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透过高高的悬窗照射进来,在布满水渍的地面上跳跃着。男生的尸体被抬走了,地上的血迹也被无情的冲刷干净,仿佛那一场血腥的杀戮从未存在过。

  仓库深处放着几张充气床,地面上散放着零碎的生活物资,是他们依照那几个人的吩咐从角落里的大木箱子里取出来的。这里就是他们接下来不知要住多久的地方,没有浴室,没有厕所,只有每人一张床一个毯子,跟一些水和干粮。

  没有人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每一个人都处在难以置信和精神崩溃的边缘。啜泣声时断时续,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凄凉。

  姜义燃从大木箱子后面钻出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他们给的物资里面有个马桶,我在后面做了些遮挡,这样摄像头应该拍不到了,你们需要的人快去吧。”

  几个女生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互相搀扶着朝后面走去。姜义燃继续清点着物资,心里盘算着这些东西够他们这些人用多久,好来揣测对方接下来的目的。一个名叫刘钲的男生在一旁看着姜义燃镇定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装逼?

  “我说,你该不会真打算在这儿住下了吧?”刘钲阴阳怪气的问道。

  姜义燃借着月光朝四周看了下,才确定刘钲是在跟他说话。“目前看来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计算着水的数量和这种天气的人均消耗量,如果没有人浪费的话,这些水应该够他们用大约十天,而干粮却大约只够五天。他仍然没有消除对暗网直播的怀疑,虽然今天那个男人说是让他们来做项目的,可没真正见到那个项目之前,他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把一群人关在这样一个地方,只提供最简单的物资,有摄像头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实在是太像一场大逃杀了。

  姜义燃找了张充气床枕着双手躺在上面,被下安眠药的后劲儿还没完全消散,再加上这一通精神上的大起大落,让他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刘钲本就情绪紧绷到顶点,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而姜义燃的淡定则将他的恐惧和眼泪无情的放大,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让他连最后的自尊心都被撕碎了,愈发的瞧姜义燃不顺眼。“什么叫只能这样?!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吗?!”

  姜义燃偏过头看着他:“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啊!趁现在天黑,咱们想办法逃出去吧!”刘钲看向透着月光的悬窗,心里盘算着把这些东西堆到一起能不能够到那个高度。

  姜义燃无奈的摇摇头,默默看了一眼墙上的摄像头。他们自己身处黑暗就以为有了夜幕的掩护,殊不知在夜视摄像头里,他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表情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想变得跟梁楚一样吧?”姜义燃提起那个男生依然心头发颤,他手指缝里还残留着他的血迹。

  刘钲在黑暗里抖了下,默默抱紧自己的膝盖。“那难道就像你说的,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看他们那个样子,肯定是干非法勾当的,咱们如果给他们干活那就是从犯,就算将来能逃出去,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再说咱们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之后,他们还能让咱们活着离开这儿吗?!”他越说越害怕,最后连声音都带了哭腔。

  姜义燃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去安抚别人了,他自己也是个待宰羔羊。可他真的怕这个人鼓动着大家做傻事,不能再有人白白送死了。

  “首先,被人胁迫参与非法活动的,在法律上可以根据具体情况不予起诉。其次,就算像你说的,他们不会让咱们活着离开这里,可现在逃很可能现在死,而给他们干活是将来死,也有可能不用死,你选哪个?反正我现在不想死。”

  “什么死不死的?你张口闭口就拿死吓唬人!我怀疑你其实跟他们是一伙的吧?!从一开始你的反应就跟大家不一样,别人都害怕就你不怕,你是因为知道你的同伙不会动你吧?”刘钲其实跟姜义燃有点私仇,当年迎新晚会的主持人他也报了名,可最后被形象气质都在他之上的姜义燃给拔了头筹,使得他失去了表现的机会。而最可恨的是姜义燃当时根本就没有报名,是学姐硬拉着他去当这个主持人的。刘钲最恨这种靠脸出来混的小白脸,这笔帐他也一直记在心里,到今天终于找到了发挥的空间。

  听到刘钲这么说,其他同学也都用怀疑的目光朝姜义燃看过去。人在遭受巨大精神打击后容易失去判断力,思绪被人带着走。姜义燃从没跟同学提起过他在校外当辅警的事,所以大家对他今天的举动都非常出乎意料。那可是枪啊!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姜义燃怎么敢面对枪口冲上去给中弹的同学进行急救,这实在太不像一个普通学生会做出的反应。

  刘钲看到大家的态度,就更加来劲了:“我想起来了!赵琛就是被你害死的对吧?果然大家传的没错,你就是有问题!我早怎么没想到!我就不该跟你上同一辆车!”

  旁边几个同学开始互相窃窃私语,那些关于姜义燃的不实传闻一直都在他们中间散播着,连姜义燃自己也不知道故事到底被扭曲到了何种程度。

  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让姜义燃突然眼眶发热鼻尖发酸。在摄像头的监视下他不能跟这群人解释他为什么面对枪口敢去救人,也不能告诉他们会有人来救他们。他只能背负着这些怀疑和指责,努力平衡着现状,坚持到周易来救他们的那一天,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我什么都没做,我跟你们一样对情况一无所知。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他们的同伙。”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腕上的手表,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周易。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周易在哪里,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相隔着千山万水。他内心深处很害怕,梁楚身上的血腥气还清晰的残留在他鼻腔。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周易来救他,可他又怕周易正在执行危险任务却因为找不到他而分心出危险,怕他匆匆赶来的路上出危险,更怕他对这边的敌人武装情况不明着急行动而出危险。总而言之他对周易安危的担心反而超出了他对自己状况的担忧,因为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只要身旁这帮人别当猪队友,乖乖听从对方的命令,活着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嘁,你说不是就不是,谁敢相信你这种人说的话。”刘钲嘟嘟囔囔的说着。

  姜义燃心头猛地窜起一把怒火,他对这种于事态毫无帮助的内讧真是烦透了!

  他猛的起身,盯着刘钲说道:“行啊,你要就是觉得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那你就来跟我打一架,往死里打,看他们会不会来救我?还有其他人,要看我不顺眼就一起来,成吗?!”

  刘钲胆怯地避开他的目光,其他几个人也低头不语。他们虽然恐慌、愤怒、焦虑、痛苦,但他们不傻。且不说他们现在万分疲惫根本就没有力气打架,就算姜义燃真的是跟那帮人一伙儿的,他们得罪他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空气变得格外安静,只有仓库外面隐隐传来的虫鸣像踏着节奏般歌颂着夏天的到来。刘钲再没说什么,其他人也不再窃窃私语。姜义燃瞥了一眼那个煽风点火的人,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躺回充气床上保存体力,不想再理会这群人。

  仓库大门外突然传过来一阵声响,所有人都立刻警觉起来。大门打开了一瞬,闪进来一个人又立刻关上了,门外再次传来一阵铁链声。那个瘦弱的身影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朝他们走过来。

  “许怡琳?”

  “许怡琳你还敢回来?!”

  “你到底跟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帮到底是什么人?”

  “你把我们骗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梁楚被你给害死了!!!”

  众人找到了新的宣泄出口,把许怡琳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质问着指责着甚至辱骂着。

  “你他妈倒是说话啊!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一个男生激动的上手掐着许怡琳的脖子吼道。

  “喂!”姜义燃制止住那个男生。“你们一个个的这么激动,她还说得出来话吗?”

  那个男生狠狠的白了姜义燃一眼,倒也不再发难。

  姜义燃转过身对许怡琳语气温和的说道:“许怡琳,大家都有很多疑问,如果你知道什么,麻烦你告诉我们。”

  许怡琳感激的看了姜义燃一眼,她眼睛又红又肿,明显刚哭过。“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我表哥跟我说他跟朋友开了家公司,可以让我带同学实习……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是做这个的……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我也被他骗了……”

  “他们是做什么的?”

  许怡琳嚅嗫了半天,才小声吐出两个字:“毒品……”

  “啊???!!!”众人大惊,他们之前有几个人猜测这里是个传销组织,因为曾经听说过那群人很丧心病狂,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比传销组织还要恐怖百倍的毒贩。

  “那我们……我们是要……”一个女生不敢相信的看着许怡琳。

  许怡琳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们说他们正在研发一种新型毒品,需要有化学背景的人来做大量的实验和记录。”

  “操……咱们死定了……”一个男生很丧的说道。

  “你他妈能别总说这种话吗?!”

  “我他妈说错了吗?制毒啊大哥!掉脑袋的罪!你觉得他们会做完实验就把咱们给放了吗?!”

  许怡琳边哭边说道:“我求过我表哥了,他答应我只要你们配合,他就一定不会杀你们的!”

  “他说不杀我们你就信啊?!他到时候搞不好连你一起杀!你个蠢娘们儿!我们全都被你给害死了!”那个男生激动的想要去掐许怡琳的脖子,被姜义燃给一把推开。

  男生不依不饶的跟姜义燃推搡起来:“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儿去!跑这儿装个狗屁圣母!”

  姜义燃头痛欲裂,根本没有闲心跟他缠斗,直接一招将男生的手臂锁到背后:“那你现在弄死她咱们就能从这儿走出去了吗?!她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替你求情的人!”

  姜义燃一句话让那些围攻许怡琳的人全都清醒了过来。是了,这个害死他们的女人很可能也是他们唯一生的希望。

  几个女生又开始啜泣,绝望的情绪疯狂吞噬着每一个人。被姜义燃锁住手臂的男生也不再挣扎,姜义燃放开他,他便蹲到地上偷偷抹起眼泪。

  姜义燃把许怡琳带到最靠边的一张充气床前,让她休息,然后转身自己去物资箱里又取出一张充气床默默打着气。他现在兴奋大于恐惧,这不是他第一次跟毒贩接触了,以前抓的都只是贩*的,这回可直接是制毒的。老天爷安排把他送到这帮人门口,这简直就是将那群恶魔连根拔起的天赐良机,想到这个姜义燃就兴奋得直起鸡皮疙瘩。

  老大,我在这儿等你,我们一起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