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好闻的青柠香气混合着皮肤的味道笼罩着姜义燃。蜜色的肌肤下是高低起伏的肌肉,散发着纯男性的气息。目光一路向上望去,越过性感的喉结,硬朗的下颚线,淡青色的胡茬,最终落在光泽莹润的唇上。男人对他笑了下,目光满含温柔,双唇看上去无比诱人,让人好像品尝一下它的滋味。

  “姜小燃,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孩儿。”

  男人宠溺的揉着他的后脑,慢慢靠近,温热的吐息轻轻扫过他的双唇,激发着他的渴望。

  “老大……”

  …………

  !!!姜义燃猛的睁开眼睛。

  天刚蒙蒙亮,微弱的光线照进忘记拉窗帘的屋内。

  姜义燃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听着窗外空调外机传来的低鸣,整颗心剧烈的跳动着。

  他他他他他梦见了什么???

  怎怎怎怎怎么会这样???

  姜义燃默默拉开毯子向下看去。

  “…………”

  肯定是因为昨晚喝了酒,一定是的!

  不对,这是正常现象,跟老大没关系,绝对没有!

  他双手捂脸,内心哀鸿遍野。

  真是见了活鬼了!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亵渎偶像的梦!老大这种神仙是他可以随便肖想的吗!再说男人跟男人……

  男人跟男人。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像被电打到一样。为什么梦里他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反而很……期待?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对象是老大的话……

  不不不不不,这是不对的,不能再想了!

  姜义燃,停!别再想了!!!

  这要是被老大知道他做了这么没羞没臊的梦,肯定会一脚把他踹出家门的吧?

  —————

  住院的这一个星期把周易的生物钟给破坏了,再加上昨晚为了安慰小孩儿聊天到半夜,导致他早上严重起不来床,闹钟响了四遍他才终于把眼睛撑开条缝。

  一出房间门迎面就是一桌子丰盛的早餐,营养丰富味道诱人,一看就知道准备的人非常用心。

  “怎么起这么早,你昨晚喝的不少,也不多睡会儿。”周易边说边往卫生间走。他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光着上身,只穿了个大裤衩。

  “唔,醒了睡不着了,就干脆起来做早饭了。”姜义燃眼神扫过那劲瘦的腰,忽然就回想起帮周易搓背时皮肤的触感,慌忙心虚的低下头,假装忙碌的摆放着餐具。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是周易在洗漱。姜义燃盯着桌上的水煮蛋,妄图清空自己的大脑,要像蛋清一样清白。

  然而大脑绝对是人身上最叛逆的玩意,越不让它想什么它就偏要想,一刻都停不下来。在医院给老大洗澡时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他,在一个意外的春梦之后,记忆中的画面完全变了个味道。整个人都不对劲,像中了毒一样。

  “姜小燃,来帮个忙。”周易从卫生间探出头,手里拿着个沾满剃须泡沫的剃刀。

  姜义燃眼神闪躲的走了过去。

  “左手总是找不对角度,太费劲了。”周易将剃须刀交到他手上,脸上的泡沫染着渗出的鲜血。住院期间托护工的福让他一直不用自己动手,现在发现果然左手是废柴。

  姜义燃接过剃须刀,尽他所能的让目光只聚焦到那些待修理的胡茬上,绝不往其他地方多看一眼。

  青柠气味钻入鼻孔,混合着沐浴后的皮肤散发出的清香。就是这个味道,在梦里让他心驰神往,忍不住想要全情拥抱,置身其中。

  好安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像是在拼命强调着对方与自己近在迟尺的距离,和拂在指间温热的吐息。

  不行,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必须要打破这种氛围。说点什么,姜义燃,快想个话题,赶紧说点什么!

  “老…老老大……”该死的,居然结巴了!

  “嗯。”

  “你…你确定要去上班吗?医生给了你一个月的假条呢。”好,这个话题好,给自己点个赞。

  “我也得有那个福气休一个月的假啊,队里一摊子事儿等着做呢,总不能什么都丢给杨波。虽说这个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但在其位谋其职,我做这个队长一天,就要负一天的责不是。”

  “嗯,那你别太累了,什么跑腿打杂端茶倒水的事儿都吩咐我去做就好。”

  “哟,知道心疼你老大啦?”周易笑道:“其实你不用这样,都说了我受伤跟你没关系,你用不着因为自责去做这些琐事。”

  “嗯……”

  可我不是因为自责才想要做这些事的。

  —————

  昨夜下了场大雨,雨过天晴后的清晨潮湿的空气钻入车内,路边早餐摊发出阵阵香气,给一早出门奔波的人们第一缕安慰。吃饱喝足的周易坐在副驾驶慵懒的看着车窗外的一切,再转头看看认真开车的小孩儿,仅仅离开一个星期而已,这种平静普通的上班日却让他如此怀念,说起来这孩子闯入他的生活也不过才个把月,怎么就已经完全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甚至开始有点想不起之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

  姜义燃一改往常的话匣模式,从上车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说起来吃早餐的时候他也是异常的安静,周易想他大概是昨晚聊起伤心事,情绪还没恢复过来,便不去打扰他。

  车子马上要驶入分局大院时,周易接了个电话,说110接到报警,有人在江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姜义燃立刻找地方调头,直奔现场。

  “你不用跟来了,在车上等着吧。”临下车,周易吩咐道。

  姜义燃摇头道:“那怎么行,你手不方便,我跟着你,你要做什么指挥我就行了。”

  “我说不用就不用,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听话。”

  “老大,你是不是嫌我没用啊……我确实对勘察现场没什么经验,但是打打杂什么的还是做得了的,我总要有机会才能学习。”

  周易看着姜义燃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这样,一遇到点事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不好,看得他心疼。

  “不是嫌你没用,而是水域发现的尸体通常外观都会比较让人难以接受。你没必要去看这些,这种画面看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可是我要做警察,早晚都要面对这些的。”

  周易皱了下眉,在他看来姜义燃迟早要告别他的警察梦,这段辅警经历只是他人生的一次尝试而已。即便姜义燃多次向他表达过想要继续做警察的愿望,周易始终觉得这股热情最终一定会被现实的洪流冲散,所以从未当回事。

  或许这次就是个帮他打消热情的好机会,让他回到可以最大限度发挥他才能的世界中去。

  “你确定要跟去?”

  姜义燃坚定的点点头:“确定。”

  周易看了他两秒:“行,后备箱里有手套鞋套和口罩,拿上几幅跟我走吧。哦对了,再拿上瓶水。”

  他勾了勾嘴角。小朋友,准备接受现实的毒打吧,今儿你肚子里的早饭要是还能留得住就算我输。

  没想到小孩儿居然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说道:“口罩就算了,不符合规定。”

  周易有点儿意外的看着他。他们确实有规定进入现场不能戴口罩,避免因闻不到一些细小的气味而错失珍贵的线索。然而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新人第一次进入高腐现场很多师傅都会允许他们戴口罩,毕竟这事儿得有个接受的过程,再说有周易在呢用不着非得让姜义燃遭这个罪。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回头你再给我吐在现场,给技术部徒增工作负担!”周易有点儿气恼的看着这个执拗的小孩儿。

  姜义燃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听话的装了两幅口罩进口袋。

  尸体是在隽江江岸的一片滩涂上被发现的。这一带比较偏僻,少有人至,是早上练习皮划艇的人经过这里时偶然发现岸上趴着个人,这才报了警。

  才刚进入警戒线,就有隐隐的腐臭味传来,在空旷地带味道还这么大,可见尸体的腐败程度已经十分严重。

  当地派出所是第一批赶到的,负责封锁现场。周易和姜义燃是第二批,法医队和技术队的人都还堵在早高峰的路上。

  随着距离尸体越来越近,气味也越来越浓烈,姜义燃忍不住皱起眉头。那是比任何异味都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尤其是当大脑不间断的在发出提醒这是一具人类尸体散发出的气味时,神经中枢会受到巨大的刺激,致使胃部一阵阵紧缩。

  “要是不舒服就回车上去,不用勉强。”周易掏出手机开始对现场环境拍照。

  “我没事儿。”姜义燃顶着一张明显变青的脸语气故作轻松的说道。

  周易挑了挑眉,径直走到尸体旁边。

  尸体面朝下趴在滩涂上,小腿以下被江水不断冲刷着,部分皮肉残缺。从尸体皮肤被水浸泡的程度和衣着的残缺程度来看应该在江里漂了有段时间了,大概是被昨晚大雨中涨潮的江水冲刷上岸的。尸体肿胀非常严重,暴露在外的皮肤青黄紫黑白什么颜色都有。

  这不是姜义燃第一次见尸体了,从酒吧万永福持刀捅人,到鲍志军被一枪爆头,再到KTV女孩嗑药身亡,说起来这几个月他真是没少见死人。可那些人至少都是完完整整的,而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犹如车祸后的史瑞克一样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冲击力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周易伸手从姜义燃兜里掏出口罩递给他:“要是想吐就走远点儿去吐一吐,憋着更难受。”

  姜义燃乖乖接过口罩戴到自己已毫无血色的脸上,毅然坚定的摇摇头:“我不想吐,老大,你需要我做什么?”

  周易抬头往警戒线的方向望过去,看着远远朝这边奔过来的人影,说道:“先不用你。”

  “来了来了来了!”技术科小钱脖子上挂着相机一路吵嚷着来到两人面前。

  “你说说这一大早的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就被call到这儿来了。赶快赶快,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今儿难得赶上了牛肉馅儿的,最后剩的四个全被我给包圆儿了。”他边说着边将外置闪光灯装到单反热靴上。

  “呦呵,这都巨人观了啊。”他瞟了一眼尸体,调整起相机参数。

  “哎对了,周队,你这伤怎么样了?”

  “还成,再过几天应该就没大碍了。”

  “你没去买个彩票吗?这运气说不定能中个大奖,以后就不用跟这儿起早贪黑的了。”

  “有道理,我今儿就去买。”

  “话说你住院期间有没有遇上好看的护士小姐姐呀?要到微信没?”

  “你觉着我需要去要别人微信吗?”

  “倒也是啊,都是姑娘追在你屁股后面要微信。啧啧,长得帅可真好!回去我就跟我妈说,我一直相亲失败全赖她没给我生好。”

  小钱一边聊着闲天一边技术娴熟的咔嚓咔嚓拍着照,每一点细节都不放过,脸上的平静自然完全不像是在拍一具外形可怖气味令人发指的尸体。周易则小心的查看着尸体,将所有隐藏的潜在线索翻找出来让小钱拍照。

  姜义燃站在一旁简直怀疑自己看到的跟那两个人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幅画面。

  “哎,兄弟,来搭把手,跟我一起翻个面儿。”小钱把相机交给周易拿着,对姜义燃说道。

  “啊?……哦哦……好……”姜义燃身体僵了僵,不禁狠狠咽了下口水。

  他刚要动手,周易抬手拦住了他。

  “先别动,等他们来了一起吧。”周易有点焦急的朝着警戒线那边张望着。

  “等他们干嘛?翻个面儿而已,又不是抬尸。来兄弟,你搬腿我搬上半身,动作轻一点儿,我喊一二三咱俩一起。”小钱说着就要动手。

  周易阻拦道:“你等一下,来多两个人一起,这巨人观万一炸了呢。”

  小钱笑道:“嗨,哪儿那么容易就炸啊,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也就遇见过一次炸的。再说他真要炸,人再多也没辙,还跟着多几个倒霉蛋儿,还不如就我俩呢,到时候臭也就臭咱们仨。”

  周易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解风情的小钱。他开始后悔了,原以为姜义燃一见到尸体就会退缩,那孩子爱干净,肯定会跑到一边吐啊吐的也吐不习惯。没想到姜义燃比他以为的要坚强,居然能撑到现在。可看见和触碰造成的心理冲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层次,如果万一不幸真的炸了,小孩儿肯定要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他是真的舍不得。

  “老大,我可以的。”姜义燃戴好橡胶手套,对周易点点头,弯下腰去配合小钱。

  手碰到尸体的一瞬间,姜义燃和周易同时紧锁起眉头。

  周易看得出他在拼命控制自己的呼吸和颤抖。他太明白这种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想吐未吐的感觉了,当年他还是个实习警员第一次触碰高腐尸体的时候那种内心中有个小人在疯狂尖叫的感觉他至今都忘不了,而那年他比现在的姜义燃年纪还要稍大一点。

  尸体被小心缓慢的翻过来,还未完全着稳,尸体的腹部就发出了闷闷的声响和蠕动感。本就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姜义燃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崩断了最后一根神经,他猛的收回手,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哎哎哎!你轻点儿!!!”小钱大声抱怨道:“被你这么一搞万一真炸了呢!!!”

  “对…对不起……”姜义燃惊魂未定的嚅嚅道。

  周易不满的对小钱说道:“小姜第一次出这种警,你对人家客气点儿。”

  “啊?哦,早说啊!”小钱见周易不高兴了,赶紧放缓了语气对姜义燃解释道:“别害怕,这只是尸体内部微生物产生的气体堆积造成的,就跟咱们平时打嗝放屁胃胀气一个原理,正常现象。放心,有你钱哥在,他不敢诈尸。”

  姜义燃僵硬的点了点头,目光不小心落到了尸体面部。他人生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面、目、全、非。

  他感觉到头疼、呼吸不畅、胃痉挛、全身肌肉紧张、手脚发麻,甚至鼻头犯酸眼圈发红,总而言之从头发到脚趾全都不好了。

  周易把相机交还给小钱,对姜义燃说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把姜义燃带到远离尸体的地方。“这儿不用你了,你回车里等我。”

  “老大,我还行……”

  周易看着他那副死撑着的模样,突然一阵怒气涌上心头。“这是命令!听明白了?”

  姜义燃看着老大冷峻的目光,默默点点头:“是。”

  周易看着年轻人强装镇定的背影,在心里抽了自己俩嘴巴。为什么要让小孩儿承受这些不该承受的,好好护着他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