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的剪裁是一种艺术,正如人类的历史也是一种艺术。神拨弄着月老留下的录像机,里面一帧一帧地播放着演员们的精湛表演。

  被背叛的神,这一剧本比任何鼓吹神,信仰神,崇拜神的剧目来得有趣。剧目拉扯间,剧本一步一步地走向神所期待的高潮。

  当然,神早已为这个剧本精心准备了最完美的结局。只是漫长的等待让他有些百无聊赖,于是他又拿了一只笔飞快地为这剧目作曲。

  前调要激昂铿锵,象征着叛逆的修仙者们锐不可当,百无禁忌,中调则诡谲莫测,象征着神和邪神之间的试探交锋。尾调——

  他放下这只圆腹钢笔,将写到一半的琴谱放在原地出现的钢琴上。又执起了一只画笔,为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作画。这幅画非常适合作为这部剧目的海报,极具震撼力和细节感的画面想来会让所有的观众为其折服。

  待到色彩半干时,他才望向剧目的中央,略一挑眉。

  最高潮的部分,开场了。

  苟明义弹了弹落满雪的帽子,他遥遥地望向了那一艘破烂的小船,里面点着一盏泛着暖意的灯,在这一片黑暗中显得极具诱惑——是海神的船。

  这么多天下来,他已经摸清了这里。望月镇所有的镇民都是套着皮囊的狱鬼。当黑白钟转至白天时,狱鬼就会完全融入皮囊所代表的角色中,像真人一样生活着。

  当黑白钟转至夜晚,狱鬼则恢复作为狱鬼的记忆,四处搜罗新的皮囊。

  而他们作为外来者,则会在时针转至夜晚时失去前一天的所有记忆。只不过因为海神会神降在他们身上读取他们的记忆,再在传递给失忆后的他们,所以才能稍有踏实感地,在这个诡谲的小镇生活下去。

  “这么说来海神岂不是记得我们所有人的记忆。”苟明义砸吧着嘴,为海神的脑容量吃惊了一秒。

  正想着,他听见门内传来一声警惕的问询,“谁呀?”

  苟明义低声道,“我是真相,至高神的信徒。”真相二字是他铭牌所刻,同样的,他也是叛徒。

  来人替他开了门,这张脸苟明义既不熟悉,也不陌生。不熟悉是因为,这几日内他并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不陌生则是,他认识这个皮囊下的人,或者说,神。

  那人见他,召他进来,一边道,“还是你最擅伪装,我们这皮囊少说也换了十几次了,你却一直没换过。”换一词,用得很含蓄,准确来说,应当是被人识破了,众目睽睽下被带到海神那当众揪出。

  这些家伙被折磨得如此狼狈,却迟迟不动用自己的神力,是因为那位至高神不允许他们在神殿外使用神力。

  苟明义一侧身,不满道,“都测了我多少遍了,我说了我不是狱鬼。”

  那人收回手,倨傲道 ,“你区区一个小神却一直没被抓住。我怀疑你的皮囊已被狱鬼捡走,来参与我们的集会,是很正常的事情。”

  狗屁!苟明义觉得这些神并不像神,反倒像个有记忆的狱鬼,你们还不是捡了个皮囊就往头上套。

  “诸位稍安勿躁,今日我们有新的同伴加入。”主持者拍手道,他也是少有的未换过皮囊的神。

  不用他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张新的面孔上,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孔,他黑发黑眸,轮廓间却又有些异域风情。不知为何,苟明义直觉这不是皮囊。

  “黑无常,你怎么拿真身来参会?”主持者这才从他厚厚的兜帽下瞥见他的脸,一时气急。

  “白无常也来了。”黑无常答道,他身旁一人应声抬头,却是一头白发,连瞳孔也是白的,仿佛一眼就望见白茫茫的雪里。

  “随你!你两若是真身没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真身?苟明义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主持者老调重弹了几句,大意是不要像月老之流一样,破罐破摔,跑到那些蛮荒之地传教。

  “那里的人连狱鬼都不如,我们能获得的神力几近于无。”余下的便是老问题,“海神究竟是如何发现我们的神降的?”

  最开始他们的问题是,如何接近海神及其贡品,接着问题在拉锯中变成如何躲过海神的耳目,现在问题已经沦落为对方究竟是怎么发现自己的神降。

  这还不简单?苟明义心想,他们这么多人都“信仰”了海神,海神甚至将它的分、身降临到所有的信徒身上,来陪这些神演戏。

  他们所接触者全是海神,又怎么不会被发现呢?

  也就在此时,他听见有人诧异道,“如不是神不能同时神降多人,我倒要怀疑这邪神将自己分裂成了数份,潜入我们之中了。”

  神不能同时神降?苟明义瞳孔一缩,装作不经意道,“我也实在想不出这邪神是怎么发现我们的神降,他一无同盟,二无甚神力,说不定他还真是找了个法子把自己给分裂了。”

  “怎么可能。”却是黑无常,这名新加入的同伴发声了。他一手撑着头,似乎对这毫无头绪的集合感到很是无趣,“如果他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他就不是神了。”

  黑无常空着的那只手手指上指,“那他得是至高神了。”

  祂把这一幕截了下来,作为精彩锦集的一部分。又把镜头切到了另一幕。这一幕里是祂的弱小的对手,至今仍耽于情爱,没有发觉这背后的暗潮汹涌。

  没有察觉自己的渺小、孱弱,以及无能为力。祂等这一刻太久,却在这高潮来临前格外有耐心。祂把自己为这场剧目安排的最后一位演员推入剧中,自此,将带动惊涛骇浪。

  “我在奇怪,神是什么模样的。”端泽道。

  i71回想了一下,“没有什么区别。”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从身后揽住端泽,“该睡觉啦。你都一天没有休息了。”

  i71为端泽口述了一整天的记忆,眼见着端泽桌前的纸越堆越高,不时地捏着酸胀的太阳穴。i71只得低声哄他,“我会记得这一切的,明天跟你再讲一遍。”

  “我感觉快了。”端泽轻声道,他直觉问题的关键就在前方,只是还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屏障,教人看不分明。

  笔在纸上将数个点连成线,端泽笃定道,“我需要看一眼,神是什么模样的。”

  i71的睫毛在端泽的颈侧轻轻扇动,像是羽毛轻柔地拂过。“嗯,是有一个,我让你和他见一面。”

  “只是你要答应我,见完了就睡觉。”i71嘟囔道。

  在这场集会结束的时候,苟明义拦住了黑无常。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却充满无赖的气质,以至于白无常挡在了黑无常面前。

  “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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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冲冲冲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