺漏。

  可新铸的万历通宝,在江南市面上却只能折半使用,浙省官员按原数向罗木营浙兵发放,对浙兵来说就相当于军饷打了对折,终于酿成今日的事态。

  吴善言官场沉浮数十年,满浙江省论起推诿搪塞、攀扯推卸的本事,他要是属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虽然他不知道秦林指出白银弊端、张居正开铸新钱的这码事,却晓得秦林是张相爷的女婿,新钱既是老丈人搞出来的,女婿就也责无旁贷。

  对这个主意,张文熙只觉啼笑皆非,苦劝道:“新钱换旧钱,是张相爷搞出来的,而且晚生听说新钱用料十足,在北方与旧钱一样通行,怎么在我们浙江就只能折半呢?咱们还应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而不应一味推卸,叫秦少保替咱挑担子。何况秦少保是巡视开海事宜的,他既无权也无钱来管军饷的事。”

  “张巡按啊张巡按,你终究年轻些。”吴善言理着八字胡,呵呵地笑:“秦钦差是管开海的,瀛洲金宣慰和他很熟,金宣慰富可敌国,手指缝随便洒点出来就够填上饷银的窟窿了;秦少保再从开海上,给咱们浙省留点油水,将来这窟窿才一直有得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