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漏网[刑侦]>49、创伤

  应呈实在好奇,一边开车一边还是忍不住问:“快说,江还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你说不说?方向盘在我手里捏着呢,哥马路第一杀手的称号不跟你闹着玩。”

  谢霖下意识一把拽住了安全带:“行行行,怕了你了。他真没说什么,就让我辞职。”

  “什么?辞职?他怎么想的让你辞职?”

  他呼出一口气来,眉宇都拧到了一起:“他是为我好。天知神教本来就是危机四伏的地方,死者之所以被杀,也是因为卧底身份败露,而据徐帆所说,死者的卧底经验比我们俩加一块还要丰富,连他都会出事,足见这次任务的难度之高,要想保证任务成功,就必须彻底割裂自己的警察身份。辞职……是最狠的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你是真打算……”

  他突然沉默。让他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火海,他谢霖从来没怂过,因为他是警察,这是职责,义务,更是他用一腔热血浇灌出来的梦想与浪漫。

  想要彻底割裂,哪有那么容易,兵不血刃的剔骨剥皮,不过如此而已。

  恐怕也正是因此,江还才对他断言自己并不适合这个任务吧。

  “还在考虑,给我几天时间,做个心理准备。”

  “你还真打算辞?”

  “不知道,但假如是为了铲除这个邪・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江还神神道道的,说什么可能会有转机,让我再等等,跟我说……天机不可泄露?”

  结果本来绷着脸,甚至有点悲怆的应呈一听这话,一时没忍住居然笑出了声:“怪不得不让我听呢。”

  “什么意思?”

  应呈笑够了才开口:“他蒙你呢。我问你,他是不是只说了辞职,其他的什么为你好,天知神教危机四伏之类的,都是你自己脑补出来的?”

  谢霖一怔,但显然默认,他于是又笑了几声,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他就跟你说了辞职,你算算是不是就这四种结局。要么你辞职了卧底成功,那当然是他说对了,要么你辞职了卧底没成功,那他可以说你警察身份割裂得不够彻底,要么你没辞职但成功了,他可以说你实际已经割裂得十分彻底,但要是你没辞职还没成功,那当然就是因为你不听他的,这就是算命瞎子的套路,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谢霖终于回过味来,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这小子!”

  应呈更乐了:“我还以为就这点套路糊弄糊弄曹叔那年纪的顶了天了,没想到连你也能中招。他还把这招教给我了来着。说要是对一件事完全没有把握就说天机不可泄露。”

  “这小子……不想帮忙直说不就行了,唬我干嘛,亏我还真信了他的。”

  “你也别怪他。心理学跟我们当警察的也差不多,都是隔行如隔山,他侧写做得准,但未必精通反洗脑,你就当他跟你开了个玩笑就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谢霖目光骤然冷峻,呼出一口稀薄的气,“江还……他会英语,而且很好。按照他的年纪来看,假如他念过大学,那毕业应该也有六七年了,一般来说,但凡是生活中工作上用不到的知识,没两年都会还给老师,可他笔记上那几个英语单词,连我这个正经八百公安大学毕业出来的人都不认识。”

  应呈也随之严肃起来:“而且……听他的意思,十一年前,他就在兰城。”

  “他本人知道自己确诊过PTSD,我问过他,他说是很小的时候确诊的。往前倒推二十年,我们国家连心理学都没普及,那个时候想确诊PTSD,只有去国外。”

  “也就是说,江还小时候出过国,确诊并治疗过PTSD,而且很有可能是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他才至今都熟练运用英语。

  这就证明,第一,他家境不错,甚至是很好,父母很有可能有留洋经历,否则不会这么开明,想到要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

  第二,十一年前的那一段时间,他就在兰城,而且很有可能是看完病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兰城。

  第三,从他精通心理学这一点上来看,他学历至少在大学以上,而且读的是心理学专业。

  第四,现在他在流浪,虽然流浪的时间可能没几年,但可以说明他家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既然徐帆已经比对过失踪人口库,没有符合的人物,那就是其他的原因,导致他流浪。”

  谢霖叹了口气,有点疲惫:“听起来好像有很多线索,真要查还是无从查起。更何况,我们兰城根本没有主修心理学的大学,国内高校那么多,鬼知道他念的哪一所。”

  应呈叩了叩方向盘,沉吟了片刻:“那也得查。心理学专业的大学不多,而且看得出来他大概率是个学霸,先从名校开始查起吧。他跟我一样大,大学入学应该是十年前左右,就查那一年前后的入学记录。”

  “不靠谱。心理学兴起也就这几年的事,十年前国内的大学更少,他家境殷实,很有可能是出国留学,与其查大学的入学记录,不如查一下高中的。

  他说过十一年前他在兰城,你也是兰城人,你不是一直觉得江还眼熟吗?

  我在想,兰城是近几年才发展开来的,十几年前,就是一个三十八线开外的城乡结合部,大不到哪去,会不会……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你就跟江还见过?”

  他立刻摇头,十分果断:“我想过了,不是。”

  “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这么确定?我还打算把你那时候所有的校友都查一遍呢。”

  “十年前的记忆,我每天都在颠来倒去地回想,能不确定吗?”

  谢霖闻言,立刻沉默了片刻,随即又说:“十一年前,他在兰城,十年前,你发小傅璟瑜被人绑架撕票,是我们目前怀疑「X」犯的第一件案子,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再加上他对「X」缄口不言的态度。难道……江还真的是「X」的儿子?”

  应呈脸上逐渐爬上一层薄冰,发出咔咔的声响,一双黑瞳深不见底:“如果是,那他就一定知道,璟瑜之死的内幕。”

  假如他真的知道璟瑜之死。那么,他是为什么来到自己身边的呢?

  是……为了赎罪吗?

  谢霖看了他一眼,知道已经一刀扎进了人家的心窝子,只好闭嘴不言,但怀疑与猜忌,却在两颗心里同时生根发芽。

  沉默中很快回到了市局。只见整个刑侦办公室变成了大型菜市场,只不过货架上摆的不是菜,而是各式各样的资料,从桌上摊到地上,落脚都没地,一组的人全埋在资料堆里,个个顶着熊猫眼,秦一乐尤其明显,一看就是熬了几宿没合眼。

  但偏偏这小子脑子还能转得动,生龙活虎地蹦上前,把一大叠打印出来的资料递到他手里:“老大,这是我写的关于天知神教的研究报告。还有这些,是三组那边统计出来的疑似失踪人员名单,我找户籍那边合作挨个调查过了,失踪地点和家庭住址都在这,但是我看了一遍,重合度不高。”

  “不高?有多低?”

  “几乎完全不重合。按道理,他们如果真的是信了教才失踪的话,那他们失踪前一定在某个地方接受过洗脑,可我全看了一遍,没有一个地方是重合的。”

  应呈随手一翻,就腾出手在他后脑勺一拍:“我的崽啊,重合重合,不是指完全一样的地点,而是指某一个高度集中的区域!你还有的学呢,赶紧,去找张兰城的大地图来。”

  秦一乐「哦」了一声抬脚就走,谢霖从善如流地递过了一盒大头钉,三个人开始翻看记录,把这些失踪人口失踪前去过的所有地方全部标记了出来。

  很快,那张大地图上就布满了彩色的小点,有些地方松散稀疏,而有些地方却又密集到大头钉都扎不进去,对比十分鲜明。

  谢霖立刻把方伟民那里拿来的大地图拿了出来,老爷子十一年前案子结束以后就退休了,此后一直在复查这个十一年前的案件,地图上标注的也是当年的发展趋势和方向,现在这么一对比,才惊觉……

  “几乎完全重合……”

  秦一乐悚然一惊:“不会吧,还按照当年的路线撒网捕鱼?”

  应呈盯着那两张图足足五秒才开口:“一般来说不会,除非……组织这两次邪・教吸纳行动的是同一个人。而且你看,这两张地图的方向正好相反,十一年前是由上至下,现在却是从下至上,而且范围扩大,战线延长,说明这是十一年前早就定好的方向,但由于当年的反邪・教活动,剩下的一段距离没有蔓延到,现在重整旗鼓,就从当年预定好但实际没有下手的地方先开始,所以就变成了从下往上。”

  也就是说,凭这两张图,就可以确定左护法确实一直在兰城本地,至少也可以确定这两次行动的谋划者一定是左护法本人。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失踪人口只是疑似,并不一定准确,有影响整体判断的可能,再加上这个天知神教知道自己是过街老鼠,东一枪西一炮的,据点换的太快,确实很难找到规律。”

  秦一乐疲惫地垮下肩膀:“那不是又白干了?”

  “不,没白干。你们得把范围扩大了看,排除这些零零散散的点状分布,着重看这些聚集区。”

  “没用,你数数,这聚集区大大小小凑一起快三十个了,遍布整个兰城。就算这全是天知神教的招募点,你怎么知道他下次招募又会去哪?等我们挨个排查,他们说不定又换新地点了。”

  “跟你们说有规律,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呢。反向思维懂不懂?你仔细看,聚集区虽然有这么多,但白的,是去年的,红的是今年的,黄的是近三个月的,可以看得出他们的活动轨迹。

  首先,去年去过的地方不会再去,所以红白泾渭分明,你再看,白色区域将近二十个点,可红色区域里一共只有八个聚集区,今年都已经过去三分之二了,这传播速度明显有问题,而且红黄掺杂,证明他们今年内,一直在这几个地方反复横跳。

  我怀疑主要原因,第一是因为他们不会用去年用过的地方,而去年急功近利分布太广,压榨了今年的活动空间,第二是因为他们要进行洗脑,场地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而符合这些要求的地方十分有限。”

  应呈在红色大头钉密集的区域画了个大圆,又继续说:“这次的杀人案迫使他们放弃了一个聚集点,而警方的调查工作使得他们的活动空间进一步缩小,他们必须要寻找新的地点。

  空间大,标志性强,可以租赁,人员长时间聚集不会引起怀疑,且之前他们并没有使用过,满足这几点要求的地方不多,在这个区域内,只剩下三个——烟霭茶楼,运河大酒店和新民老年活动社。”

  秦一乐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几天没休息的大脑还是有点跟不太上:“可……他们会选哪个呢?还是三个都布控上?”

  “先看看情况。”应呈说着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然后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行了,大家也都辛苦了,赶紧的,就地值班室休息一下,我跟你们副队去踩踩点,回来了还有一场大行动,韬光养晦最重要,赶紧休息!”

  “什么大行动?”

  多年的合作让谢霖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跟着他一块往外走,路过秦一乐在他肩上一拍,笑说:“请君入瓮。”

  话落,应呈的手机突然震响,是个陌生号码,他没多想,接起来一听,只见对面急吼吼就说:“应队长!我是你们家楼下盯梢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江还……他丢了!”

  他只觉一股热气直窜天灵盖,脑袋里「嗡」一声炸响,嗓门立刻拔高了八个度:“什么?丢了?怎么回事?”

  “就……就你跟谢副队走了以后没多久,他也出门了,我们以为他买菜呢,谁知道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出来,这才发现这菜市场还有个地下通道!”

  他立刻把电话一挂,转而又打给了叶青舟,一声「哥」刚开口,那边就轻飘飘地笑了一声:“急什么急,跟着呢。”

  他一颗骤如擂鼓的心这才安稳坠地,呼出一口长气:“吓我一跳。”

  叶青舟哼了一声:“就他?我楼下那两个人就是放给他的幌子,让他甩着玩的,想撂我?他还嫩点。”

  “你们在哪呢?”

  “他进了一家高档茶楼,叫烟霭茶楼,挺大,宝玉路上那家。”

  应呈刚刚稳下来的心又被猛一下提上了半空,一回头只见地图上那个被大头钉包围的空旷小区域,有一团惊雷突然炸在他脑海里:“什么?烟霭茶楼?”

  “怎么了,要不要我进去看看?”

  “别!哥你在外面守着,千万别轻举妄动,我马上来!”

  叶青舟顿时想起了应呈手里的那桩邪・教案子,再往前一瞥,语气陡然严肃:“晚了,他已经出来了。”

  应呈气得磨牙,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怪不得跟谢霖说什么「会有转机」「天机不可泄露」呢,敢情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瞎掺和!

  ——他妈的!

  江还从烟霭茶楼一直往外走,走进了一个无人小巷,路边突然蹿出来一个黑影,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粗暴地捏住后颈,反剪双手,猛一下撞向了粗粝的外墙,双肩疼得撕裂,却一声未吭。

  “胆肥了?真以为我的人吃素的?憋了这么多天才下手把人甩开,不容易吧?”

  他平静地说:“对不起。”

  叶青舟收回手,知道烟霭茶楼一定就是天知神教的招募点,不能打草惊蛇,因此先一把把他摁进了车里,把车门一拉,车厢里骤然黑暗下来,这才开口:“警局里面,也分三百六十行,所谓隔行如隔山,我们禁毒的审讯方式,跟刑侦的可不是一个档次,所以我只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江还被他一推,狼狈摔倒在角落,只见车后座被拆掉了,车里空间奇大,七零八落的堆着麻绳和胶带,还有一条脏兮兮的旧毛毡,窗户里外都贴着防窥膜,黑漆漆一片,俨然是个封闭的小型审讯室。

  一种危险的气氛,悄然弥漫开来。

  “叶警官的意思,是打算刑讯逼供吗?”

  “你死都不肯开口,无非是为了护着你背后的那个人。但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要护的那个人,差点杀了我师父!”

  叶青舟的手很大,又很粗糙,掐在脖子上的时候,有一种奇异的磨砂感,令江还维持着一贯冷静又平和的笑容,依然是一副翩翩有礼的模样,拂落他的手,说了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他到底是谁?你为什么潜伏在应呈身边?你为什么要护着他?”

  江还抚平衣领上的褶皱,依然笑脸迎人,只是那笑容里怎么看,都显得十分孤独而又落寞,他垂首呼出一口长气,秀气的长睫毛像两片蝶翅,投下了一片阴影:“叶警官,这句对不起是真心的。再等等,我只想帮应呈解决这次案子,等一切都结束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

  “你……”

  “其实算起来,根本没有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只有我。陈局被打伤是因为我,应呈被人算计也是因为我。

  说到底,什么都是因为我。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所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看在应呈的面子上,我不动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出门小心点,这种套路不用再玩了,你甩得掉他们也甩不掉我,我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盯着你,你最好认真仔细,把你的尾巴收拾干净,只要有一丁点苗头,我就立刻摁死你。真落在我手上,应呈也保不住你!”

  “你为什么确认他一定会保我?说不定……他也想我死呢?”

  叶青舟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后一倒伸长了腿,坐在他对面:“老子手里逮过的凶犯没一千也有八百,是好人是坏人,是大奸大恶还是小偷小摸,我扫一眼都能看出来。

  江还,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是坏人,你是为了应呈。平心而论,我也不想对你动手,可他不理解你。

  应呈他防着你,天天想着查你,你对他所有的好在他眼里都是有目的的。

  江还,有时候我真挺为你可惜的,这一腔真心你抛给谁不好呢,要给应呈?

  他配吗?你为他吃了多少苦,那么多的谎言那么多的秘密,一个人扛着也不容易吧?可他在乎吗?他不在乎,根本就没有人在乎!”

  江还低着头,眉眼低垂,仿佛没有听见,一言不发。

  “你在应呈身边住了多久?三个月了吧?要说应呈这人……是不是挺过分的?你看,他想查你的底细,直接把你铐拘留室里不就完了?

  可他偏不,非要把你带自己家去,说是收留,其实不过是用高高在上的态度给你增加负罪感,一边让你心甘情愿地给他当免费保姆,一边还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这三个月来,睡过一个囫囵觉吗?

  晚上会不会做噩梦,梦到应呈把你查了个底掉?这日子过得累不累?

  就这样了,你还掏心掏肺地对他,谢霖说你有PTSD,我看你这不是PTSD,像斯德哥尔摩。”

  江还终于轻轻笑了一声:“杀人诛心?大可不必。我也是玩心理的,叶警官的套路,我都懂。”

  “是吗?你都懂?那好,那我们就来说说心理。我们审讯也讲究心理学的运用。第一,是为了从对方的细节判断对方的内心活动。

  第二,是为了对症下药,准确找到对方的心理创口,然后把那个创口撕得鲜血淋漓,让对方疼到不得不把什么都说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那叶警官觉得我有心理创口吗?”

  “怎么,你觉得你无坚不摧?”

  他沉寂了一会,然后抬头看着他的双眼,那双深海一样的双瞳突然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迎头拍下,惊起了一片震撼的鲸啸声。他缓缓地说:“为他,我确实能刀枪不入。”

  “不,我看见了。你表面坚韧顽强,可你心理的创口比谁都大。”

  叶青舟突然掏出了一个Zippo的打火机,带着炫目的花纹,盖帽一开一合,上下抛弄着把玩,金属相击的清脆声音让江还突然开始头皮发麻,死死盯着那个打火机,四肢僵硬。

  “谢霖说过,他和应呈都怀疑你跟他有某种亲密关系,说不定是受到胁迫才来到应呈身边的,而你之所以什么都不说,是为了保护他,但从你的所作所为上来看,你同时也想保护应呈,这一点你不否认吧?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柿子跟螃蟹一块吃,是会死人的。”

  他把打火机又凑近了一点,语音低沉,落在江还耳中,竟显得十分缥缈,如梦似幻,听不真切。

  “在这一点上,我向你坦诚我们警方的无能。你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手眼通天心思缜密,在现有的证据和条件下,我们不可能抓住他。

  不管你生也好,死也罢,还是想做什么,怎么做,你实际的选择,都只有两个——

  要么,说出真相,协助警方,把人抓了才能保护应呈。要么……就等着他亲手杀了应呈。”

  话落,打火机盖帽「咔」得一弹,滚轮一碾,火星点燃酒精,火焰的气味顿时放大了几十万倍,混合着当年那些尖叫嘶吼一起钻进江还大脑,轰然炸裂。他浑身一颤,突然失控,吼叫道:“灭掉!把它灭掉!”

  叶青舟弓着身在狭小的车厢里半站起来,把地上散落的麻绳毛毡都踢到他身边去:“这么怕火?我也了解过PTSD,据说都是由于亲身经历或者目睹了某一种伤害而留下的后遗症,我看你身上好像并没有大面积烧伤的痕迹。

  那么……应该就是亲眼目睹了?眼看着别人被活生生烧死,挣扎,惨叫,很恐怖吧?”

  耳边又开始响起了噼里啪啦木头燃烧的声音,混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尖叫,时近时远,在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皮肤上隐隐出现了灼烧的剧痛,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外钻,企图炸裂。

  他疯狂捶打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期望尽快死去以使这折磨彻底结束,一边又迫使自己努力区分现实与幻觉努力活着,只能尖利喊叫:“别说了……不要!”

  叶青舟恍若未闻,他从副驾驶拿了一瓶用黑色塑料袋套好的液体,打开闻了闻,然后倒在他脚边的毛毡上:“你是什么时候目击那场火的?还记得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吗?是汽油?还是和我一样用酒精?

  你这么怕火,他知道吗?你说……他会不会用你最害怕的方式来杀应呈?

  那可是活活烧死,很疼的,不过也就几秒,很快就会结束。

  而且应呈对你那么好,护着你养着你,以他的性格,就算他被你亲手放火烧死了,大概也不会怪你的。

  我就怕到时候他烧得面目全非,到了地下跟你面对面,你也认不出他,想说声抱歉,也找不到人。”

  脑海里那个哭喊的声音已经替换成了应呈锥心的诘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为什么要害我」,幻觉里的他身处火海,眼眶里淌下的是鲜红的血,皮肤上烧灼的疼痛感让他四处抓挠,剧烈的头疼让他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车壁,他颤抖挣扎,疯狂地喊:“不要说了,闭嘴……闭嘴啊!”

  然而叶青舟依然以一种散漫的态度把玩着打火机,咔——咔——咔,一声接一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车厢里:

  “说吧,应呈和他,你想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