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与酒气在空气中流动,强烈的音乐声混杂着鼓点把耳膜震得嗡嗡作响,言雳昏沉了一个晚上的感官忽然变得异常灵敏,似乎除了他之外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略过而不会停留。
邢焇去了哪里?
人头攒动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清脆一响。
“咔哒~”
言雳猛地转头,身后却只有熟悉的酒池肉林。
邢焇潜进舞池中,昏暗处人影重叠,他目不斜视,盯着男人慢慢举起的右手。
“嘭!”
伴随着一声闷响,黑色的东西掉在地上,滑进了人影攒动的舞池中。
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倏然转身,捂着被击伤的右手转动了一下手腕。
邢焇听见“咔嚓”一声,刚刚被他一拳打断的腕骨自动接上了。
那人目光凶狠,穿透五光十色的人群,向他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邢焇快速追了过去,人群中只划过一道白影,人已经不见了。
通往夜店办公区域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惨亮的白炽灯让人睁不开眼睛。邢焇用手挡了一下,看见那道黑色的身影窜进了消防通道里的旋转楼梯间。几步紧跟过去,那影子一般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出来。”邢焇冷冷地道。
白墙、白顶、白色灯光、黑色的旋转楼梯间上方响起一声低沉的哼笑。
“出来!”邢焇吼了一句。
脑后忽然一阵疾风扫过,邢焇猛一转头,稳稳地抓住了对方扫过来的右腿。
手腕狠一用力,再反手一拧,黑衣人被他拖着脚踝如甩麻袋一样后背向下砸在了地上。
但是那人迅速如一尾滑溜的黑鱼,一个旋身打挺,把脚踝从邢焇手里转脱了出来,左脚一稳,已经站直了起来。
不等邢焇反应,黑衣人一记十分力的直拳就砸了过来,邢焇闪身一避,直拳砸进白墙里,连墙都震了几震。
然而那人的手却跟没事一样直接又一拳接着一拳地挥过来,招招狠厉,砸得旋转扶梯的精钢扶手都断了好几根。
就在这时,消防通道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言雳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袖口已经挽到了小臂,一脸狠厉地早没了刚才一身酒气的纨绔模样。
邢焇一个分神,黑衣人一记勾拳砸向他左脸。
“我艹!”言雳双眼冒火,谁他妈敢打他脸!
劲壮有力的大长腿狠狠一记飞踹,黑衣人侧腰上实打实地挨了一脚,一声闷哼向右倒去,拳风擦过邢焇的耳边略过。
黑衣人戴着连帽衫的帽子,脸上罩着一个黑色的口罩。看上去皮肤很白,但是从左边额角一直往下到掩入口罩中,有一道极深极长的疤,他帽衫下露出的发丝是金色的,一双凶狠的眸子更是闪着幽蓝的光。
外国人?
言雳捏紧拳头,蓄势以待。
“你走!我对付他!”邢焇一步跨到他身前,把言雳挡在身后。
“你说什么屁话!我怎么可能扔下你!”言雳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把这颗漂亮的脑袋掰开来看看,这种时候居然让他走?!
背对着言雳,邢焇紧绷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动容,长长的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
“我不会扔下你的!永远不会!”
邢焇脚下一晃,脑海中闪过一个断片似的记忆。黑衣男人看准机会,迅速从身后抽出一把军用配枪。
言雳眼皮一跳,心道一声糟了,却看见身前的邢焇迅速地扑了过去,把那黑衣男人整个按倒在地。
黑衣男人的枪口毫无悬念地抵在了邢焇额前。
“不!!!”言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纵身扑过去的时候眼前闪过一片火光。
如魔域一般风卷残云的火舌吞噬了眼前的一切景象,一张稚嫩的脸在眼前晃得看不清楚。
“别松手!别松手!拉紧我!”
言雳呼吸一窒,强迫自己甩掉眼前的幻象,这仅有半步的跨越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预期中的枪声没有响起,眼前熟悉的白色身影正捏住枪口生生将黑衣人的手腕扳了开来。
言雳见过邢焇一下子扭断别人的骨头,也见过他一只手推开几千斤的石椁盖,但是他现在的对手却和他势均力敌,邢焇咬着牙,却也只是稍稍挪开了他的枪口。
但此时那人枪未离手,只要那人手指一动……
言雳不敢往下想,一步上前就按住黑衣人的右手。
那人的臂力惊人的大,满地都是掉落的墙灰与被打断的楼梯扶手,在言雳的帮助下,他的右手才有被按倒下去的趋势。
“你快点离开这里!”邢焇用膝盖压住黑衣人的胸口,对着言雳吼了一句。
“呃啊……”那人像一头发狂的狼一样,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喉咙间爆发出低沉恐怖的吼叫。
“你给我闭嘴!”言雳低喝一声,大臂猛一用力,将那人的右手在地上磕了一下。
枪掉到了地上。
邢焇对着黑衣人的脸狠狠一拳砸下。
可那人就像个经打的沙袋一样,一声不吭地吃了一拳,又面色不改的转过脸来,眼角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的笑。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言雳震惊地盯着那人一双野兽般幽蓝的眸子,吃得了邢焇这样一拳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人。
就在此时,那黑衣人左手忽然一抖,袖管里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
言雳想起邢焇之前也在袖管中藏武器,猛地去扳黑衣人的左手:“小心!他有刀!”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袖管中急速抽出一把长匕首,直逼向邢焇侧颈划来。
言雳一个眼疾手快,把邢焇向后一拉,还没来得及出手,黑衣人已敏捷地弹跳了起来。
邢焇避过一下又一下接连向他逼来的刀尖,从黑衣人腋下穿过,一只手试图将他再次击倒。
后方的言雳忽然一次长拳挥出,黑衣人迅速矮身避过,一把就要捏住言雳右腕。
邢焇眼皮一跳,飞快地将言雳整个撞开,黑衣人一把捏住了他的右腕。
言雳只听见咔嚓一声,邢焇弯着腰跪了下去。
言雳瞬间觉得自己想杀了面前这个人,伸手到裤腰后面摸出了警用配枪。
邢焇半躺在地上猛地踹了黑衣人一脚。
黑衣人闷哼一声,听见耳边“咔哒”一声。
“谁在那儿?”消防通道尽头传来一声呼喝。
言雳和邢焇用余光瞥了一眼,几个黑衣服的夜店保安冲了过来。
再一回神,黑衣人已经飞快地蹿上了旋转楼梯,迅速消失在了惨白的灯光中。
“你怎么样?”言雳不想追了,他现在心口一阵一阵的钝痛。
邢焇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右臂整个无力地垂着,声音强撑着:“手……可能断了。”
言雳看着他扶住右臂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想也没想就把人拦腰抱了起来,冲着来人暴吼:“叫救护车!”
“言雳……”邢焇被他抱着往担架上放,心里有点别扭,“我是伤了手,不是伤了脚,我能走。”
言雳面色阴沉:“闭嘴!”
说完才发现,这好像是邢焇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连名,带姓。
言雳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
眼睛那么好看。
在夜色中注视着他的眼睛里,好像装满了星星,那一堆星星中间,有一个焦急的自己。
言雳的心一下就软了,柔声道:“先到医院去,明天放你假。”
“明天星期六。”好看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言雳:“……”
小杠精!
言雳把人放在救护车的担架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今天做了好几次这个动作,居然产生了依赖感。
“身上还有哪里疼?”
邢焇看着他:“没有了。”
其实手也会很快好的。
邢焇憋着没说。
其实根本不用去医院的。
但是……
“有个事情……”邢焇支支吾吾。
“说。”言雳急他这个慢悠悠的个性。
“我饿了。”
言雳:“……”
医院急诊室里,邢焇坐在白色椅子上啃面包,右手在言雳的指挥下被年轻的值班医生包成了一个球。
刚才医生检查了之后说情况还好,断是断了,但是已经在恢复了,所以过几天就应该没事了。
言雳没听懂这医生说的什么鬼话。
这不是刚断的吗?
什么叫已经在恢复了?
邢焇坐在一边乖巧的吧唧嘴,不太想参与他们的对话。
经过一番折腾,言雳酒早就醒了个七七八八,抚着额头身心疲惫,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觉得格外的戏剧化。
拍电影呢这是!
最佳男主角邢教授啃完了言少爷买来的面包,满足地用刚绑上的右手绷带抹了抹嘴角的油。
言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把他拉起来:“能走吗?回家了。”
“嗯。”邢焇点点头,嘴角微微地上扬了一下。
医院惨白惨白的灯光下,言雳居然看得呆了。
言雳叫了代驾把自己的迈巴赫开到了医院门口,战战兢兢的代驾小哥怕是从没摸过这么好的车,把车钥匙递给他的时候都是用的双手。
言雳已经没精力多说什么,搀着一个断了胳膊的邢焇直接坐到了后座:“开回家吧,按里程计费。”
“好好好!谢谢您。”代驾小哥直接又战战兢兢地摸上了驾驶座。
一路上夜风习习,言雳沉默地望着窗外。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跟踪邢焇的人正面交锋,从一切看来,那人绝对不是个普通人,而且……言雳想起之前见过的几个人,虽然都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是,和今天的这个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
言雳转过头看着身边也正在沉默却没有睡意的邢焇。
“全世界都在追杀你。”
前面的代驾小哥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猛地开始咳嗽。
言雳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小哥憋得脸都红了。
邢焇没说话,言雳也没再追问。
乔建国说的:不要问,该你知道的,一件都不会少。
所以我究竟该知道些什么?
言雳看着邢焇垂在身边的,自己命令医生包扎得像粽子一样的右手,慢慢起手捏了捏下巴。
凌晨一点半,言雳跟着邢焇又来到他家门口。
其实他可以不来的,他的东西已经搬走,没有借口来了。
但是……
“进来吧。”邢焇拿钥匙开了门,侧身给他让了条道。
言雳眉毛一挑,想:是人家邀请我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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