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如果你看到了这段视频,说明你已经通过了我设置的关卡,请先接受我对你的敬意。”张皓宇对着镜头欠了欠身。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来认识你,但是我真的对人性充满了怀疑,以至于不得不设置这重重考验。既然已经到这里了,那就麻烦你再浪费几分钟来听我说完吧。”

  “首先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皓宇,想必你们已经都知道了。我只是一个无业游民、无名小卒,我懂一点电脑,平时主要靠给人写写小程序来生活,当然,这些小程序大多不是用来做合法事的。同时我还通过在暗网上赌博以及倒卖非法视频来获取收入。”

  “作为解开我手机里留下线索的人,我想你一定对暗网不陌生吧,那上面充满了人性最为丑恶的一面,甚至超出一个普通人的想象。这些年我游走于暗网,堕落过,沉迷过,也在里面寻找过生机。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参与过很多毫无人性的赌博,也目睹过许多惨无人道的直播。我一点儿都不怕下地狱,因为我觉得地狱都不会比我见过的人性更可怕。”

  “从我十七岁第一次接触暗网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七年了。我从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迷茫,再到现在的麻木,已经……”他耸了耸肩:“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我不敢跟人打交道,不敢交朋友,更不敢谈感情,因为不管我看见任何一个人,都会想到他心里最阴暗的一面。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可能是个变态,是个虐待狂,是个冷血动物,他们可能在跟我说话的时候正在想着怎么弄死我,或者是更加龌蹉的一些事情。这个世界太他妈疯狂了,连我亲爹亲妈都不关心我的死活,满大街都是神经病,我谁都不敢相信。所以……”

  他从桌上拿起一张诊断书,对着镜头展示着:“当我拿到这个的时候,我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两个词。一个是报应,另一个就是,解脱。”

  他放下诊断书,头靠在电脑椅靠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微微笑了下。

  “医生跟我说,不能放弃希望。可是我该希望些什么呢?希望自己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然后继续留在这个糟污的世界吗?别逗了!”

  “我想了想,反正都他妈要死了,那不如就玩一局大的吧。以前都是我玩别人组的局,这回这局我自己来组。”

  “想必你一定听过‘暗杀市场’吧,就是一群人对暗杀名单上的人下赌注,赌他们的死亡时间。其实世界上不仅存在那个名单上全是大人物的暗杀市场,以它为模版而复制的小型暗杀网多得很,各种各样的奇葩赌注你想都想不到。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样一个网站。”

  “这个网站的发起者是一个叫‘耳边撒旦’的人。他专门去各种表层网络的社交平台搜寻那些有自杀倾向的人,诱导他们说出自己的故事,然后伪装自己和对方经历类似,同病相怜,故意透露出自己同样有自杀的意愿,用互相鼓励的方式变相的给对方自杀的决心。当对方想要寻死的想法越来越坚定时,他又会有意无意的向对方传播自杀的方法,并且诱导对方在一些有摄像头的地方自杀,又或者让对方透露出自杀地点,他利用事前埋伏好的摄像头或者直接黑进公共摄像头,来进行直播,从而获取利益。”

  “这个网站除了靠直播收费外,还会开设各种赌局,就像赌球既可以买输赢也可以买比分一样,这个网站可以买目标对象最后是否真的会自杀或者反悔,也可以买这个人的具体自杀时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特别大开眼界?还是,毫不意外?稀松平常?抱歉,我已经不知道一个正常人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我在这个网站上还小赚过几笔,并且我对此一点儿都不愧疚,我觉得那些人本来就是想死的人,我目送了他们一程同时还能有点儿收益,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了。”张皓宇自嘲的笑了笑。

  “当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我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决定做这个局。我在几个大的社交平台上都发布了含有轻生意愿的帖子,积极的回复每一个评论,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叫‘最后一天’的人来加我的微信。”

  “不得不说,这个人话术相当了得。虽然我知道他只是在诱导我,拿我当一颗赚钱的棋子,可他的很多话依然很打动我,让我觉得,死亡一点儿都不可怕,甚至很美好。”

  “最后我跟他说,我准备在新的一年到来的那一刻死去,当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我要和天空里最绚烂的烟花一起陨落。”

  “我不出所料的在暗网上看到了关于自己死亡的下注。不知道是不是我给他的说法太浪漫,大家对我的讨论和下注还挺热烈的。我还挺欣慰的,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关心我的死活。”

  “于是我在暗网上用另一个身份跟他们讨论,不断的煽动更多的人对我的死亡时间下注。并且拿出过往数据告诉他们,轻生的人大部分到最后都会犹豫,要么就是干脆放弃,要么就是比预定的时间晚一段时间行动。因此,大家对我的死亡时间下注几乎全部都在零点以后。这里的赌博规则是最后最接近真正自杀时间的那个人胜,而我也对自己下了注。一群傻瓜,哈哈哈……”张皓宇得意的笑起来。

  “我本来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自己做一次掌局者,毕竟我这辈子一直浑浑噩噩,能把控的事情少得可怜。可是后来我想到,我赢的这些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太可惜了。于是,我产生了另一个想法。”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会有什么结果,可我还是想最后再试探一次人性。我计划在死之前对着监控做一些事,既是给那些人看,也是给你们看。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你们有人会对我的行为产生疑问,会想深究我的死亡,这是我对你们试探的第一步。因为我是自杀的,如果你们只是想快速结案的话,完全可以不用去理会我的那些异常行为,那我也不需要再对接下来的事报以任何希望。”

  “手机和电脑的加密是我的第二步试探,如果连这样程度的加密都解不开的话,空有责任感却没有技术能力,那后面我要托付的事大概也是指望不上的。”

  “正在看这个视频的人,我想对你说,谢谢!我不知道人死后是否还有灵魂,是否还能看见这个世界,如果可以的话,此刻我一定在笑,因为你让我恢复了一点儿对人性的信心。”

  “人之将死,我也想这辈子能做点儿好事,说不定我死后灵魂还能得到一点点救赎。可是像我这样烂到骨子里的人又哪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我想拜托你们来代劳,你们是我最后抱以希望的人。”

  “跟视频放在一起的那些文件包含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自杀赌博暗网的信息,和‘耳边撒旦’的个人信息,这个人我已经人肉出来了,怎么处置就看你们了。另一部分是一个儿童虐待暗网的信息,有一些直播截图和进入网站的方式。”

  “我不知道坚持追查我死因的人和解开我电脑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我想请求你,你们,找到那些孩子,救救他们。文件包里有一个文本是我的比特币账户和密码,那里面是我的全部积蓄,就把它作为我的回报吧。”

  “谢谢……”

  “那……就这样了……我先走了,你们……加油。”

  张皓宇眼含热泪微笑了下,然后按下鼠标停止了录像。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张皓宇的故事着实有点令人唏嘘。他不是个好人,却最后想要做一点好事。他看过了人性最恶的一面,却依然相信人性闪光的一面。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但好像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付出找到了一些意义。

  周易对盯着电脑发呆的姜义燃说道:“先看一下那些文件吧。”

  “哦哦……”姜义燃赶忙调出那个文件包。

  有了张皓宇对故事的叙述,刚才那些看起来一头雾水的资料就全都有了清晰的脉络。张皓宇在暗网上的名字就是‘走出高尔特峡谷’,他是如何布置和参与自己的自杀赌局的,一步步都清清楚楚。姜义燃按照他留下的信息尝试进入那个网站,却发现该地址已经不存在了。

  “他们应该是怕张皓宇给我们留下线索,所以把网站给撤了。你把那个‘耳边撒旦’的信息发到大飞邮箱。”周易转而对马飞说道:“大飞,你联系一下靖杨警方,让他们协助调查一下这个人。”

  “好嘞。”

  姜义燃若有所思的看向周易:“老大,这个‘耳边撒旦’,会被定罪吗?”

  周易想了想:“我只能跟你说,他在网上开设赌局的罪名是板上钉钉,但是他诱导那些有轻生念头的人自杀到底能不能定罪,这个只能由法官去判断。我们的工作就是尽可能的搜集证据,不让犯罪分子有逃脱罪责的空隙。但是法律不是万能的,有的时候结果可能跟我们预想的相差较大。我们做了自己该做的,问心无愧就好。”

  周易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带着儿子跳楼自杀的女人,和那个冷血无情的丈夫。没有法律能够惩罚那个男人,而他也全然不在乎道德的谴责。这样的人就像是穿了钢铁铠甲的蟑螂,令人恶心又无能为力。周易到最后都没忍心把那天的真相告诉姜义燃,他看着姜义燃的眼睛,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抗拒让他来队里帮忙了。他自己看过的丑恶和经历过的无能为力越多,就越想保护好姜义燃心中的那块净土。

  姜义燃打开另一个文件夹,比起那些为一场自杀疯狂下注的人,这个文件夹里面的内容要更加让人不适得多。当那些视频截图呈现在大屏幕上时,连见惯各种大场面的警员们都频频皱起眉头。那些孩子大的大约十四五岁,小的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男孩女孩都有,正经受着常人根本不敢想象的折磨。

  “操……这帮变态!这他妈还是人吗?!”张翔在一旁狠狠的砸了下桌子。

  周易轻轻捏了捏姜义燃的肩膀:“小燃你别看了。”

  姜义燃勉强挤出个安慰的笑容:“我没事儿。”他按照张皓宇留下的信息,经过几层点击,顺利摸到了那个网站。

  网站做得很简单,主页上有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按照分类有一些图片,可以看出图片来源很杂,一些是偷拍,一些则来自于那些心大的家长在社交平台上发的孩子照片,他们从未想过自己单纯的分享会被一些人拿去做最龌龊的幻想。

  而网页中央最醒目的地方显示着:距离下次直播还有3天2小时21分。

  “有可能查到网站的来源吗?”周易在一旁问道。

  姜义燃抱歉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暗网之所以能这么猖獗,就是因为无法追溯来源。加密永远跑在解密的前面,我们拼命破解,他们却总是有更新的办法隐藏。”

  周易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我们就用其他方法把他们揪出来。张翔,你来接手监控这个网站,先找两个人一起分析张皓宇提供的截图细节,看是否能找到与地点和人物有关的线索。把下次直播录下来,画面、声源一帧一帧分析,我就不信他们露不出马脚。”

  姜义燃看着忙着布置任务的周易,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