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晚归的人们都已入眠,西城分局刑警队却依旧灯火通明。

  队里最近严重缺人手,两个盯梢任务要轮值,还有很多要跑外勤去查的信息,这个突发案件对已经满负荷的刑警队来说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结束一天一夜盯梢任务的马飞回到家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又被叫回了队里。杨波下班随便吃了点饭抱着他的保温杯刚泡上脚就不得不与他的洗脚盆依依惜别。就连一向在夜间紧急任务中被排在最后的韩芸菲也被从被窝里揪出来派去医院给受害的女孩录口供。

  经过几个小时的信息采集、审讯、毒检等一系列工作后,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

  “大飞,你先去宿舍睡会儿,小韩把报告随便整理下就先回去吧。姜小燃你也是,跟大飞一起去休息一会儿。”周易自己也困得脑仁儿疼,但无奈还有很多事要做。

  “老大,咱们临时宿舍最近重新装修呢,你忘啦?”

  周易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最近这脑子都装不住事儿了。”

  杨波在一旁说道:“老周,你也别硬撑着了,最近队里任务太多,更要保证好休息,不然这人一倒下事儿就更做不完了。”

  周易揉了揉太阳穴:“说的对,咱们今天就到这儿,明天一早再说。这样,你们几个家离的都不算近,这正好一车五个人,都去我那儿,凑合睡几个小时。小韩,你行吗?”

  “没问题啊老大,前线战斗不分男女。”

  “行,那走吧。”

  周易开着车,跟坐在副驾驶的杨波聊着案子。后座上三个人睡得东倒西歪。马飞和韩芸菲各坐一边,把姜义燃夹在中间当人肉靠枕。

  “那三个人的口供基本是一致的。他们三个也是新型毒品‘仙丹’的使用人群,因为最近‘仙丹’的价格暴涨导致他们手头紧张,便生出了抢劫的念头。他们主要针对的人群就是晚上出现在偏僻地段的路人,用匕首一类的凶器威胁对方以获取财物。”杨波一边用手电照着几份口供一边说道。

  “今天他们遇到的这对情侣,男的是体育学院的学生。或许是觉得自己身体好,不愿意在女朋友面前丢脸吧,就跟三名嫌疑人发生了搏斗,结果被捅伤。”

  “三个人对案发过程的供述与受害人口供的主体经过基本一致。只是对于后来的施暴行为,其中两名嫌疑人都否认自己也有参与意图,都说只是嫌疑人陈达一个人的意愿。”

  周易对这种抵赖并不意外,只不屑的冷笑了下。嫌疑人五花八门试图减轻罪责的方法他这些年见过太多了,写出来够出本书了。

  “老杨,我有个想法。”

  “你想用陈达做饵,拿到‘三哥’贩*的证据是吧?”

  “是,但是这样就必须用减刑做交换,可这样对那两个受害人不公平。”

  杨波合上手里的资料,转过头看着他:“老周,如果我们不破了这桩毒品案,对所有那些奋战在禁毒一线的警员,对那些牺牲的战友和他们的家人,都不公平。这世界上大多数事情是没有绝对公平的,你只能最大限度的权衡利弊。再说了,如果不是你和小姜及时出现,那两名受害人遭受的后果会比现在严重得多。现在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你不能强求每件事情都有个完美结局。”

  周易淡淡的笑了下:“知道了,杨教导员。做思想政治工作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可拉倒吧,你要真服我我就不用费那么大劲求着您老人家去做心理辅导了。”

  “你才拉倒吧,你求我的方法就是向刘局打小报告,让他用这个当我复职的条件是吧?”

  杨波摊摊手:“那我能怎么办?我的面子你是一点儿都不给,我只能出动刘局的面子了。哎话说,你约了人家专家吗?”

  “约了约了,就在这周三下午。”

  …………

  周易刚打开家门,韩芸菲就第一个冲了进去,直奔沙发躺倒。

  “毯子被褥还在原来的柜子里,自己拿。大飞你跟小姜一屋,老杨睡我这屋,抓紧时间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周易去取了个毯子,给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的韩芸菲盖上。

  “哎小姜,你打呼噜吗?”杨波问道。

  “不打啊。”

  “那你去跟老周睡,我跟大飞一屋,我俩打呼噜互相伤害就行了,就别害得你跟老周也睡不好了。”

  “好啊,谢谢杨队!”姜义燃困得迷迷糊糊还不忘咧开嘴乐。

  周易看了眼杨波晃晃悠悠往姜义燃的房间去的背影。算了,他现在别说跟他计较了,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

  闹铃响起的时候周易真的觉得自己才刚躺下。要不是昨晚连窗帘都顾不上拉就整个人砸到了床上,现在清晨的阳光正照在他脸上,他还以为手机出毛病了呢。

  他闭着眼睛伸手胡乱按了几下屏幕,总算是让那恼人的音乐停下了。

  真想不管不顾的再多睡一会儿啊,就像上学时那样,定二十个闹钟依然叫不起他,最后也不过就是被老师罚站而已。可惜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的责任需要去背负,任性的后果往往影响的也不止是自身。

  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终于把眼皮扒开个缝儿,立刻又被阳光刺得闭了回去。脑袋像是被人用狼牙棒一刻不停的揍了一个晚上,稍微动一下就晕头转向。身体像被在五行山下压了五千年,活动能力以微米计算。

  隔壁的手机闹钟丁零当啷响过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去按。马飞的呼噜声依然响得像在装修,杨波倒是没打呼噜了,估计是醒了但是正在跟他做同样的挣扎。

  最后终于让周易再次睁开眼睛的,是杨波的音乐品味。这热闹的,让他直想拎起小篮子蹦蹦跳跳去置办年货。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胳肢窝下面有一坨暖烘烘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姜义燃的脑袋。难怪他觉得身上千斤重怎么都动不了,敢情是被个大活人压着呢。姜义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踹了自己的毯子,估计是夜里凉,他本能的寻着热乎气儿,就钻到他被窝里来了。现在他整个人正窝在周易怀里,一条胳膊搭在他胸口,一条腿跨在他身上。

  实在是有点儿过分了,不带这么考验人忍耐力的。

  周易怕姜义燃醒来会觉得尴尬,小心翼翼抬起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想帮他翻个身。

  姜义燃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中又使劲儿往他怀里拱了拱,把他缠得更紧了。这一动不要紧,周易鲜明的感觉到那个精神抖擞贴着他大腿的地方。

  一股邪火直窜脑门儿,周易瞬间血压飙升,然后就感到头一跳一跳的疼。他用力搓了把脸,生无可恋的瞪着天花板,拼命安慰自己这只是正常现象。他已经不想去检讨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了,肯定是什么都没做对过就是了。

  周易真想一巴掌把小破孩儿拍醒,可看着他躺在自己怀里安心又依赖的模样又实在舍不得,最终只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

  不管怎么说,姜义燃是不排斥他的,甚至还很信任他。无论他是把自己当成上司还是兄长去信赖,周易都觉得知足了。

  隔壁的闹钟总算是消停了,随之停下的是马飞的呼噜声,紧接着传来长长的哈欠。

  周易知道这回是必须得起来了,虽然他的私心还想再让姜义燃再这么抱上一会儿。毕竟这种机会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

  “姜小燃,起床了,要上班了。”他轻轻拍着姜义燃的脸颊。

  姜义燃眼球转动一阵,终于将眼皮睁开一条缝。他抬起头,睡眼惺忪的看着周易。

  “老大……早啊……”他慵懒的笑起来。

  阳光在年轻的皮肤上跳跃着,连他脸上的小绒毛都被照成金色,画面实在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周易把斥责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只盯着他长长的睫毛轻声说了句:“早,该起来了。”

  姜义燃完全没有表现出周易预料的尴尬,甚至没有打算从他身上起来的意思。

  “老大,你真暖和。”

  “所以你就把我当暖水袋了是吧?你怎么跟个猫似的,哪儿暖和往哪儿钻。”

  “不是,我是闻着味儿过来的,你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姜义燃笑嘻嘻的看着他。

  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一下一下传到对方的肌肤上。周易看着他,想到昨晚的那句“我不想和你只是同事关系”,他真的很想问一问,那你想要什么关系。

  “你还不打算起来吗?”他只冷冷的说了句。

  “知道啦……”姜义燃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磨磨唧唧的撑起身子。

  “老大,你真好看,让我怎么都看不够。”他从上方笑着俯视着他。

  周易心跳漏了一拍。任他再怎么拼命装傻,都无法再忽视姜义燃送出的强烈信号。

  “姜小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义燃笑着默默向下俯身。

  周易看着他逐渐放大的脸,震惊到连呼吸都忘了。这段日子他不是没猜到姜义燃的心意,只是不敢让自己去相信,怕摔得一塌糊涂。

  第三次,姜义燃在心里说。第三次有吻你的机会,这一次你是清醒的,我不会再放过。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屏息静气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老大,小姜,起床啦!”马飞在外面叫着。

  “知道了,已经起了。”周易对着门外说道。只有姜义燃看得到他慌乱的眼神。

  真可惜。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还会有无数次这样的机会。姜义燃飞快的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然后迅速起身,若无其事的离开房间。

  周易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床上,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