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新一轮的轰炸又开始了。而这一次它们瞄准了那条长长的如蚁群搬家的银线。
“我，我快支撑不住了。”说这话的是几个支起防护罩的实验体，他们身上汗如雨下。
震耳欲聋的轰炸下气氛肃穆而紧张，长官让i71把他放下，“已经是极限了，你该把我们这些伤员放下来，这样才能保证更多人活下来。”
苟明义瞥向i71，却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紧张、担忧之色，他只是在沉思着，好像这样濒临溃败的紧张氛围对他没能产生任何影响。
她们是同一个人的克隆体，有着相同的记忆。i71审慎地思考着这些信息，寻找着长官所提及的焦点，是的，这场战争的焦点。
i71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思维盲点。相同的记忆会导致相同的思维方式，飞机轰炸的频率正表现出某种惊人的规律性。
一、二、三。他在心里暗数了三声以后，突然喊道，“撤去屏蔽罩，趴下！”
负责屏蔽罩的实验体表情一松，屏蔽罩在这一刻撤了个干净，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那些连绵不觉的炸弹突然哑火，战机在空中盘旋数圈竟是失去了敌人的踪迹。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不炸了？”苟明义问道。所有人都在同一刻被缩小了，只是这样一来屏蔽罩效力也会变小，一旦被轰炸，造成的后果绝对是毁灭性的。
“她们该装弹了。”i71答道。
“装弹？这么多人一起装，不会吧？”
但事实确实是如此，黑色战机呜呜地在空中盘旋数圈，便开始返程，只余几架战机仍在上空徘徊。
倒真被i71说中了，在原本的计划中，战机将在整个战场全面铺开轰炸。而特别行动队出乎意料之外的自救成为了战场上的意外，驾驶员竟是都在同一时刻对此处加强了输出，在一顿激烈的轰炸后，战机也便在同一时刻尽数清空了子弹。
这是机会！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愧是克隆人啊！”苟明义大笑，一巴掌拍在i71肩膀上，“果然只有克隆人才能猜得到克隆人在想什么。”不知有意无意，他话里强调了几遍克隆人，教在场的实验体心里都不太舒服。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长官也不再提伤员放下这一件事，他声音也不自觉上扬，“我们加快速度推进，争取在他们返程的时候潜入S2基地！”
“基地总部刚才给我们士兵都下达了指令，不惜一切代价进入S2基地。后续指令将在抵达那一刻触发下达。”这是一种常见的指令下达方式，为了避免在战场上成为俘虏后泄露情报，所以士兵只有完成任务后，才接到下个任务的指示。
只有苟明义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一暗，像是想起了某种不好的回忆。
i71却摇头，“你们受伤了，趁这个时候先将你们放到安全地带，让我们去。”
在战场上能够救回的士兵都是失去行动能力的幸运儿，而那些在芯片控制下冲在第一线的士兵早就消失在自杀式的轰炸中。
“把他们的芯片带着我们身上不就行了。”忽然有声音道，却是洗大山，罪行累累的死刑犯冼大山的克隆体。
他很是不耐烦地冲他们所有人吼道，“赶紧给我注射那个什么什么芯片，老躲在这罩子里窝囊死了，老子可是干大事的人。这种事除了我谁都干不了。”
“你。”他又指着苟明义的鼻尖呛道，“看不起克隆体还是咋地，我告诉你，等着瞧，我回来就给你好看。”
洗大山虽然有身体钢化、头锥以及骨刺三种异能。可全是近身作战的，在这样的地方并讨不了好。但相较于其他实验体，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i71看着洗大山，他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端泽从未给他解答过。端泽只告诉他不要杀人，要保护人，要救人，却没有告诉过他，在人主动寻死的时候怎么做，在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换得更多人的存活怎么做。
他也许曾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但第一次这个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
“好。”i71最终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长官把芯片注射器交给洗大山的时候对他说，“我很抱歉，但你确实是一个士兵。”
洗大山不甩他，“我谁都不是，我是洗大山。”
缩小化的效果被撤去，他们又恢复了正常人的大小，蚁群开始分散着阴影方向流动，争取在大片战机归来前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黑色战机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剩下的寥寥数架战机同时无法监控这么多人。不过是片刻，她们已经做好了决定，战机从高空中俯冲而下，机腹擦着地面朝蚁群狠狠冲来，竟是想要拿战机与他们同归于尽。
这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防护罩在此刻匆忙撑起，可是支撑防护罩的实验体早已撑到了极限，重击之下，防护罩碎了。
几名实验体哇地吐出了一口血，竟是就这样昏迷了过去。
“糟了，洗大山！”剩下的人猛地意识到，洗大山仍在独自前进，此刻他俨然已经成为最后一辆战机的目标，战机高高地俯冲而下，在剧烈的轰鸣声中撞向了那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
在死寂一般的沉默里，点被抹去了。
“把我们放下，你们走。”长官狠声道。
i71没有吭声，他身上背着好几个人，呼吸像是沉重的风箱在拉动。他身上的士兵率先开始挣扎着扭动，想把自己甩在地面上。
“别动。”他终于道，嗓音很沙哑，“你们都很重要，都很有用。”
i71路过了洗大山，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强撑着，他冲i71咧了咧嘴，张开了一直紧攥着的拳头。
“看，钥匙。”
“都说了……这种事情……只……只有我能干，她藏得这么深，也被我拽出来了，上面还写着字，肯定就是那个劳什……子基地的钥匙。”
i71握住了他的手，也握住了他手里的钥匙。“我知道，谢谢你。”
洗大山眼里的光在飞快地暗淡，他说，“那你说……我是不是唯一的洗大山。”
他们为什么总是在我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发出嘲笑？我不是洗大山吗？那肯定就是我，我偷看过我的报道，那么威风。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喜欢他们这样害怕的表情。
所以，所以我得努力地活着从实验室出去，告诉所有人，我就是洗大山。不然……不然我是谁呢？
时间太短，i71无法跟他解释清楚洗大山和冼大山的区别，无法解释清楚什么是人类什么又是克隆体，他只能在这一句话的时间内低声道，“是的，你就是唯一的洗大山。”
i71感受着握着的手变得僵硬，手心里的钥匙还硌得厉害，上面用胶带缠着几个字。洗大山不识字，所以不知道那几个字的意思是，“***的家。”
S2基地里，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克隆人，所以要在自己的一切私人物品上写上名字。**的钥匙，***的家，唯一的家。
i71是足够幸运的，他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世界上存在的某个人，证明自己和同一人的克隆体不一样。
苟明义的手按在i71的肩膀上，他看了一眼洗大山。“哦，很可惜，他不能给我好看了。”
“怎么，生气了？”他打量着i71，笑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因为端泽而生气。不过是克隆人而已，克隆多少有多少，你看S2基地里面不就有那个记忆舱吗——”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i71突然又快又狠地给了他一拳，“闭嘴。”
苟明义呸呸呸了一嘴血，在i71身后大喊，“怎么，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不会吧你i71，端泽都接受了，你怎么接受不了？你可是他的实验体。”
他的声音被i71落在身后，很吵，i71心想。
他忍不住走得再快了一点。今天碰到了很多不太开心的事，他却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但端泽一定知道，他马上就要见到端泽了。
i71第一次觉得战争是件很讨厌的事情，他第一次迫切地、坚决地，想阻止这一件事，他第一次深切地、认真地厌恶这这场战争的背后源头、发起者和操纵者。
*
“疯子！疯子！”青汁在中央控制室尖叫着，“你明明可以不用安排她们自杀式袭击的！再等几分钟又如何！非要搞得两败俱伤吗？”
“因为我不会指挥。”端泽坦然道，“既要阻止战争，那就必须得把S2基地剩在战场上的眼睛除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引起怀疑的办法。”
青汁的心跳得很快，他被激得有些头晕目眩，“让我来，我来指挥她们。”
他只是为了减少特别行动队的伤亡，绝不是希望这些S2基地的克隆体也能保留性命。毕竟他是基地总部的指挥官，一切都必须向着基地，向着人类。一旦被发现他在指挥这个战场，他就完了。
青汁不再想这些后果，他夺过了端泽的指挥权。
为什么要搞得两败俱伤？
不，这不是两败俱伤，用几个人的成本换得基地的指挥官出手，这对于这场战争而言，才是值得的。
端泽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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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惨惨的剧情还要走一段，是i71成长需要_(:3」∠)_
但事实上并没有失去这么多生命，会在结局一起揭示der 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