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枪放下!!!”一声呵斥回响在破烂的厂房里。

  包围姜义燃的三个人同时下意识的朝那声音望过去。

  姜义燃趁此时机迅速向后闪身错开枪口,在蚊子还没回过神时从侧面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蚊子在惊吓中本能的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在厂房里回荡起,一腔鲜血在空中四下喷溅。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持枪包抄上来的周易他们。

  持刀男子目光呆滞的低头向下看去,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胸前正不断涌出鲜血的窟窿,然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在持刀男子倒下的一瞬间,所有人忽然又全部恢复了行动能力。

  刀疤脸见来的三个人都举着枪,立刻转身就逃。然而巨大的体型限制了他奔跑的速度,加上他们此刻置身于厂房深处,并无多余的出口给他逃逸,没跑出多远,就被马飞他们给包围。

  同时另一边,蚊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虽然长得瘦,但此刻为了搏命而迸发出的力量不可用常理论。姜义燃从背后锁住他,与他较着力试图下他的枪。然而这把枪现在是蚊子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怎可能轻易松手。周易冲上去从侧面扣住蚊子的手腕,大力将其掰向一边。被两个人合力制住的蚊子知道自己绝无胜算,于是干脆一咬牙,在手指彻底失去知觉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扣下扳机,将弹仓内的子弹尽数打出。

  他们三个人对面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工业碎纸机,子弹打在坚硬厚实的金属机身上立刻无规则的到处反弹。一时间跳弹横飞,迸出的火花令人触目惊心。

  姜义燃明显感觉到蚊子剧烈的抖动了下,随即发出了痛苦的喊叫。这一波巨痛终于让蚊子彻底丧失了战斗力,他直接瘫软下去,抱着被血染红的大腿不断哀嚎。

  姜义燃和周易一起将蚊子铐住,再望向刀疤脸那边,铁塔一样的怪物在面对马飞发出鸣枪警告后也终于屈服,乖乖束手就擒。

  周易检查了一下蚊子中弹的情况,将蚊子的腰带扯下,从伤口以上的位置紧紧扎住。

  姜义燃帮忙按着不停挣扎的蚊子,看着他老大手法娴熟的进行着急救。

  一道鲜血顺着周易小臂上的肌肉一路蜿蜿蜒蜒爬到了他的手背上,姜义燃心中大惊,猛地抬头看过去。“老大你受伤了!!”

  周易低头瞥了眼自己被跳弹击中的手臂。“啊,运气不好。”

  姜义燃二话不说赶忙脱下自己的T恤,用牙齿咬出破口,将T恤撕成布条。

  “别别……你这衣服挺贵的……”周易眼见这那件能抵他一个月工资的衣服就这样成了绷带。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贵不贵!!”姜义燃将绷带扎在周易手臂伤口往上的位置。他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一个普通的结打了好几次都打不好,气得他想抽自己。

  周易看着小孩儿急得通红的双眼,忍不住安慰道:“别紧张,没事儿的,已经叫了增援和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怎么能不紧张!你自己受伤都不知道疼吗!还去管别人!!!”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你为什么就不能多顾一顾你自己。

  这是姜义燃第一次对周易吼,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躺在一旁的蚊子还在鬼吼鬼叫,不远处马飞正在对持刀男进行胸外按压抢救,张翔在看管贼眉鼠眼想要伺机逃跑的刀疤脸。然而这一切对姜义燃来说都不存在了,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周易和他手臂上的枪伤,温热的鲜血刺得他眼睛生疼。

  周易看着他紧张的模样不禁心头一热,忍不住揉了下他的头发:“我没事儿,不用担心,你去帮大飞抢救吧,不用管我。”

  姜义燃固执的摇了摇头。

  周易只好加重了语气:“姜小燃,服从命令!”

  “老大……”姜义燃声音颤抖,让周易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会哭出来。

  周易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被人如此紧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感动之余忽然生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心动。他慌忙别过头,故意阴沉着脸色命令道:“快去!”

  姜义燃咬了咬牙,终于万般不情愿的转身离开。

  赶走了姜义燃后,周易这才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伤上面,肾上腺素开始褪却,热辣的巨痛逐渐将他包围,失血导致的头晕随之而来,脸色和嘴唇也开始发白。

  为了减小心脏负荷,他席地坐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姜义燃和马飞轮番接力给持刀男做着胸外按压。

  年轻人赤着上身,肌肉因用力而紧绷出凌厉的线条。

  周易在失去意识之前忍不住想,能看着他入梦,真好。

  —————

  周易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这谁家装修啊?大半夜的打电钻?!

  他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雪白的被单盖着雪白的床,雪白的帘子那头呼噜声震天响。

  他转过头朝另一边看去,只见两团黑乎乎的人影坐在那里。其中一个突然跳起来冲了过来,即使看不清脸,周易也能感觉到那人急切的心情。

  “老大!你醒啦!”姜义燃满眼兴奋的看着他,像极了见到主人的狗狗。

  周易回想起刚刚做的梦,有点心虚的微微偏过头,躲避着那双热切的眼神。

  “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医生说你可能要到天亮才醒呢。”

  “就这动静我能不醒吗?我还以为自己睡在工地呢。”

  周易住的是双人病房,隔壁床是位因车祸住院的中年男子,从他铿锵有力的呼噜声就能听出伤得不重。那人跟半躺在沙发里睡得正香的陪护警员吴铭正一唱一和的开展着一场别开生面的呼噜大会,一个像电钻一个似拖拉机,真是热闹非凡。

  “对不起老大,医院没有单间病房了,我想给你升到VIP病房的,但是杨队说影响不好……”

  “嗯,杨波说的对。你怎么没回去?跟这儿耗着干嘛,让小吴在这儿不就行了。”

  “你都受伤了我怎么可能自己回去啊!我必须得守着你,亲眼看着你醒过来我才放心!”

  周易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大概永远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容易让人误会。

  “你没睡会儿吗?今天出了这么多事儿,你肯定也累坏了。”

  姜义燃面露难色的看了眼帘子那头又看了看吴铭。“想睡来着,但确实有点儿难度。你说吴哥平时那么安静一个人,怎么打起呼噜来这么响啊?”

  “是啊,真是一鸣惊人……”

  说话间,帘子那头突然停住了,紧接着吧唧了几下嘴,然后换了个节奏继续打钻。

  这边的拖拉机似乎是得到了感应,居然也跟着改变了节奏,两个人此起彼伏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

  周易和姜义燃对视了一阵,两个人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是会传染的,两个人看着对方越笑越好笑,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其妙但就是停不下来。姜义燃趴在床边笑弯了腰,温热的吐息打在周易脸上。年轻人身上的气息钻入周易的鼻孔,在他心里再次勾起阵阵悸动,他轻咳了两下,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场傻笑。

  “姜小燃。”

  “嗯?”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老大,你不行吧?”

  “你说谁不行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刚做完手术不适合到处走动吧?再说,护士肯定也不会让你出去的。”

  “咱们是干什么的?这点儿岗哨都躲不过,你出去可别说我是你老大。这动静儿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走,陪我出去清净一会儿。”

  ………………

  八月初的夏夜,徐徐微风带走湿热的暑气,被风拂动起的发梢和微凉的皮肤让人无比舒适惬意。

  周易和姜义燃坐在医院的天台上,背靠着巨大的通风系统,看着远方天际微微吐出第一丝曙光。

  “今天执行任务的时候,害怕了没?”

  “没有,我知道你会来的,当时只是有点担心没完成交易,还有怕抓捕的时候配合不好你,会拖你后腿。”姜义燃沮丧的低着头:“结果我还是拖后腿了,还害你受伤……”

  “我受伤跟你没关系,纯粹就是运气不好。”

  “怎么没关系!如果我能早点儿下了他的枪,你就不会受伤了。”

  “又来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在为了不关你的事自责。姜小燃,你这样不好,你必须得接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就是你无能为力控制不了的,过多的自责对于事情一丁点儿帮助都没有。不管你以后当不当警察,都要牢记这一点。你的人生承受不了那么多自责,累积的多了,你那根弦会崩断的。而且真要说责任,今天的事全都是我的责任,我作为一个队长没能摸清楚嫌疑人的武装情况,让我的下属置身险境,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幸好你们几个都没受伤,要不然我真是难辞其咎。”

  “老大你别这么说,你又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你说实话有没有生我的气,嫌我当时出现的太晚了?”

  “没有老大,真没有。我觉得今天你出现的时机特别好,咱们俩的配合打得也特好。你要是出现早了,搞不好就会出现电视剧里‘你先放下枪,不你先放’那样烦人的场面。”

  周易笑了下:“说的也是,不过就是让你受委屈了。”

  “嗨,那点儿算什么呀!不过就是让他们口头上占点儿便宜罢了。”

  “真没事儿?”

  “嗯,就……觉得有点儿恶心……”姜义燃看着远方开始泛紫的天空,笑容从脸上消失。他之所以睡不着除了担心周易外,也因为昨晚经历的那一幕。身为一个男人长这么大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侮辱,他胸口一直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

  “我以前从来都没觉得这件事这么让人难以接受,我虽然不喜欢男人,但是也觉得他们只是另一个群体而已,大家不过是喜好不同,都是正常人罢了。但是今天……我就……我真的觉得男的和男的好恶心!”只要一想起那三个人满脸猥亵调笑的嘴脸,和他们想让他做的事,姜义燃就一阵阵生理性反胃。

  周易看着年轻人困顿的模样,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下,却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他很想跟他解释点什么,可又觉得多说无益。因为什么都改变不了。

  “嗯,那就别去想它了……”

  周易看着天际的深紫开始转为橙红,轻轻说道。

  新的一天总会来临。

  但人生总有些事是无能为力的。

  …………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刺破了长夜。

  周易因强效止痛剂的作用,在微风的抚慰下又昏然睡去。

  姜义燃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周易身上,坐直身体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以防他醒来脖子会痛。

  暗金色的朝阳洒在刑警队长的面庞上,将五官深邃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颜色。姜义燃静静看着周易的侧脸,心里不由得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