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叙时站在门口, 黄昏的日光从他侧边的缝隙里照进来,地面上留下金灿灿的光斑,还有一道颀长的影子。

  谢昼的眼神原本该是洞悉的、自信的,现在里头添上了半分一言难尽。为什么不哭……这是人能回答的问题吗?这是男神会问的问题吗?

  他总觉得男神在逗他。

  一定是他的错觉……

  “这是关键吗。”谢昼故意闷声闷气地说, “关键明明是我在认真夸, 被夸的人却没意识到,好像还不太领我的情……我的心说它狠狠受伤了而且要碎了。”

  怎么可能没听出来呢。

  基地的阿姨是当初钟叙时和路民民一起选的, 手艺没得挑, 一周七天、一日三餐,基本变着花样做, 根本不重样。每天桌上的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谢昼夸得压根就牛头不对马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的不是白粥,而是什么山珍海味海鲜营养粥之类的。

  但钟叙时被夸得很受用。

  因为谢昼夸他的时候红了脸。

  谢昼的眼睛亮晶晶的。

  钟叙时边走进来,目光边落到谢昼的耳朵上、再到脖颈。

  谢昼微微仰着头, 露出凸起的喉结,白皙又绯红的肌肤无言透露着他的害羞。

  红、白两种颜色冲击着钟叙时的视线。

  就像画家笔下的颜料, 撞到一起,迸发着旖旎的美感。

  “领晚了。”钟叙时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 “那你问问心, 想要什么补偿。”

  钟叙时的眼尾更加上扬了。谢昼坐着,钟叙时逆光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 这样的站位让钟叙时自高处向下瞥, 无形拉近了距离,换做他人,准要觉得充满了压迫感。

  谢昼却分毫未觉,心尖酥酥麻麻的, 说不上来是因为男神最近对他太温柔, 还是他对男神的滤镜又大了无数倍。

  谢昼这几天总有种错觉:自己被男神偏爱了。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所以谢昼又飘了, 冲他说:“什么都可以?”

  丝毫没意识到他就像在顺着杆往上爬。

  给点颜色,立马能开染坊的那种。

  偏偏给杆、给颜色的人更纵容地嗯了声。

  谢昼心里早就有无数个主意了。

  他想要被摸摸、被亲亲、被抱抱。

  还想把自己的心塞给男神,再把男神的心放心窝里。

  这些对他而言都是超好的「补偿」。

  谢昼沉浸在自己的脑回路里,猛地笑了声:“但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可不可以等以后……”

  等以后,等他彻底把男神撩到手。

  就可以让男神补偿他一百个亲亲抱抱举高高。

  一百个还不够……要一千个一万个!

  这不比现在就要补偿牛逼多了?

  做人啊,就是要沉得住气。

  谢昼笑容可掬,眼睛里燃起两点星火。

  钟叙时没有犹豫,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可以。我不耍赖。”

  像哄小孩似的。

  说罢,他开了机。

  谢昼多看了他两眼,脸颊滚烫,默默把椅子转回去对准了电脑屏幕。

  现在他的心就像是个泡泡机,呼啦啦吹出了满胸腔粉红色、甜腻腻的泡泡。

  不知道粥煮得软,喝进嘴里,会不会留下清甜。

  谢昼砸了下嘴,总觉得味蕾上甜甜的。

  ——

  LGK夏季赛落下帷幕,下一场大赛是洲际赛,档期在年底,今年轮到日本作为亚洲赛区的主办方。等各国完成国内预选赛后,大赛组才会发布相关事宜和参赛名单。

  介于谢昼前车之鉴,以及看到了众人在LGK参赛前拼了命地熬夜加训后精神不济的状态,路民民警告所有人必须按时休息、调整好作息,不要只睡一两个小时。

  因此训练室里按了个音箱。

  经理设置好了时间,到点打铃。

  就跟学校里下课铃声似的。

  然而铃声打了,谢昼的肚子也打铃了。

  粥和豆腐花都是汤汤水水的东西,比起饭、菜,更容易消化和吸收。

  像是在发出反抗,肚子咕噜噜个不停。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惊天动地。

  钱多多出门的时候咦了声:“你有没有听见谁的肚子叫了?会不会是我的??”

  “你肚子叫没叫你还不知道吗。”吴恙说,“不是我的。”

  “好像又没有了,那应该也不是我的。”钱多多想了想,以他的动态听力水平,应该不至于幻听啊?

  八月的天,室内还是闷热至极,训练室经常开着空调,每个人进出都随手关门。

  所以,声音就被关在了里面。

  钟叙时本来是打算等所有人走了,把等关掉,空调关掉,最后离开的。

  现在空调的风叶缓缓合上,谢昼面无表情地看着,羞愧难当,恨不得跟风叶一样把自己卷作一团。

  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噜一声。

  “……”谢昼捂住肚子。

  钟叙时轻笑:“饿了?牙还疼吗?”

  “饿。”谢昼有点眼巴巴的。

  谢昼的眼睛很好看,澄亮的灯光把他的眉眼都照亮了,闪闪发光的。他托着下巴,隔着脸颊,轻轻戳了戳牙,眉头瞬间微微蹙了下。

  “疼是不算疼了,总是有点异样的感觉。”

  半夜外卖基本不配送,不过谢昼行李箱里刚好囤了几袋方便面。

  “问题不大。”谢昼继而又笑嘻嘻的,“我等会回房就研究研究今晚到底宠幸红烧牛肉面还是老坛酸菜面。”

  钟叙时说:“没营养。”

  谢昼十分乖巧地眨眼:“非常时刻,不为营养,能填饱肚子就可以啦。”

  钟叙时忽然想摸摸他的头。

  嘴里不自觉地说:“去一楼。我给你做。”

  谢昼倏然瞳孔缩了缩。

  这居然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男神的语气也颇认真。

  谢昼很难用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夜晚的基地安安静静,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谢昼亦步亦趋跟着钟叙时,走廊淡淡的暖橘色壁灯照在钟叙时的身上,就像给他的轮廓打上了一层光晕,明明是平静悠闲的侧脸,偏偏金灿灿的,特别好看。

  谢昼现在的心扑通扑通,频率甚过想要逃离的鱼在砧板上拍打着尾鳍的那样。

  他现在觉得钟叙时对他也是有点感觉的。

  不过他不能确定钟叙时是不是直的。

  这里面有没有几分爱意,还是都是出于朋友的关怀。

  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肩靠着肩,谢昼稍微比钟叙时矮一点,侧过头去的时候,就像是靠在钟叙时的肩膀上,姿势很是亲昵。

  钟叙时没在公众面前特意说过自己会做菜。

  谢昼冲浪多年,自己也是个主播,深知稍有名气的人都喜欢在网上立各种人设,家境好、学识多、见识广……各种各样的,来吸引更多的粉丝,给自己脸上贴金。

  以前他就被钟叙时低调做人的调调吸引、蛊惑了,现在就更甚了。

  尤其是钟叙时套上围兜,垂眼,认认真真地拿出食材,仔细地洗菜、切菜、下锅、出锅。宽阔的肩膀一览无余。

  隔着玻璃门,谢昼坐在餐桌边,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他的身形,隔了几秒,偷偷拿出手机,咔嚓一声。

  钟叙时没让他在厨房呆着,只是一本正经地对谢昼说,厨房做菜时油烟味比较重,不适合身体刚刚痊愈的小病号。

  谢昼咬牙,现在只觉得自己好变态,居然觉得钟叙时背对他做菜的样子好帅,有机会,他一定要从后面扑过去,抱住他,然后把头埋在他的后背上。

  门再开的时候,香气飘了出来。

  其实不过是一碗面。

  不过又不仅仅只是一碗面。

  面的汤汁是用肉和莴苣熬的,只不过肉在下面前全捞了出来,只留了煮软的莴苣。

  面汤里还飘着两个水潽蛋。

  一碗面热腾腾的冒着白气,边上还有个小盘子放了茭白炒肉丝。是面的浇头。

  不过统共就一碗面。

  谢昼拿着筷子,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你,自己不给自己做一份吗?”

  “分你一半吗?”他总觉得吃独食很不好。

  “我不饿。”钟叙时懒得掩饰,“就是给你一个人做的。”

  谢昼愣愣的,已经忘了怎么嚼食物了。满鼻子香味催动着味蕾,面条咻了一口,一咬就断,特别软,好吃到他只会夸赞:“牛哇牛哇,好牛啊?!”

  “你别这样一直看我,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很吓人的。”谢昼后知后觉,“丢人。”

  钟叙时不听他的,依旧看着他:“不会。”

  他的目光如火炬。

  其实谢昼吃得挺斯文,不知道是嫌烫还是怕碰到受伤的牙齿,钟叙时第一次近距离看人吃东西,还挺新鲜。

  谢昼眨巴眨巴眼睛,只好内心含着泪继续装矜持,憋着劲,缓缓咬了一口蛋。里面的蛋黄还是流动的液态,不干口,特别细腻丝滑的口感,谢昼忍不住又哇了声。

  “你好会做。”谢昼红着脸,心想,从来没听说过钟叙时给其他人做过饭,他会不会算是除家人外的第一个?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钟叙时盯着他濡润的唇看了好一会,挪开了,有点故意地回答:“那我是挺会做的。”

  谢昼低头吃着碗里的面,看着还没吃到自家碗里的人,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好强。我以前只知道你明明可以靠颜值出道,偏偏在电竞如日中天闯出了自己的道。现在我发现你还可以去当厨师……你怎么浑身上下都是宝哇,我感觉我在探险挖宝。”

  他脸颊绯红,吃得嘴上亮盈盈的,沾了点油光。

  今晚的男神真的很不一样……

  钟叙时促狭:“嘴越来越甜了。”

  明明他觉得谢昼才是那个宝。

  谢昼抬头看着他,一连说了八百句:“就这,还不直接好家伙!等你退役了,我给你直播带货吧,肯定贼牛,是能赚大发的生意。我们去我直播间抓幸运观众推广。到时候我要的不多,咱们三七开,你七就行。”

  钟叙时是很难见到他这样。又可爱又欠。

  谢昼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不行,我反悔了。幸运观众跟我分享能让我嫉妒,要什么推广,好亏啊。这么好吃,老子要直接买断!我一个人爽就完事了。”

  “那是因为你饿。”钟叙时盯着他,好笑道,“吃饭不要说话,容易呛。”

  钟叙时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就想要给他做饭,就是听到他肚子咕噜噜的,于心不忍。

  现在看到谢昼鼓着腮帮子吃饭,就像小松鼠咯吱咯吱地嚼着食物,他就觉得自己的决策更加没有问题了。

  谢昼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今晚的他在心里盘算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总觉得……男神的神情实在是温柔如水,随时随地都像能对他说一句:“我好喜欢你。”

  谢昼的心无时无刻不在飘。

  作者有话说:

  昼,等以后再要「补偿」,那就不是亲亲抱抱举高高那么单纯了,大胆点,在床上进行。

  T-T我又来晚了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