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呈开着车载着江还往家的方向一路而去,江还就坐在副驾驶,支着脑袋看向窗外,任由簌簌凉风扑面而来,把太久没有修剪的发梢吹进他眼里,令他忍不住一直眨眼,脸上仿佛冰川凝结,底下冻着的,是那一腔一往无前不肯回头的孤勇和热忱。
绿灯堪堪一跳,应呈停下车,往侧边一瞥,看见一家装潢温馨的蛋糕店,这才惊觉今天的日期——九月一日。
曾经的某一天,他送给江还的纪念日。他又想起了江还的那句话,想去买蛋糕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了下来。
红灯的时间特别长,诡异的沉默在细碎的时光里缓慢发酵,在黄灯亮起的瞬间,应呈才做好了开口的准备,只是他刚要开口,却又被江还抢了先。
“谢谢。”
他「嗯」了一声:“突然之间的,谢什么?”
“你收留我,我照顾你,一直以来,理所应当的,好像从来没有正式说一声谢谢。明天有多危险,我也知道,怕这次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前面遇到晚高峰,堵得红灯灿灿一眼望不到头,应呈当机立断方向盘一打,直接拐进了小路,在狭小的巷道里穿行:“怕了?现在退出来得及,谁也不会怪你。”
他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怕过。”
没想到从小路出来,大路上依然堵得一塌糊涂,应呈卡在车道里堵了一会,周围的喇叭按得震天响,突发奇想就调转了车头:“对了,带你去个地方,今晚我们出去吃。”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他于是又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物飞快倒退,从灯火通明的城市逐步过渡到了斑驳故旧的雨巷,补习班招生的广告见缝插针贴了满墙,友好地遮掩了白墙上剥落的墙灰,旧墙上爬满了青翠的爬山虎,年年生,岁岁生,演绎着这个旧巷停滞在时光深处的枯与荣,小摊小贩连成一片,在摆摊的区域留下了成片的油渍与淤泥,一转经年,时光冻存,时至今日,依然是记忆里的那张明信片。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只见应呈下了车,笑了一句:“这里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江还看着那几个劣质的镀铜大字——“兰城市第一高级中学”,手心突然冒汗,某些片段幻灯片似的钻进大脑,以至于唇角微微嗫嚅起来。
尘封的记忆就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来,所有他曾经刻意掩藏的画面,都悄悄跃然于纸上。
他曾见过少年因一个篮板球跟学长吵架动手,蓝白相间的校服被汗湿透,在地上一滚沾满了黑色煤灰,曾见过少年上课也睡考试也睡,一墙之隔的卧室里,电玩振奋的音乐却一夜响到天亮,也曾见过那少年笑容张扬灿烂,拦住他脖子冲向食堂插队打饭,然后对桌而坐,把甜牛奶放进他的餐盘。
那么清晰,那么欢喜,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走过了那么长的岁月。
不算美好,也不全是正面,但全是他心动时咔嚓一声拍下的照片,偷偷藏在每一个细小的肺泡里,在那些漆黑冰冷的深夜里借着呼吸偷偷翻看。
他把少年时的一腔心动全部葬在这个校园里。而应呈兜兜转转,把他带到了自己青春的墓碑前。
“我就是这里毕业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兰城发展跟坐了飞机一样,我还以为整个兰城应该都翻新了一遍,唯独这里,居然一点没变。”
旁边一家油腻阴暗的小店面里走出来一个卖牛肉面的大爷,闻言就笑着搭话:“要变的,要变的。新校区明年就建好了,到时候等学生们都搬过去,这里就要废弃了。”
应呈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牛叔!”说完又向江还介绍:“这是牛叔,他家的牛肉面那可是天下一绝,我保证除了他,整个兰城你找不到第二家比他还好吃的。”
大爷一听这话就笑得更欢:“一听就是一高毕业的!”
“牛叔,不记得我了?我是当年闹得最欢的那小混蛋。”
大爷眯眼仔细一打量,还是没想起来,应呈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姓应的那个。”
“是你!应呈是吧!我想起来了!就是你这小子,打架把我这店给砸了!我开了三十多年的老店面,就为你装修过那一次!你小子好啊,现在倒是混得人模狗样的了,我还以为你早进局子了呢。”
应呈噗嗤一笑:“我现在还真在局子里,只不过我是负责把人送进去的那位。”
“哟?当上警察了?能耐了你!”
应呈只笑不语,牛叔看着旁边的江还,又说:“你是当年跟他一直混一块的那小子吧?”
说完想起了什么,顿觉不对,又尴尬地看了一眼表情瞬息冷冽的应呈,嘀咕了一声:“我这破嘴,忘了,忘了……”
他忘了,当年那个一直跟应呈形影不离的孩子,早就没了。
“对了,你不是当警察了吗,那孩子的事……查清楚了?”
应呈摇头,牛叔顿时意会,话锋一转:“来来来,饭没吃吧?这顿我请,你牛叔还是你牛叔,这十多年了手艺只好不差,快进来,尝尝。”
他这才拉着江还一起走进阴暗狭小的店里,小声说:“牛叔是个好人。他本来卖的就便宜,还料足肉又多,假如真的有学生穷得吃不起饭,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没钱付账,只要给他打个手势,就会偷偷给免单,在这边算是远近闻名。
那个时候这边混混特多,骚扰女孩子,还打劫,有一天,居然打劫到了璟瑜头上,那小子就是个闷葫芦,让交钱就交,后来被我知道了,逞英雄,非要给他讨个公道,第二天约他们出来打架,没想到把牛叔店给砸了,牛叔一报警他们全跑了,就我一个进了局子。
后来我爸过来捞我,差点没把我打死,幸好牛叔和璟瑜及时给我开脱,要不然我跳黄河都洗不清。”
江还想起往事,哭笑不得。
“那会我是真莽,人家浩浩荡荡十几个还带着家伙,我为了出风头,单枪匹马带着璟瑜就去了,结果被打得抱头鼠窜,连累璟瑜一个细皮嫩肉的跟我一块挨打,那小子是贵家公子,碰一下就青一块,我呢,皮实,被我爸打成那样也不喊疼,结果好家伙,我妈净心疼他去了。敢情我皮糙肉厚,不配。”
他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后来你还为这个跟他怄气怄了两星期,恶作剧跑去把人家作业本藏起来,结果又挨你爸一顿打。”
“你怎么知道?”
“你妈上次来看你的时候跟我说的。说句实话,要不是她说你那会上高中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学生呢,满十岁了谁干的出来藏作业本这事,损不损啊你。”
应呈嘬了个牙花,咬牙切齿:“我妈到底还跟你透了多少我的料?”
是亲妈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挺多的,我把你穿开裆裤时候的糗事都听了一遍。”
牛叔恰好上了两碗面上来,应呈往前一堆:“行了你别说话,赶紧吃面。”
这天还能不能聊了。
“你妈还说,就你当年打架那不要命的样子,她还以为你长大以后了指不定会为祸哪一方,结果没有想到,还真子承父业当了警察。”
“我吧……打从刚发芽的时候就是根歪苗,歪歪扭扭的,一不小心就歪到阴沟里去了。
是璟瑜,牵着引着拽着,一点一点把我拨正了,走了那么多年,硬生生把我逼成了一个警察,一身正气,一点错都不敢犯。”
璟瑜活的时候,是一根端正笔直的标杆,他这根歪苗整个少年时期,都是看着他的背影,傍着他的正直长大的。
璟瑜死了以后,他的时间就滞留在一片黑暗之中,璟瑜就是那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他一路逐光而去,虽然一直追不上他,却从未迷失方向。
江还心里猛的一揪,更加难受,只能连忙低头吃面,趁机夸了一句「好吃」。
“等会吃完去学校里走走?”
他一愣:“去学校干什么?”
“没听牛叔说吗,明年就拆了,再不去就没机会了。再说了,你不想看看我的母校长什么样子?”
他这才匆忙点头,只是脑海里的记忆,却又不可遏制地喷涌出来。
其实自从上次苏婧在学校门口被人抢走的事后,教育局就极其重视孩子们在校内的安全,应呈磨了一通嘴皮子,最后还是出示了警官证,传达室的保安大叔才松口放他们进去。
他领着江还走到了操场,这个点的学生都已经开始晚自习,操场上空无一人,塑胶跑道上依然弥漫着一种刺鼻的气味,他环视一圈,说:“还是有点变化的,至少煤灰跑道升级了。”
江还踩在柔软的跑道上,一抬头看向终点,眼前的画面突然虚实重叠起来。
恍惚又看见某个熙攘的初秋,少年弓着腰,背影绷得仿佛蓄势待发的弓,他手里握着接力棒,向那个背影疾奔而去。
短短一百米,跑得他快把肺都挤出来了,才终于维持住第二棒交给他时遥遥领先的流星之势。
后来他站在终点意气风发,说你这么拼命干嘛?
有我在,就算你跑倒数,也能把奖牌给你赢回来。
——因为我想把你送上奖台啊。那时一样年少的他在心里偷偷地想。你意气风发的样子可太好看了。
而如今,黑色的跑道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记忆深处那双雪白的球鞋,再也不能在奔跑时激起一阵小小旋风,扬起那些煤灰了。
应呈看见篮球场的角落里有一只被遗忘的篮球,突然兴起捡了起来:“打一场?”
“我不太擅长。”
“来吧,随便玩玩,放松一下。”
江还拗不过他,只好真脱了外套陪他打了起来。只是应呈比他略高一头,在市局这几年又从没落下过体能训练,自然占尽上风,江还连球都碰不到,被他单方面虐菜,战绩惨不忍睹。
他一连进了好几个三分,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跟我客套呢,没想到是真菜。”
这还没打一会,江还就已经一身热汗气喘吁吁,往地上一坐说什么都不起来了:“你对我一个流浪汉的要求是不是也太高了点?既要我能给你洗衣做饭,又要我能陪你打篮球,现在还兼职给你做线人,什么时候把我工资结一下?”
他又随手投出一个三分:“不是早给你了吗?”
“你什么时候给过我工资?”他怎么不知道?
“我不是让顾崽把我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到你名下了吗?房,车,信用卡,严格来说……”
他抱着篮球在他身边坐下,贴着他汗涔涔的肩膀,“我是真养不起你了,现在是你这个江大老板养我这个应小白脸。”
江还闻言灿烂地笑了起来,露出眼底的星河深深:“你不怕我卷钱跑路?”
他「呵」了一声,满是嘲讽:“你也不想想,我现在全身家当都在你手里,你觉得你还能跑得出我的五指山?”
“万一呢。”
应呈脸色一正,趁着头顶月色灿烂星光也好,认真又严肃地说:“对了,不跟你开玩笑。一直没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要去烟霭茶楼的?”
“那天晚上,我和小秦警官已经把能找的资料都找了一遍,但全部都是纸质材料,回来以后,我又调查了很多线上材料,包括死者唐建文的社交账号。
他在网上也很有名气,还管理着《兰城日报》的公用号。私人号基本都是发些日常,一直到去年为止,还有很多和女友的合照,旅游照,甚至还有结婚照,看起来非常幸福融洽。
但是,自从今年年初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发过一张女友的照片,而是开始关注于邪・教研究。
我由此判断,他应该是因为女友信了邪・教,才开始研究甚至卧底到邪・教里去。那么,他的社交账号上就一定会有点蛛丝马迹。”
应呈就这么侧着脸,静静地看着他,用眉眼描摹着他的五官,悄悄把他影印在自己心里。
只听江还继续说:“我发现他的调查确实非常系统,他先把女友失踪前去过的地方都摸排了一遍,然后意识到对方不会连续使用同一个地点,他光是找到女友在哪被人欺骗信教也没有用,所以开始反向推测,扩大范围。
以他女友去过的疑似传教点为圆心,半径一千米,逐步扩大,寻找范围内的其他疑似传教点,还真让他找到了。
他发布的最后一条动态,就只有三个字——「我来了」。是说给他女友童芸听的。”
他终于皱起眉来:“他把这一切过程,都发在网上?”
江还摇头:“那倒没有。他在网上关注度很高,如果真的把每一步都写清楚,网上早就铺天盖地的了。
零零散散,大多都是暗示,一般人看不懂。假如不是早就知道他已经因为卧底身份败露而死,我也看不明白。
我就是根据他这个方法,以他的疑似传教点为圆心,反向扩大以后,才找到烟霭茶楼。”
“我是研究了上百份疑似失踪人员档案,把他们失踪前去过的地方都标注出来,才找到了三个地点,我都还确认不了到底是哪个呢,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烟霭茶楼?”
“因为除了这个反向推测以外还要再加上一点要求,就是最近有大型聚会,还得是公开的那种。
我查来查去,只有烟霭茶楼今天要办一个对外公开的养生讲座,符合一切要求,我也是误打误撞,瞎猫抓到死耗子,碰上了。”
“所以……他是把所有的线索,都隐藏在社交动态里了?”
他点头:“他可能在去卧底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一去凶多吉少,但还是很担心童芸会在邪・教控制下做出违法乱纪的事。
所以……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他想接他的新娘回家。应呈,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说。”
“唐建文已经死了,童芸也是受害者,等解救了她,能不能……”
应呈当机立断:“不能。”
“应呈……”
他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死者唐建文是被活活锤杀的,十二个凶手,十二把凶器,其中之一……就是童芸。她已经不是受害者了,她是凶手。”
江还心口一紧,蓦然疼痛起来。
那个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她杀的人逆流而上,花了多大的努力,才从湍流中一把抓住了她?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和唐建文一样爱她了。
“现在知道你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了吧?在疯人院里呆久了,不疯也会疯的。”
他侧过头,看着应呈的眼睛,深海之下潜藏着一望不见底的深情和热忱,他说:“放心。经历过黑暗的骨头会被炼化成钢铁,这世间任何神佛与信仰,都不足以动摇我的勇气。”
——他的勇气,就在眼前。
“放心?我怎么放心?那里面已经死过一个人了,怎么死的你也看到了,你根本就不是专业的线人,也没有任何卧底经验,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怎么交代?”
“我无根无着,无亲无故,就算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也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解剖我,我也不需要火化,雇条船把我扔进海里就行。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别再念念不忘另一个十年,我给不了你回响。”
应呈就那么侧着脸看他,看着看着,就突然幽幽叹出了一口长气:“江还啊江还,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来还。掏心掏肺都养不熟你这只白眼狼,我早就说过,既然我把你带回了家,就会对你负责到底,你就是我的家人。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一交代不过去的人就是我自己!
你别以为你打的什么算盘我看不出来,也别以为自己一死了之我就能安全了,我是警察他是罪犯,我在明他在暗,不管有没有你,我跟他的结局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死不休。”
江还手一顿,迅速躲开了目光,一颗心蓦然下沉,坠进冰窟。
这个人……他什么都知道。
“江还,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不说,我不逼你,但相遇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能一声不吭突然闯进来,又自己算计着该怎么离开,我的生命不是你随来随去的旅馆,你不觉得你现在心里在算计的事情于我很不礼貌吗?”
他低下头:“今天……我被叶青舟审了。他很厉害。我也是研究心理学的,自以为无坚不摧,但他轻而易举几句话,还是击溃了我的防线。
假如不是你突然出现打断了审讯,恐怕我现在已经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其实,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只要用点手段,一定能逼我开口,可你没有。谢谢你把我当成家人,也谢谢你从没那样对待过我。”
他如释重负,轻松惬意,眉眼一弯就突然灿烂地笑了起来:“我流浪时吃过好多苦,不止一次地崩溃过,绝望过,也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放弃和死亡。
后来我觉得,让我历经这九九八十一难,大概就是为了能遇见你。
你收留我的这三个月,让我以前所遭遇过的所有事都是值得的。等这个案子结束,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真的?不想着一死了之了?”
他笑:“我说到做到。”
应呈也笑了一声:“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等案子结束,我们坦诚相待。”
“好,坦诚相待。”
江还说罢一抬头,只见天穹倾覆,众星覆月,在这竞夕凉夜里,蜿蜒成一条银色长河,如释重负之后,这些年来竟从未如此舒畅而轻松。
“暗号是我的名字。”
他这才骤然回神:“什么?”
“到时候,我的人就埋伏在你周围,以确保你的安全为主。熬不下去了,只要你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立刻出现,保护你。所以一旦感觉到危险,就叫我。”
“只要我叫你,你就出现?”
“对。”
“无论在哪?”
“无论在哪。”
江还心思又是一沉,滚烫的鲜血岩浆似的从心口泵出,他恍惚间只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这种烈焰,是他不用害怕的火,因为温暖又柔和,在那些空缺和至深的黑暗里,都催生出了灿烂明媚的花朵。
今夜月远星迢,风也正好,他忽然有种必须去做的冲动,于是礼貌地问:“应呈,你介意同性恋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应呈愣了一下,随即张开了手。
随后,一个汗涔涔热腾腾的拥抱就迎了上来,片刻间又迅速散去,仿佛一个不太真实的幻象,烟花一样,啪一声灿烂过后,就湮灭于迢迢长夜。
“应呈,谢谢。”
他硬生生把手按住,也顺便按住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热爱。心脏激烈跳动,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回以一个热吻。
天也高,地也远,沧海奔流,山林簌簌,唯有江还此人,孑然一身,无处自容,不知何处来,只想腐败于深海。
他想用一双手,帮他做个岸,让他停下来,歇一歇,靠一靠。
无关性别,无关恩怨。
——他只是喜欢江还。
江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走,回家?”
“好。回家。”
他被江还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一起开车回家,路上又经过那家蛋糕店,只说:“等结案了,再给你好好补过一个生日,正好上次办案子,一忙起来把我的生日也给忘了,我们一起过。”
“好。听你的。”
回到家天已经很晚,匆匆洗漱过后就上床睡觉。听见隔壁应呈的卧室没了声音,江还又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坐到床前提笔就写。
他说过「说到做到」,会把一切和盘托出,但语言并非人类唯一的交流方式。
他将那张纸悄悄放进抽屉,用一个灰色眼镜盒压好,只见纸上排头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遗书」。
然而抽屉一合,他又觉得这两个字不太妥当,把纸张拿出来划掉,改成了「见信安」,思忖之下还是觉得不够好,又划掉,改成了——
「致你」。
——
等应呈起床,江还已经做好了早饭,他刚坐下,谢霖就带着技术科的人和顾宇哲一块来了。
“你先吃,我去换件衣服。”
技术科的兄弟们把一整套的设备摆上桌,调侃道:“应队家好阔气,这日子真舒坦,饭来张口啊。”
“去你的。要吃自己下楼买包子,我的钱都上交了,养不起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客厅里哄笑一片,谢霖连忙支使他们去校对设备,自己偷偷和应呈说:“叶青舟昨天和我说……”
他正吃着呢,突然哼了一声,直接打断:“知道。趁我不在审我的人,以后再找他算账。”
谢霖「啊」了一声。
他意识到不对,连忙又改口:“不是,我是说,我回头再去问他到底问出什么来了。”
谢霖又「哦」了一声。
“他告诉我了,我一直没空跟你说。他说江还的PTSD跟火有关。”
“等会,火?难道是徐帆在查的那个纵火案?”
“我怀疑是。你不也说了「X」特意用了两种手法像是在暗示什么吗?我觉得就是为了暗示江还。
江还又说他是很小的时候确诊的。那么,也就是说,江还小时候应该是目睹或经历过一场火灾,还死过人。「X」的这一手笔,很有可能是为了吓唬或者折磨江还。”
应呈冷静下来又扒了两口早饭,这才说:“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憋不住了想下手,给我暗示江还的身份,他好隔岸观火作壁上观。”
“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帆那边有结果了吗?”
“没有。电子档案和纸质档案都查了一遍,包括被封存的。照理来说涉及人命的本来就是大案,还是同时使用了两种手法的纵火案,那就更鲜明了,但是还真一点东西都没查到。
徐帆怀疑可能不是我们本地的案子,已经打电话联系你那些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同学帮忙一块查了。”
应呈笑了一声:“估计不是。假如「X」这人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我爸当警察局长的时期,那以我爸的性格,要是真不想让我查,肯定会想办法把档案调走。”
“那怎么办?我总觉得只要查清楚这个纵火案,就能查到江还的身份。”
“既然徐帆已经找外援了,那我们就先等着外援的结果,我呢,先把手里这点事忙完,忙完我再回去探探我家老头的口风,看他肯不肯透点消息给我。”
说话间,只听身后的顾宇哲突然喊了一嗓子:“江还?这是我给你赶出来的剩余身份信息,你抓紧时间背全,千万别出差错。还有,证件我也给你弄好了,这个是我们给你调试好的手机,手机号码你也背熟,这些你都拿着。”
江还接过那叠用回形针别好的文件,温和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应呈一回头,却被惊掉了一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