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知府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写着“江陵相府大量求购铁洗帚、沙苑蒺藜、驼峰油、五味子,四样药多多益善”。

  其时文人多粗通医术,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知府也懂些药性,见了这方子却大为奇怪:铁洗帚是浙江一带对瓜子金的别称,又名金锁匙、神砂草、地藤草,辛苦,平,入肺、胃、心三经,功能化痰止咳、活血止血、安神、清热解毒。

  沙苑蒺藜味甘、温,无毒,补肝、益肾、明目、固精。

  驼峰油味甘,性温,无毒,润燥,祛风,活血,消肿,治老人风热烦毒,顽痹不仁,五缓六急。

  五味子性温,酸、甘,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

  这四味药并无配合一起用的道理,江陵相府为何要大量采购?

  镇江知府眨眨眼睛,浑然不解,暗道莫非是秦林指点我讨好江陵张太岳,求他庇护的意思?

  秦林笑笑:“将这方子誊抄十份二十份,加盖贵府的大印,挂在码头、渡口、大堤等处显眼的地方,若是真有药商拿药来卖,推说已经买到就行了,倒是那不拿药来,却一个劲儿问长问短的,你便叫他在此间耐心等着,秦某人还要取高丽参、扶桑菊、吕宋猴子和东海活水来做药引。”

  镇江知府越发头昏脑胀了,如果说高丽参和扶桑菊还算药材,东海活水做药引已非常稀奇,至于还要取什么吕宋猴子,这就完全闻所未闻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镇江知府也只得依计而行,他拍着心口安慰自己:秦某人说的如此胸有成竹,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但愿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确有真才实学……

  秦林带着陆远志等人来到码头,远远看见蜈蚣船还停在岸边。

  船上的水兵也看见秦林了,这一番不比以往,全船官兵都跪在甲板上,葛哨官高举手本,声音洪亮的报着履历:“标下长江水师百户衔巡江哨官葛润,隆庆二年寻常劳绩加记递补把总,率乙字快船官校,参见秦将军!”

  秦林暗笑这人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难为他记得清清楚楚,便跳下马,把缰绳交给牛大力牵着,从栈桥走上船去。

  陆胖子在后面捂着嘴呵呵笑:“何以前倨而后恭?秦哥银票的威力果然强大!”

  葛哨官半跪着,按下属礼节行了庭参:“标下就等着送将军回程,全船官校也争着出点力,秦将军戮力王事,公忠体国,咱们心里面真正景仰万分,佩服得紧……”

  这些个水师官兵倒也有意思,拿了钱没走,还等着送秦林回程呢!

  虽然来的时候就已经累得够呛,但他们回去的时候仍然十分卖力,把船桨摇得飞快。

  于是,江面和两岸的船夫、渔人,就再一次看到江防水师的蜈蚣船像龙舟竞渡一样从江面上如飞驶过。

  “这些水兵大爷平时懒得很,为了端午划龙舟赌胜负,倒是卖力得很呐!”老渔夫点头赞叹着,决定回去和儿子说一声,要是扬州几支民船队不努力,明年端午节的头名,看来要被江防营夺走啦!

  秦林乘蜈蚣船,很快就回了对岸瓜洲渡,他派韩飞廉去通知陈王谟等人到三湾来,说要现场为众人解开漕银失踪之谜。

  什么?陆胖子、牛大力吃惊地张开了嘴巴,完全不懂秦林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谜底。

  

  第二卷 【江南烟雨】 第一八一章 河底的秘密

  

  京杭大运河扬州三湾段,漕银失踪之地。

  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来了,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李肱来了,钦差副使黄公公和东厂司房霍重楼也来了,还有扬州知府、江都县令等官,一时间旌节济济、冠盖如云。

  漕帮总甲田七爷也被带来了,和秦林初次见到时的风光大不相同,他现在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乌青,衣服被撕破了,明显受过拷打。

  一见秦林,田七爷就跪下哭诉:“秦将军替在下辩诬啊,在下实在冤枉,五十万白银,漕帮怎么赔得起哟……”

  秦林眉头皱了起来。

  陈王谟毕竟有愧,避开了秦林探询的目光,而他身边的那位白师爷始终面无表情,即使面对秦林锋利如刀的目光,也毫不在意。

  田七爷明明就是冤枉的,像陈王谟这样为了一己私利故意刑讯逼供栽赃陷害,是秦林最厌恶的行为,所以他走到田七爷身边,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本官知道漕银不是你偷走的,稍等本官便替你洗清冤屈。”

  田七爷感激涕零,又朝秦林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白师爷在陈王谟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这位平江伯就不乐意了,朝着秦林一甩袖子:“秦将军,你不来参见,反把李都堂和本官老远地叫来,念在你是锦衣刘都督委的办案官儿,本官倒也不计较这点礼节,但你要是一味阻挠本官向漕帮追比赃款,徇私袒护田某人,便莫怪本官翻脸无情,要上奏参革于你!”

  “何必,何必呢?都是为朝廷出力,不分彼此嘛。”黄公公赶紧软语相劝。

  随着案件迟迟未能破获,陈王谟的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他来说首要的任务就是追回漕银,其他的全都可以放在一边,前面对秦林态度极好,只因指望他能破案找回漕银,现在态度完全改变,则是对追赃失去了信心,转而想硬逼着漕帮赔补亏空。

  “秦世兄!”张懋修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热情的朝秦林挥着手,把大哥和妹妹甩在身后,急匆匆地走着。

  “秦兄好久不见啊,这次又要出手破解疑案么?”张懋修边走边说,喜笑颜开地道:“小弟又可以大饱眼福,这些曲折离奇的案件,等我回金陵和王世贞王老先生说说,替你编成戏文来传唱才好玩哩。”

  陈王谟见了这一幕,心头吃惊,脸色微变……作为武勋贵族,他并不怎么畏惧张居正的权势,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丢失了漕银,料想京师中已有无数的御史言官上本弹劾,听说因为涉及到一条鞭法以银子抵充实物税的做法,张居正非常不满,要是再得罪他的亲信,那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啦!

  堂堂平江伯、漕运总兵官竟心头忐忑起来,后悔刚才不该得罪秦林,甚至寻思从什么方面弥补一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