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漏网[刑侦]>64、目光

  应呈这一觉睡出了不少后遗症,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瘦得只剩下干瘪的一块了,记忆的错乱让他花了很久才理顺并且接受自己过了年四舍五入就要奔三的残酷事实,四肢的严重退化使得他像个孩子似的,得从头开始学习走路握笔拿筷子,甚至连纽扣都要练习好几遍才能扣得上。

  仗着他初一醒来的时候手脚还不太会动,苏月兰把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全报复回来了,包括但不仅限于给他买婴儿围兜,给他用儿童练习筷,以及给他买老年人专用漆木拐杖等。

  然而那时候满脑子混沌的应呈根本没有脑力来应付这些来自亲妈的无情捉弄,更不知道亲妈的诸多罪行罄竹难书,其中最狠的一条莫过于还拍了照,等他终于发现自家憨批亲妈以坑儿子为乐,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他在首都温暖又温馨的病房了度过了一整个凛寒的春天,四月初的时候,徐帆腾出空到首都来陪他去赏了一次海棠。

  虽说海棠花正好,对于两个裹成不明球体的大男人来说,其吸引力远不如公园隔壁的夜宵一条街来得大,然而好好大吃一顿的结果就是因未遵医嘱被永久剥夺了外出游玩的放风权。

  不过那时,谁又能知道这两具病弱的躯体之下,是怎样两颗激烈勃发的赤忱之心呢。

  又过了一个月,五月初的时候,应呈的体重已经回到坠楼之前的数字了,虽然八块腹肌还没练回来,但至少身体各项指标趋于正常,在确认身体没有大碍以后,他终于踏上了回兰城的路。

  兰城偏南,气温相较之下要比偏北的首都高不少,但兰城一贯以来昼夜温差奇大,一天之内四季轮回,当太阳走远,这些光明兼爱不到的地方,就立刻被冰霜侵袭占领,夜风一刮,刀似的扎在人身上,疼得像剜肉刮骨。

  江还跌跌撞撞,漫无目的,任由身体的本能又将他带回了城西那座将拆未拆的烂尾楼。

  他依然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色衬衫,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凭此度过一个严酷的寒冬的,以至于可怕的冻疮让他十指肿成了十根绯红开裂的萝卜,都快到夏天了依然没有愈合的迹象。

  撕裂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新添了烟头留下的烙印,深可见骨的勒痕已经转成了紫黑色。

  连日的囚禁和折磨使得他沉沦于幻觉,浑身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唇部两侧撕裂,眼眶高高肿起,浑浊的瞳孔里布满血丝,后来重新长出来的指甲又被拔了一次,结了薄薄一层深红色的痂。

  他上了四楼,墙面已经被拆净,四面透风呼呼作响,求生的欲望使他找到一堆碎石暂避狂风,一张嘴就哈出一口白色的薄雾,冷得发抖,抱紧自己的膝盖一下又一下地向后撞着残柱。

  “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尖利的钢筋划破他的皮肉,血顺着柱子流了下来,剧痛使得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依然一遍又一遍喃喃地念着——

  「阿呈」。

  然后他一摸口袋,摸出来两颗奶糖,是那天在KTV应呈请他吃的。

  后来他舍不得再吃,像护身符一样带在身上,就算挨过那么多毒打和折磨,也从没拿出来,今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只吃一颗,就一颗。

  布满冻疮的手指是僵硬的,使不上力气,连包装纸都捏不住,他仿佛犯了毒瘾似的,突然疯狂起来,又搓又揉又砸又扯,可他越是急迫就越是打不开小小的包装,徒劳地一踢腿,就猛一下把自己的脑袋撞在柱子上,一直到额角渗下血来,他才想起了用牙咬这个办法。

  但他手抖得厉害,用力一撕,那颗早就过期变形的奶糖就弹了出去,滚进了发臭的污水潭。

  “不……不要……”他像狗一样爬了过去,捡起那颗糖抓了一手污泥,奶糖就这么湿漉漉地躺在他发青发紫的手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突如其来的悲观再次将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他击垮,他把奶糖捂在心口,又猛一下把后脑勺撞在柱子上,然后终于低低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耳边呼啸着响起那些痛苦的挣扎,凄厉而又可怖,他又感觉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力量拼命撕扯着,无数冤魂从背后的影子里挤出来,拽着他向后拉扯,他几乎要被撕裂,幻觉中堪比五马分尸的剧痛令他以头抢地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流着泪,他依然将那颗奶糖塞进了嘴里。

  ——水是酸的,苦的,但糖是甜的。

  那些痛苦的幻觉潮水一般骤然退去,由于冷到麻木,他连身上的累累伤痕都感觉不到,只是紧紧抱着膝盖。

  他想活……

  ——

  除了和江还有关的记忆,应呈算是完全恢复了。因此他一到兰城就先拿着诊断证明和一大叠报告单去市局办理复职,奈何现在他身体里打满钢钉,杜绝一切剧烈运动,也承受不了刑侦一线夜以继日的辛苦工作,更别说是刑侦支队长的职务了,因此黄志远愁出了满脸褶子,只能把复职申请压下。

  “这样,应呈,反正你身体也没大好,刑侦一线有多苦多累你自己心里清楚,身体肯定扛不住的,还是回家休息几天再来。到底要怎么安排你的工作还得局里开个简会商量议定,到时候再通知你。”

  “别啊,我好得很……”应呈捏起拳头一弯手肘,“你看,这力量,跟我受伤前没区别。”

  黄志远伸手在他手臂肌肉上一拍,当即疼得他嗷了一嗓子:“还逞强?”

  应呈只好老老实实坐下来,疼得五官皱成一团:“我亲爱的黄局,您就让我回来上班吧,再休息我就要休息疯了。”

  “休息还给你休出毛病来了!瞧你那贱的!我可告诉你,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不可能上一线,要么跟徐帆一样退二线去,但是痕迹那边没编制,而且以你这性格也去不了痕检,我的意见是去物证仓库,正好仓库老姜返聘快到时间了。”

  “调我去看仓库?”

  黄志远猜到他不乐意,立马放下了脸色:“怎么,警犬都能干的事你干不了啊?我是为你好,让你去看仓库是为了让你养伤你懂不懂?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生是刑侦的人死也是刑侦的鬼,你还把我放刑侦得了,大不了我自己注意点,你看看我这个身体条件,动一动就疼成这样,我想逞强也逞不了。”

  “你还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条件啊?我把你放刑侦去干吗?去当队长?我还不信出了什么案子你能坐得住不去拼命,你可给我拉倒吧,你看看我的头发,就为你愁白的,少给我添乱,还是老实点去看仓库吧,要不你就再休息几个月,别回来了。”

  应呈笑了笑,坦然说:“你说队长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知道这段时间队长一直是谢霖兼任,以前我做队长的时候,也没干什么活,一心都扑在案子上,什么乱七八糟杂七杂八的活我全推给谢霖了。

  说老实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个三五年是恢复不了的,队长是不可能当了,但队里总该有个领导吧?要不……直接把谢霖提上来得了。”

  黄志远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之前我们大家都觉得你应该是醒不过来了,谢霖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局里打算直接让他正式接任支队长,可他不乐意啊,他就觉得你一定还会回来,我也不是没劝过,他又不听,非说他们刑侦支队只认你这一个队长,我有什么办法?”

  “懂了,你这意思是让我去劝他。”

  他嘿嘿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样吧黄局,只要您让我回刑侦,我就帮您劝谢霖接我的班,怎么样?”

  他顺手抄了手边的报纸卷成筒就去揍应呈:“你小子还没完了是不是?”

  应呈一边躲一边往外蹿:“那就这么说定了!”

  黄志远拒绝的能力都没有,啪一下把报纸筒扔出去了,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这帮小的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他于是溜溜达达又循着记忆去了刑侦办公室,大门虚掩,开了一条缝,他凑近了往里一瞧,只见最近的兰城天下太平,刑侦办公室难得清静,打游戏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有苦逼秦一乐被谢霖摁在桌子上帮着写总结。

  他轻轻一推门打算吓他们一跳,手刚一伸出去,就看见门板上放了个水盆——好家伙,这群死没良心的!

  当他几岁呢,小孩子都不用这样的招数了。

  于是他一推门,伸手一接就把盆接住了,一边心道挺轻,还算他们有良心没给他整一盆水,结果下一秒就听咚一声,顾宇哲躲在门后面给他放了个礼炮,彩带炸出来落了他满头,然后把空筒一丢就扑了上来:“欢迎回来!老大!可想死我了!”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他却身子一歪嗷一嗓子喊出了声:“下来下来!”

  顾宇哲连忙蹿出好几步远,上下打量:“没没没事吧老大?”

  “你老大我现在做人得端端正正,骨头上都打着钢钉呢,不能弯,弯了疼。”

  他连忙把人扶到座位上坐好,秦一乐毕恭毕敬,像个给公交车上给老人家让座的小学生,谢霖倒是笑得牙不见眼,甚至还鼓起了掌:“我都跟你们说了,就这小破水盆坑不到你们家老大头上,还不信。”

  应呈拍了他一把:“滚滚滚!”

  “对了老大,局里怎么安排的,你是不是马上就能回来上班了?”

  他「嘶」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腰:“周扒皮吧你,就这样了还想我马上就回来上班?”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把路过的叶青舟给吸引了进来:“应呈?你回来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你是我哥,禁毒的叶青舟。”

  “不对。”

  应呈「啊」了一声,真对自己记忆的恢复产生了疑问:“这……”

  叶青舟在他后脑勺一拍:“我是你爹。”

  “去去去!”

  谢霖哭笑不得,一心护犊子,连忙把人隔开了:“行了行了你耍耍他就可以了,别动手,徐帆是豆腐雕的,这小子更厉害,嫩豆腐雕的,你再碰他他又得进ICU。”

  “行行行,我不碰,不过这才多久啊你就回来上班?伤好透了?”

  “我的哥啊,我睡了五个月,做了三个月复健,再不回来上班我就要疯了。”

  陆薇薇笑得极其响亮:“现在知道我当初一定要回来上班的感觉了吧!”

  “就你话多。”应呈说着看见小吕兴冲冲搬了一个大型立牌进来,上面还盖着白布,神神秘秘的,就想起来自己以前弄的那个谢霖的等身立牌,愣了一下,“你怎么想起把这玩意搬出来了?”

  谢霖一笑:“送你的礼物。”

  说完把那白布一掀——是苏月兰拍的照片。然而照片里的应呈身穿病号服,神情呆滞,瘦脱了相和骷髅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脖子上围着婴儿口水巾,面前放着婴儿用的印花卡通碗,五颜六色的,筷子末端还套着一个螃蟹状的硅胶套,正在努力进行与粮食的不懈斗争,画面实在是又心酸又好笑,和谢霖那张贴满兰城大街小巷的宣传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办公室里一片爆笑,谢霖一拍手大仇得报:“来!小的们,搬门口给我摆上!”

  “你们敢!谢霖你给爷死!”应呈跳起来和谢霖拧成一团,叶青舟夹在中间也不知道是明着劝架还是暗里添堵,总之整个办公室里乱成一团,欢笑声有增不减,闹过头了黄志远就从楼梯上冒了个头,大嗓门一扯——

  “闹闹闹,不上班了?天花板都快被你们掀翻了,三天没打上房揭瓦了是吧!这月绩效不想要了?应呈你给我滚蛋!”

  应呈现在这副身体是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赢,只能「唉」了一声认怂:“好嘞,我这就滚。”

  末了不忘回头叮嘱:“把这玩意给我扔了!”

  谢霖乐够了也不至于真那么缺德,虽然正在逐步向应呈靠拢但总归是没他那么没脸没皮,一边笑一边又让小吕把立牌搬回仓库去了,和他当初那张宣传照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一块在箱底老实吃灰。

  应呈优哉游哉回家睡觉,他在首都住了多久,家里就空了多久,他对这个家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狗窝的阶段,一推门却见房子里温馨又整齐,就算长达八个月没有人住,落了厚厚一层灰,也不妨碍处处透露出摆设者的良苦用心,以至于,他一进门就下意识往手边的厨房看去——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冰箱上的围裙依然那么冷冰冰地挂着。

  没有人在等他回家,有的只是他刻进基因的习惯。

  你看,连他的心都不记得了,可他的身体却依然记得。

  那一腔即将回归工作的热血骤然冷冻起来,他颓然深陷进沙发,终于意识到自己缺失的那一块到底有多重要。

  可他越是拼命地想,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那种空旷令他开始心慌急躁,忍不住又站了起来,这里走走,那里转转。

  厨房的料理台伸手一抹已经积灰三尺,但东西依然摆得井井有条,显然是某个人曾经努力生活过的证据,窗台上的几棵绿植熬过一整个冬天后,早已在冷风中发黑枯萎,但他能想象得出来这些绿植在某人精心照料下绿意盎然的样子,衣服按照颜色和季节分门别类,该挂的挂,该叠的叠,甚至不常穿的衣服都特意套好了防尘袋,因为过于有条理,哪怕他闭着眼睛也不会拿错。

  应呈站在衣帽间前,驻足片刻,心口疼得发闷。

  他依然想不起来江还是谁,想不起他的体型他的容貌,更想不起和他有关的一切,但却又分明在自己家的每个角角落落,感觉到这个人骨子里的温柔,还有他举手投足间迸射出来的灿烂明光。

  拨开衣柜后的背板就露出了那张小小的照片,编号「100608744」的那份卷宗的复印件贴了满镜,中间那个四四方方的空隙,正映着他迷茫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把傅璟瑜的脸套用在江还身上,想象着他打扫厨房,照顾绿植,收拾衣服,想着想着,又摇了摇头合上了背板。

  明明——

  他们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璟瑜……早在他恢复记忆的那天,就埋葬在那一年的盛夏了。

  衣帽间对面就是客房,应呈犹豫片刻,还是把门推开了。按照谢霖的说法,他去年六月把江还带回家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间客房里,可现在……

  被子铺得平平整整不带一丝褶皱,枕头特意拍松,蓬蓬的叠放在床头,成套的纯色系简单利落,整个客房没有任何私人物品,整理得像酒店标间,唯有书桌上放了一副装饰用的金丝边眼镜,他用拇指擦了擦镜片,这才拿起来看了一下——是平光镜。

  他随即收起镜腿,镜片向下,就这么随意地把眼镜倒扣在了桌上,然后走出了客房。

  这个屋子整洁到让他觉得绝望,过于刻意的整理仿佛昭示着——这个屋子的住客不会再回来了。

  在黄志远没安排好他的工作之前,他也闲来无事,只能足不出户地在家窝着,连卧室都懒得进去,就在沙发上寸步不离,短短几天,沙发边上的外卖盒就已经小山似的堆了起来。

  ——没有了田螺姑娘,他的生活水平又直线下降,得过且过,破罐破摔。

  但这种生活态度让他很快就遭了报应,已经很久没发作过的胃痛来势汹汹,一个激灵就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连滚带爬去找药,结果一抬头却瞥见对面楼有个一闪而过的反光,身为警察的直觉令他悚然一惊,瞬间就意识到——是望远镜!

  有人在监视他!

  他立刻就地一滚躲到了柜后,再探头看去,哪还有什么反光?

  刚刚那一闪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但正是因此,才越发惹人怀疑。

  假如只是偶然挂了什么东西造成了反光,那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消失?更何况他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那唯一的解释就是……

  有人正拿望远镜盯着自己,也从望远镜里发现自己暴露了,因此第一时间中断监视隐蔽起来。

  只可惜那反光实在是转瞬即逝,他根本没看清楚是哪一层哪一户!

  而对面楼的601。

  在隔着望远镜与应呈撞了个对视的瞬间,他就已经一个闪身飞快地躲到了窗边,然后低头看向了电脑。看来……以后不能来了,可惜。

  只见那电脑上是一个监控,画面里只有唯一一个人影——江还。

  应呈家的小区也算兰城本地数一数二的高级社区,每年高额的物业费使得物业服务格外贴心,他只需要打个电话,说对面三号楼有个孩子老用镜子反光照他们家这栋楼,物业自己就挨个上门帮他去排查了。

  他换了个窗口往下一瞥,只见物业的人确实走进了对面三号楼,但直到他们挨家挨户提醒了一遍离开单元楼,也没见到有其他人出来。

  也就是说,监视他的人,还在楼里。

  物业很快打来了反馈电话,只说虽然没有人承认自家孩子玩镜子,但已经对此做出了提醒,应呈道谢以后又问:“对了,我问一下,三号楼那边是不是有人在出租?”

  “这……小区里管控很严,是不允许外租的。”

  “好的,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又立刻打给了顾宇哲,“顾崽,帮我查一下我家小区三号楼,就是我家对面那幢,最近有没有二手成交信息,如果没有的话,就把那幢楼所有住户的信息复印一份给我。”

  顾宇哲接到他电话下意识一个激灵,一听这么奇怪的要求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大?怎么回事,你被你家小区的人骚扰了?”

  陆薇薇一听「老大」两个字就立刻竖起了好奇的小耳朵,凑过来一看,只见他已经手下不停地敲击键盘查了起来,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他捂着手机悄悄和她说了一句「老大,让查他家小区」,随后又「喂」了一声:“你要查什么时候的?今年以内没有二手交易信息。”

  “谁在你旁边?”

  他挥手让陆薇薇走远一点,笑了一声:“还能有谁这么八卦,陆姐呗。”

  应呈哭笑不得:“那算了,你把这幢楼所有的住户信息复印一份,让谢霖带过来给我,我有事找他。”

  他应了声好就挂了电话,一转身就把住户信息都打印出来要去找谢霖,陆薇薇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笑嘻嘻地就往办公室蹿:“我替你去!”

  他乐得清闲,嘿嘿一笑自己一转椅子又投入游戏去了。

  谢霖听了也没多想,正好手里没事,怕应呈着急,连忙就抱着那一摞资料奔到应呈家去,结果到家门口一看根本没人,只好给他打了个电话:“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你人呢?”

  应呈从三号楼里溜溜达达走出去,撂了电话:“来了来了,你在我家门口等会。”

  没一会,谢霖就看见他从楼梯口走了过来,问:“你干嘛去了?”

  “装监控呢。”他把门打开,一拍他肩膀请他进门。

  谢霖一进门,瞠目结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这大白天的,双层窗帘都拉上了,密不透风昏昏暗暗的,沙发边小山似的外卖盒散发出一种怪味,透着一种极致的颓然信息。

  应呈脸皮厚如铜墙铁壁,全然没把这脏乱差的环境放心上,只是懒洋洋往沙发里一陷,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被人盯上了。”

  谢霖悚然一惊,刚坐下又蹭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被人监视了?就在你家对面?不会看错吧?”

  “我脑子是有病,但身为老刑警的警觉性还是在的好吗?”

  “可……你这回来也没几天,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盯上吧?谁这么大能耐,「X」?”

  “这就是我把你找来的原因……”应呈拿过那些资料草草翻了一遍,又递回去给谢霖,“我毕竟脑子有病,有过记忆错乱的病史,记忆就算恢复了也有缺失,对这个「X」的印象挺片面的,只能靠你了。”

  谢霖来的路上就把文件都看过一遍了,一筹莫展:“靠我有什么用,你家对面住的人我也不熟。再说了,单从这个资料上也看不出什么问题,要不我让顾崽往细了再查一查?”

  他沉默了一会,一摆手打开了电脑:“算了,别让顾崽陷得太深,我在三号楼楼下装了个针孔。”

  监控连到电脑上,摄像头应该是装在三号楼的电梯门口,这会正一片死寂无人出入。

  谢霖「嘶」了一声:“我说你这小子!疯了?警用摄像头你拿来乱装?被抓到你皮都得掉一层!我看你还是到我家去躲躲算了,你在明他在暗,这幢楼少说五十多户人家,就算挨个调查也要时间,再出点事可怎么办,你应付得过来吗?”

  “怎么就乱装了,我这不是装在室外嘛,公共场合,我又没装到谁家里去。再说了,我八块腹肌都快练回来了,别说是一个人,他再来一个特种兵团老子也未必怂他。”

  “你他妈少给我胡来,我告诉你,你现在可娇贵了,在重点关照名单上比徐帆还靠前,要么你老实点收拾东西先搬我那对付几天,要么我就自己收拾东西搬进来,你自己选。”

  应呈嘿嘿一笑,好心全做驴肝肺:“去你的吧,我什么时候能跟徐帆相提并论了。你要是折服于爷的美貌想倒贴你就直说,我不嫌弃你。”

  谢霖懒得理会他这张破嘴,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不行,我得通知叶青舟一声,等会我回去拿东西,晚上我过来。”

  “用不着,我自己盯着就行了。他真有这么大能耐我才回来几天就盯上我,估计也不是这次才开始的,有可能是我以前没发现。

  他只是监视一直没下手,肯定有他的道理,未必这次就会动手,而且我把他惊了,短时间内他都不可能会出现。”

  他正要再说,手机铃声就把他无情打断,应呈也没管,只顾自己盯着电脑屏幕,没一会,就听谢霖突然喊了一声「应呈」。

  他侧过头,“啊”了一声。

  “江还找到了!”

  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已经腾一下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