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明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西瓜刀,心下挣扎万分。

  现在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动手杀人的事了,而是决定他是否要在阿哲的压制下度过余生。杀姜义燃就是一个投名状,向阿哲表达他的归顺与臣服,从此阿哲就是他的主人。这是多么的可笑,这个曾经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居然敢向他要投名状。这些日子的委曲求全已经让李显明快要到达极限,眼下他仅存的最后尊严正在向他叫嚣着想要奋起反击。

  阿哲看他迟迟不肯接过刀,冷笑了下,绕到姜义燃面前,用刀尖在他胸口轻轻划动着。“就知道你舍不得……最后还是得我来……”锋利的刀尖划破薄薄的衣衫,星星点点的血迹染红了衣料。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得我来清除掉你身边的障碍……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跟你在一起,付出了多少……”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第一次?!”李显明大步来到他身边质问道。

  阿哲嘲讽的勾着嘴角:“你以为罗景浩为什么会死?你猜,是谁告诉了三哥你和罗景浩密谋夺他生意的事?”

  李显明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三哥?”他从未对阿哲说过自己生意的事,直到这次被通缉,他也只是讲了个大概。

  阿哲突然笑起来,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李显明:“在你眼里我真的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是吗?我只是你的一个玩具对吗?你可能忘了,我也是个人。”

  他挺直腰板,死死盯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李显明:“当然是我在你家里装了窃听器啊……很、多。”

  李显明不寒而栗的看着阿哲。他从未想过这个整天满脑子只想着钱和怎样勾引男人的绣花枕头会这么算计自己。

  “你他妈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告密差点儿要了老子的命!”他再也不想装了,一把拎起阿哲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道。

  “我是疯了!看着你身边一个一个的换人让我快要疯了!你明知道他们心里都看不上你这个暴发户,你很清楚他们都是为了你的钱,可你还是舔着脸往上凑!你他妈的才疯了!显明,你跟我才是同一类人,只有我是真心对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

  “放你妈的屁!谁他妈的跟你这种贱人是同一类人!”李显明一把将阿哲推到墙上。“老子早就受够你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跟老子指手画脚!”他一巴掌狠狠打在阿哲脸上,然后死死掐住阿哲的脖子。他就不信没了这么个玩意儿他就真的活不下去,被警察重兵围剿他都能逃出生天,总有活下去的办法,就算真的走投无路,他也不想再被人拿捏,大不了鱼死网破!

  阿哲嘴角挂着鲜血,眼神凄厉而绝望的看着他。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从躲进这栋房子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一起走出去。李显明的谎言他早就听够了,可还是在他一次次虚伪的笑容面前让自己心软。与姜义燃的偶遇成为让他下定决心的契机,他绝不允许自己有一天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被丢到大街上,甚至更悲惨的被绝情除掉。如果结局注定无法圆满,那他至少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毕竟他这辈子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少得可怜。

  他突然抬起手,将西瓜刀狠狠扎入这个他深爱男人的左肩。

  “啊!!!!”李显明一声惨叫,不可思议的看向那把深深陷入肌肉的利刃。这一刀直扎到骨头,痛得他不得不松开卡着阿哲脖子的双手。

  阿哲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毫不留情的拔出刀子。鲜血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弧线,喷溅在脏污的墙壁上。

  李显明按着淌血的伤口,恶狠狠的瞪着阿哲:“操……你个贱人!老子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逃亡生活造成的强烈焦虑本就让他们的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互相折磨如履薄冰的日子更是让他们的情绪压抑到顶点。以一个被无辜牵扯入其中的年轻人为引爆点,他们之间累积的怨气终于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李显明发疯一样扑向阿哲,而阿哲也毫不退缩的双手紧握刀柄疯狂挥舞着。空手对白刃本就处于劣势,并且李显明不曾有任何近战经验,只能凭着一腔怒火胡乱拼斗。而阿哲虽看起来身形柔弱,但从小就要帮家里干活儿的他力气其实一点都不小,李显明几次想要夺刀都以失败告终。很快李显明的脸上身上就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刀伤,虽都不致命,但衣衫也沾满了血迹,周身火辣的疼痛逼得他不得不退到房间一角,艰难的喘息着。

  阿哲脸上也是青紫难辨,他向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勾起流血的嘴角,得意的看着处于下峰的李显明。

  “同归于尽……呵……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显明你知道吗?哪怕你继续骗我,我都愿意跟你死在一块儿。可是……”他突然哭了起来,泪水顺着面颊滴滴答答的落下。“你为什么就不能再骗骗我啊!你哪怕说一句你爱我,我就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啊!!”

  李显明鄙视的笑了起来:“爱你?就你?也配?”笑容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依然停不下来。

  “我不配,难道他就配?!”阿哲愤恨的用刀指向姜义燃。

  李显明挑衅的看着阿哲:“至少比你强一、万、倍。”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姜义燃,但这些早就不重要了,只要能羞辱阿哲,怎么样都行。

  阿哲流着泪凄惨的笑着,来到姜义燃身边,把刀架在姜义燃的脖子上。“好,既然这样,那黄泉路上就让他去陪你好了,我就不奉陪了。”

  “那我谢谢你了!有我最喜欢的类型作伴,可比对着你这张恶心的脸要好太多了!你可千万别跟过来扫我们的兴!”李显明无比讽刺的回应道。

  都他妈的不重要了,他今天注定走不出这栋房子了。左肩的刀伤鲜血已经浸满整条胳膊,他开始因失血而感到四肢冰凉头晕目眩,再也没有搏斗的余力。哪怕他现在对阿哲服软,要想活命也必须得去医院救治,那跟自首无异,到最后还不是个死。既已如此,还不如硬气到底,给自己夺回最后一丝尊严。

  “你放心,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阿哲眼神狠绝的盯着李显明,将手中的西瓜刀举过头顶,然后狠狠向下刺去。

  李显明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清楚的看到月光下沾满鲜血的刀尖在半空中改变了走向,朝着阿哲自己的心口扎去。

  在刀尖刚要碰到胸口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阿哲应声向一旁倒去。

  未来得及插入心脏的利刃掉落在地上,倒在地上的阿哲仍睁着双眼,汩汩的鲜血正从太阳穴处冒出。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房间里又光线昏暗,李显明呆愣愣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哲,然后将目光缓缓移向玻璃窗上的弹孔。子夜的风穿过玻璃上的小洞吹入屋内,发出细碎的哀鸣。

  他还来不及去体会这充满死亡气息的片刻安宁,就被一声巨大的窗户破碎声吓得一哆嗦。几个穿特警制服的人从天而降,踏着满地的碎玻璃持枪瞬间将他包围。随之而来的是愤怒的破门声,在警用手电交织的光线中,李显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原来如此。

  那个男人眼神刚毅决绝,却在抱起昏迷不醒的姜义燃时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心疼和自责。一如那晚在酒吧他拉着他离开的神情。

  李显明被特警拷起时,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阿哲。

  这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爱?

  很抱歉,我给不了你。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

  姜义燃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一片模糊。恍惚间他看见一个人影在自己眼前晃,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老大……”他艰难的从唇间吐出两个字。一瞬间委屈和庆幸同时翻涌而来,他差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再也见不到这个他喜欢的世界。

  “小姜,你醒啦?”

  人影逐渐变得清晰,吴铭那张标志性的娃娃脸出现在他的视野。

  姜义燃看到小吴身后的心电监护仪,便知道自己已身在医院。他的上一个记忆还停留在那栋老旧别墅的楼梯口,甚至还能回忆起脏兮兮的地毯散发出的腐朽气味。此刻看着干净整洁的病房,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鼻子发酸。

  “都发生了什么?老大呢?”思维逐渐开始上线后,姜义燃不禁担心起来。单一个阿哲就如此凶残,而李显明可是有枪在手的,况且老大还在留院观察期,身体都还没恢复好就要参与行动,此时老大不在他身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你放心吧,李显明已经被捕了,那个阿哲也被当场击毙了。”

  “击毙?!那老大呢?他受伤了吗?”姜义燃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在听到击毙二字时已经瞬间脑补出了一场枪战大戏,画面堪比好莱坞大片。

  小吴赶紧扶住他,按下床头的按钮,将床头升起。“你慢点儿,医生说你醒过来之后可能会头晕,不要着急移动。”

  “你快点儿告诉我老大怎么了!”看小吴没正面回答,姜义燃愈发的紧张。

  “老大没事儿,现在正在楼上病房里审李显明呢。”

  “真的吗?吴哥,你没瞒着我吧?老大真的没受伤吗?”

  “受什么伤啊,有特警在呢。”

  “特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吴铭倒了杯水,递给姜义燃,开始给他讲述那个惊魂之夜……

  “当时真的把我们都给吓坏了,也不知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阿哲被击毙了,李显明也不知道阿哲对你做了什么。我们在急诊室外面等消息的时候都快急死了。”

  “那……老大当时也在场吗?”

  “他当然在啊,就是他把你抱上的车,在急诊室外面的时候属他最着急,连坐都不肯坐一下。一直到医生做完检查,老大反复跟医生确认你只是被注射了镇静剂,他才终于放心。”小吴凑到姜义燃耳边说道:“偷偷跟你说,我当时真的觉得老大要哭了,我从来都没见过他急成那样。”

  他拍了拍姜义燃的肩膀:“你啊,这次是真的吓坏他了。你知道自打小汪的事之后,老大就格外的害怕兄弟里面再有人出事。咱们老大啊,看着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儿,其实心里热乎着呢,对咱们这帮人是真的没得说。”

  姜义燃听了他的话,心里像打翻了调料柜,什么滋味都有。听到周易担心他,让他心里暖暖的,可吴铭后面那段话却又像是当头浇下一桶冰水。

  老大真的只是害怕再失去一个下属吗……

  姜义燃沮丧的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上身没穿衣服,胸前绑着绷带。“我这……”他惊慌失措的看着吴铭,同时悄悄挪了挪坐姿,感受着是否有不该有的疼痛。

  “哦,你受了点儿皮外伤,医生为了方便清创就把你的衣服给剪掉了。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你们发现我的时候,我是穿着衣服的对吗?”

  “啊,穿着的。”吴铭看穿了他的心思,凑近了小声说道:“我明白你担心什么,那个李显明是个死变态,我们也很担心这个事儿,所以老大才不顾医生的反对坚持要第一时间去审李显明。咱们为了革命可以流血可以牺牲,但是这种事儿换了谁也受不了,我懂的。我估计应该没事儿,要不然这个时候老大肯定就过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被从外面轻轻的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