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那资格吗?”秦林连连冷笑:“孙一帖做着江宁县正堂呢,还是应天府府尹?”

  孙一贴面色涨红,他这惠民药局局董也就是个半官方半民间的职务,处理医界内部的纠葛,而贩卖假药已触犯大明刑律,就该官府来管了,还轮不到他这个局董。

  “好,那就去官府,到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抵赖!”孙一帖脸上肥肉一抖。

  “那,是去应天府,还是江宁县?”马大夫问道。

  “哼,你也不看看谁替他题的匾额……”孙一帖朝槿黛女医馆的黑底金漆招牌努了努嘴巴,王世贞的落款分外醒目。

  应天府不能去,江宁县是应天府的下属,也是一样,那还能去哪儿?

  “好在还有一处,总有他们关节不通的地方……”孙一帖自信满满地道:“京畿道张大老爷乃是爱民如子的清官,定能秉公断案!”

  张、张公鱼?听到这个名字,秦林差点没喷出来。

  李时珍年老稳重,一时间也大跌眼镜,青黛更是吃吃地笑,连扯秦林的后摆,陆远志、牛大力、甲乙丙丁四女兵则互相挤眉弄眼。

  孙一帖这家伙,真是打着灯笼上茅坑……找死!

  京畿道衙门的签押房,张公鱼张大老爷正拿着本论语摇头晃脑地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几个师爷幕宾看着好笑,暗道这位东家实在糊涂得很,考进士要学四书五经,可做了官谁不是把那些屁话远远丢开?

  他正念得好处,就有仆役拿着孙一帖的晚生帖子进来,张公鱼念完了才把帖子看了看。

  原来前些天张大老爷第三个小妾生病,孙一帖开药方治好了病,从此就攀附起来,往府中走动几次,算是有点不大不小的交情。

  “孙某人倒也恭敬,只嫌市侩气多了些,算不得真朋友,本官似乎也不必‘不亦乐乎’……”张公鱼自言自语唠唠叨叨,一边端起茶水润润喉咙,一边将那帖子拿起来看看。

  “噗……”张大老爷一口茶喷出来,把对坐的师爷浇了满头满脸。

  “对不住,对不住……”张公鱼叫长随快取干净衣服来给师爷换上,自己则笑容极其古怪的往大堂走去。

  大堂之上,秦林、孙一帖等人已等在那里,蒋媒婆的诉状也摆在了公案之上。

  张公鱼本想和秦林打招呼,秦林连声干咳,又朝他摇手,才没揭破。

  孙一帖自恃和张大老爷有旧,大声道:“为槿黛女医馆卖假药,致令蒋媒婆毁容之事,在下南京惠民药局局董孙潮丹特来出首,求大老爷秉公明断!”

  马大夫几个和孙一帖交好的大夫,都奸笑着瞅瞅秦林和李家祖孙,心道:咱们孙局董是张大老爷的座上宾,你们想打赢官司,只怕做梦也不行。

  秦林也笑嘻嘻,百无聊赖的剔着指甲,李时珍、李青黛和陆远志等人,看着孙一帖的眼神则有种惨不忍睹的意味。

  张公鱼粗粗把诉状看了看,立刻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呔,这么年纪轻轻就医术出众、家学渊源的李小姐,怎会用假药害人?孙一帖,别是你撺掇这蒋媒婆,诬告陷害好人吧?!”

  孙一帖打了个哆嗦,只觉浑身像过电似的炸了起来,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张大老爷竟会是这般态度,慌得他连声道:“大老爷明鉴,小人在南京行医数十年,治病救人有割股之心,岂会串谋陷害?”

  “什么?”张公鱼睁大眼睛,发起雷霆之怒:“呀呀个呸,这还得了?你做医生的想把病人腿上肉割来吃,这心肠真是黑如煤炭了!”

  孙一帖和他的心腹们欲哭无泪:天哪,割股之心怎么被张大老爷这么理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还是李时珍忍不住道:“张大老爷,割股之心是指医家妙手仁心,对病家就像介子推割自己腿上肉喂晋文公重耳那样的仁厚,并不是说医生心狠,要割了病家的肉来吃。”

  “原来是这样啊……”张公鱼讪讪的笑起来。

  

  第二卷 【江南烟雨】 第三二七章 大小姐出马

  

  割股之心算解释过去了,可人人都看出来京畿道张大老爷明显偏向秦林一方,而且歪得不能再歪啦!

  孙一帖满打满算要得到张大老爷支持,没想到张公鱼的态度竟然和预料中截然相反,孙局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殊不知秦林和张公鱼是盟兄弟,虽说这官场上拜盟随便得很,交换一副大红帖子就行,并不像刘关张桃园结义那般“不求同年同月同时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张公鱼有不帮秦林,反而帮着外人的可能吗?

  可怜孙一帖到现在还不知就里,懵懵懂懂竟把秦林告到了他盟弟兄的衙门里头!

  蒋媒婆左顾右盼,看看阵势就害怕起来,瞅瞅孙一帖的脸色,得到他的首肯就朝上连连磕头:“大老爷明鉴,老妇人不告了,不告了,这就撤诉……”

  张公鱼也不知就里,就看着秦林。

  “案情还没查清,怎能撤诉了事?”秦林坏笑着,明显不怀好意。

  张公鱼只是瞒颃糊涂,待人接物并没有问题,还不至于笨到连秦林的意思都懂不起,立刻就明白过来,把惊堂木重重一拍:“诬告反坐,乃我大明刑律上白纸黑字写明了的,这老虔婆想开溜,欺本老爷不懂刑律吗?”

  后头刑名师爷忍不住腹诽:东家,好像你确实不怎么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