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基地的小江山水电站，在战术上来说，是个易守难攻的要塞。得亏那些丧尸没有脑子，不然绝对没有这么轻易就能潜入。苟明义好不容易和改造者偷偷摸摸地爬进了大厅，单手吊在横梁上一晃，把自己晃到了离地面数米高的巡视走道上。这走道极窄，稍一用力铁皮就嘎吱嘎吱的响。他从栏杆缝隙里探了半个头去，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江山水电站的应急灯还敞亮着，大厅内宽敞明亮，一切都尽在眼底。教人震惊的不是这丧尸的数量，而是正中心几座高台，一群活生生的抖成鹌鹑的人！那些丧尸分明馋得口水直流，却竟然也没有一个试图上前。
“该死，这些家伙长脑子了吗？又是泅水又是绑票的，一会该不会让我们跟他们交换人质？！”苟明义低声对身旁的人说道。
“嗯。”对方言简意赅回道。
“这丧尸这么多，除非动用电网或者炸药，否则根本就跟挠痒痒似的。”
“嗯。”仍旧只是单字一个。
“......你哑巴了啊！跟我这么拽。”苟明义骂骂咧咧地回头，却在看清对方的脸那一刻惊得腾地一下跃了起来。端泽？！竟然是端泽？！他正想找他，没想对方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刷地一下就把枪掏出来，还没来得及对准，就听见哐当一声，这年久失修的铁皮走廊竟然就这样被他一踩踩破了个口子。
枪被飞甩出去，连连敲了好几个丧尸的脑袋。原本古怪的氛围戛然而止，整个大厅内的丧尸都抬起头，被响动吸引着朝这边涌来！
苟明义半截身子卡在了走廊上，一使劲那嘎吱作响的铁皮口子就再大一分，身子便再下沉一截。不过几十秒，他下头的腿甚至已经感受到有些不长眼的玩意在跳着够他了。“拉，拉我上去。端泽！”
“不是端泽。”i71半阖着眼睥着他在半空中挣扎。苟明义一瞬间直觉对方在嗤笑自己，带着一种莫名的幼稚的敌意。
草，这丧尸属狗的吗，裤子都要给他拽下来了！
“你，你是那个克隆体，i71？！快快快！把我拉上去！”
苟明义所猜没错，i71确实对他有着敌意。病毒未扩散前i71在警局里见过他，只是现在他却是个改造者。一个改造者，一个被端泽改造的改造者，一个没有自己厉害的改造者。i71在苟明义身边转了一圈，他从边上蹲了下来，装作不在意地用眼神瞥他。“他......怎么跟你说我的？”
“谁啊！”苟明义几近咆哮，眼见着手肘下裂缝越来越大，而那个克隆体就蹲在裂缝边边上，猫捉耗子一般瞅着他。
“就是......端泽。”他甚至还在不好意思。
“你把我拉上来我就告诉你！”最后一个字甚至破音了，苟明义随着铁皮渣渣掉了下去的那一刻被人一把拉了上来。
“只是丧尸，又不会死。”对方似乎还诧异他大惊小怪。
苟明义脏话刚冒了个头，却见i71人已经在几十米之外。那些丧尸眼见着到嘴的食物跑了，更加疯狂，脚下的铁皮传来了邦邦地撞击声，整个走廊摇摇欲坠。
“你见到跟我一起来的人没有？”他拔腿就跑，扯着嗓子问。
“在那里。”i71头也不回地往一处一指，又轻飘飘地补上，“没我强。”
苟明义遥遥一看，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跟自个一起来的改造者早随着那后头一截走廊掉了下去，此时正晕头转向地爬起来，迎面正碰上丧尸。
他还来不及拧身回去施救，那名改造者已经被丧尸给淹没了。苟明义目眦欲裂，“小韩！”
i71瞥了他一眼，“他们对他不感兴趣的。”
不感兴趣？苟明义满心的悲愤还无处宣泄，就看见那群丧尸从改造者的头顶上翻爬过去，竟然是铁了心地往他们这边跑。
“汰！”他往后一倒，拼命开跑，“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不用怕他们。”i71气定神闲地在苟明义前方200米的地方跑着。
“那你还跑什么？！”苟明义震惊道。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我。”i71一撑手从侧面的一个小门翻了下去，有理有据地开始跟苟明义算账，“我拉了你，你也得帮我。”他对人类不会这般计较，但这些夺去端泽注意力的家伙不同。
目标是你？！一个接一个的匪夷所思冲着苟明义砸了过来，而i71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他们已经开始有新的头领了。”i71道，“把那个头领找出来，这里的丧尸就会散去。”
头领？虽然i71这么说，苟明义仍旧不敢放松警惕，紧紧地跟在i71后头。小江山水电站外有数个拱形水渠，用于入水排水。i71带着苟明义在小门廊里几个转折后往下一跃，便落入了其中一条水渠。
水渠内水声潺潺，黑乎乎地不透一点光，i71嘴里咬着一只手电，站在一尺宽的岸边上就开始脱衣服。苟明义这才发现对方身上是一套簇新的工装，显然是从不知道哪个设备室摸出来的。搁这里要脱，显然是怕给弄脏。
苟明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工装一脱，里头又是一套，不经咋舌。这30度的天气，得亏他在身上套这么两套。“穷讲究啊你！”
i71又是那种淡淡地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得苟明义牙痒，“他喜欢。”
等泅过了水，那家伙又勤勤恳恳地把干净的衣服再换上，看得苟明义眼睛直抽抽，他终于把i71口中的他给对上号。没断奶的家伙，他心里暗骂道，嘴上却不经意道，“你刚才不是问端泽怎么说你的？”
很显然，他们两出于某种原因已经分开了一段时间。苟明义之前审讯嫌疑人就来这么一套空手套白狼，只要抓准了对方关心的那个点，保管什么细节都给抖搂出来。也就在端泽身上失效过——
“不用。”i71一板一眼回道，“你太弱了，他才不会告诉你这些。”苟明义此刻分外怀恋第一次见到i71的时候，啥话也不会说，安安静静的多好。不像现在这样一张嘴就欠得不行。
他眼角瞥见i71此刻的神色，他微抿着嘴，目光低垂，显然并非真的不想知道。也许只是出于某种幼稚的赌气，或者说——害怕，才在这里口是心非。
苟明义正准备开口，i71却在此时把手电关了。关灯的那一刹那，另一盏灯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他们已绕到了大厅的另一侧走廊，方才被撞断的走廊悬挂在对面，丧尸如觅食的蚂蚁被走廊拉得很长，消失在他们方才进的小门里，大厅内的丧尸因此少了近一半。
而它们追捕的对象正缩头缩脑地趴在对面，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这头领看起来智商也不太高，也就三岁小孩的水平。”苟明义已经看见和自己一起来的改造者混入了丧尸群中，一直在四处观望的他显然发现了苟明义，朝他暗暗使了个眼色。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放在了丧尸群中的一个丧尸身上，虽然这个丧尸已经在极力隐藏自己，可是那明显比其他丧尸干净不少，和下意识的把一只手藏在兜里的举动，让苟明义作为警察的直觉一下子就定位上了。
“丧尸还是太多，还有人质，需要支援。”苟明义低声道。
“你过去。”i71道，显然没有错过苟明义的暗中交流。
“我？！为什么？”
“它们又不会咬你，还是说你连它们都打不过。”i71瞅他。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牙痒痒的感觉。“我感觉你是不是跟我有仇。”苟明义摸了一把自己的空荡荡的枪套。但i71说得没错，方才的调虎离山后，眼下这大厅难得空虚。他素来胆比天大，机会近在咫尺，叫他怎么舍得放过？
“杀了它有什么后果？”苟明义问道。
“没有后果。”i71已经开始行动，“我去救人。”
苟明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i71牵着鼻子走，“你还没说为什么他们不咬我？！”可i71人已走远，他只能磨了下牙，“算了，反正肯定是他比我强之类的屁话。还逞英雄，那一身炫耀劲都要出来了！”
i71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入了人群之中。有几个丧尸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但也许是人实在太多，丧尸被吸引了注意，仅仅只是骚动了一下便没了反应。
反倒是人群的反应更大些。“你，你是端泽？！”他们大多是溪山基地的人，都认得端泽/i17的脸。不多时，i71身边就腾了个中空的圆。
远远观望的苟明义一脸不忍直视，这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不过仍旧有人没反应过来，站在i71身边的男人茫然四顾，“怎么，你们怎么都离这么远？”他冲i71很友好地，又谨慎地笑笑，“怎么他们都走了？”
有人冲他低声喊，“离他远点，他是个杀人犯！”
男人挠了挠头，正要往后退的时候，丧尸们一阵骚动，又往前挤进了一层。这群人被迫惊呼着又挤在了一起，那个男人也不得不被推回了i71身旁。
苟明义则趁这个时候潜入了丧尸群里，在确认它们真的没有咬自己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顺着丧尸群的涌动，悄悄绕到了那个目标丧尸之后，和不远处的改造者打了个眼色让他接应。手里的枪转动着，几乎是在瞬间便抵上了这个“头领”的后脑勺，低声威胁，“别动，你动一下我就开枪打爆你的头！”
四周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正当苟明义以为自己的威胁初见成效时，手底下的丧尸挣扎起来，一格一格地将转过头来。他一直藏在兜里的手也掏了出来，手上握着的赫然便是苟明义一早摔入丧尸群的那把枪！
呵，还跟老子斗。老子为了钓你出来特意丢的一把空枪！苟明义暗骂道。猜想已经被验证，他不再多想，手指紧紧地按下扳机。可偏偏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这个丧尸的正脸。
子弹出膛，铛地一声打碎了楼顶的聚光灯。这水电站内部瞬时陷入了黑暗。于此同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他们是一伙的！杀人啦！”
在黑暗落下之前，人们所看见的最后一幕是，
i71单手掐住了身旁男人的脖子。
*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就是这样对待一个一线民警？就因为我受了伤？怕我变异？派人来监视我？给我放黑枪？”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让我出任务？让我不明不白地死在岗位上？”
对面那人低着头，军帽遮住了他的表情，一声不吭，这大概是苟明义所能见过对方最理亏的样子，也让他愈发的怒火高涨。
......
“别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我已经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所有的民警，但是告诉所有人？然后让大家乱成一锅粥？老子可做不到！”
“你又能好得到哪去？如果不是你死活不肯早早说出来？又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穿着白衬衫的人目光坦荡，即便是阶下囚，他那荒谬可笑的信念也仿若丝毫没有动摇。
“向民众透露真相，活下去的人才会更多。他们害怕的是未知的恐惧。”
“早一点认识黑暗，就早一点对抗黑暗。这比毫不知情的死去来得更有意义。”
......
苟明义听见有人在喊他，“苟明义。”这声音和记忆里的声音相重叠，也许没有那般残酷的冷淡，但苟明义此刻已经分辨不出。
记忆和现实交叠，两个不同的人，透过现实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知道这不是回忆，这里没有端泽，只有i71，这里.....只有丧尸，不可能是邱邺！
“为什么关灯？”/“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所有人？”
这句话如惊雷劈下，劈得苟明义后退了一步。他不能，他不能让改造者看见邱邺的脸。他曾经有多痛恨被隐瞒真相，现在便有多痛恨这□□裸的真实。
他想让自己不再思考，不再探究，可一个一个的问题却接踵而来。
改造失败的邱邺变成了丧尸，改造成功的他自己却被丧尸所接纳。改造者......究竟是什么？
“他们的目标是我。”i71的那句话在苟明义的脑海浮现，见面以来对方的游刃有余让他发自内心的恐惧。成为丧尸目标的i71又是什么？
i71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人群在惊呼，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混混沌沌间苟明义只来得及把眼前这“人”扣押在身旁，便被浑浊又透明的江水给淹没。
水电站开始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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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只有一个_(:з」∠)_感谢在2020-10-05 16:07:43~2020-10-12 10:3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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