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邺的目光逡巡在这家超市的四周，四处堆积着被一击爆头的丧尸，这显然是i71的手笔。虽然前不久因i71他们在居民区折损了不少，但是，紧随而来繁重的搜救、维和和溪山基地建设工作就已经让警力严重不足。加上新成立在溪山基地数公里外，犹如定时炸弹一般的和平基地。警方已是焦头烂额，无力也无意插手。
但这次i71的篓子捅得实在太大，和平基地被侵入的同时，溪山基地惊愕地发现武器库被暴力破开，几近半数的枪支和弹药被盗。其中便包括短暂致盲的□□。溪山基地被逼到绝地，不得不主动出击，如让这些枪支流落民间，所造成的动荡是他们无法承担的。
“二队已就位，请指示。”对讲机里的声音再度催促了一遍。
超市里静悄悄地，邱邺刚毅的面上神色紧绷。“各队开始......”
“卡兹，卡兹，卡兹”寂静的深夜中，超市的电动门帘在一众警员面前被一点一点地拉开。而在全体警员如临大敌地瞪视下，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二队有些无措，因为需要爆破的大门已然敞开。邱邺在初一怔愣后冷哼道，“空城计吗？”这样的手段，足以让他判断出里面的人绝不是i71所挟持的人质，而是共犯，内心最后一点犹豫也就此散去。短短几分钟内，警队被分成两批，一批留守在外监视这栋楼的所有出口，另一批则随着邱邺闯入门内。
这栋是一栋民房和商铺相结合的建筑，一层为商铺，以上共有五层。左右各两条通道，中间有一段距离。不出所料，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首层商铺里头并没有人。对方显然是在楼上某个位置部署着，预备做出最后的反击。
邱邺果断再次进行分队，两队分别从两个楼道口上去。二楼仍是搜索无果，两行人不得不再度分头前往第三层。只是没分多久，对讲机便被接通，“邱队，右边楼梯二楼至三楼的楼梯间被杂物填满。无法通行。”
“回第二层绕行左侧楼梯，直接搜第四层。”邱邺道。这楼面积不大，他们走左侧楼梯一队已经搜至第三层楼的右侧。从楼梯间往下看，楼梯间内果然被杂物堵得严实。
走右侧楼梯的小队接到邱邺的指令，回退到二楼直接前往第四层。只是他们又一次发现，前方的路被杂物堵上。“邱队，左边楼梯三楼至四楼的楼梯间被杂物填满，无法通行。”
邱邺回复得很快，只是对讲机有些许杂音。“滋，滋，回第三层绕右侧楼梯，直接搜第五层。”走右侧楼梯的小队接连两侧扑空，还没有气馁，所幸的是，这一次经过三楼，从右侧楼梯前往第五层时再也没有遇上任何阻碍。他们不敢大意，领头的警察贴着墙一间一间搜查过去，在搜了几间后突然发现墙角有人影晃过。
他不敢大意，抬手便是嘭地一枪。“邱队，邱队，五楼有人！”
对面不愧是盗走警局半数枪械的犯罪团伙，枪声几乎在同一时刻连绵成片。分路小队领头的警察直觉对方异常熟悉枪械，无法直接拿下，正要反身回四楼寻求支援时，终于接到邱邺的回复，“废话，我正打着！从右边楼梯上来，包抄他！”
“邱队，可是，我们已经到了！”
对面的枪声陡然停止，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从对面的阴影中露了出来，“怎么会是你们？我不是让你们搜四层吗？！”邱邺怒道。
“邱队，路又堵了，你让我来的第五层！”两行人面面相觑，邱邺忽地一惊，“糟了，四楼根本没人搜，他们肯定藏在四楼，下楼跑了！”
“邱，邱队......”有人突然结巴道，“他，他没跑。”
他？他！邱邺猛地转身开枪，只是他的枪在这一刻被人托住，子弹擦着门槛打了个空。他身后，第五层楼正中央的房间里，悄然出现的人赫然是i71。
邱邺的手被压制在了背后，枪口也随着对方的力道转向，抵在了下骸。“放我们走，就把他还给你们。”i71道。
“他们果然藏在第四层。”邱邺冷笑，“只把你一个人放出来对付我们，未免太看不起警察。”他无视枪口，当即下令道，“冲我开枪！”
就像是无需思考一般，五楼再度爆发了剧烈的枪击。在楼下待命的警察正欲冲进去，却看见五楼某间房内的窗户兵地一声破碎，两道人影带着玻璃渣从里面翻了出来，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那一人以一种常人不可能做出的姿态挂在了四楼的窗棱，又再度破窗而入。紧随其后的，是从五楼射出的数十颗子弹，兵兵乓乓地击碎了窗棱。
“我说错了。”i71慢腾腾地说，好像全然不介意身上血淋淋的弹孔。“放我们走，就把你们还回去。”邱邺抬头，发现如他所料，四楼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皆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俩。而他们身前却是用围栏围起的丧尸。显然，一旦谈判失败，丧尸就会被放进楼梯间，将毫无防备的警察围堵在这栋小楼的五楼。
邱邺忽地沉默，片刻，他道，“好，我放你们走。”
天色初霁，i71的队伍整装上路。数十辆面包车兴高采烈地开上了前往永都市的道路。邱邺被要求当做人质，路到一半再将他放走。这个素来以狠，尤其是对自己狠出名的刑侦队长，出乎意料地服从安排。
张一帆被狠狠夸了一番，“果真是个大学生。要不是你篡改了警方的频道，我们肯定就被他们给堵死在楼里了。”邱邺这才明白，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小孩竟然将自己在频道里说的那句“回第二层绕行左侧楼梯，直接搜第四层。”故意改成了“回第三层绕右侧楼梯，直接搜第五层。”发给了另一支搜查小队。所以两只队伍才会最终在五楼相遇，而错过第四楼的搜查。
张一帆嘿嘿挠头，他还小，不懂得掩饰情绪，脸上满是骄傲。
而本次行动的最大功臣，i71则和他的战利品呆在后座。i71的胸前放了块一厘米厚的铁皮，被一窝蜂的警察追着打，铁皮也被打了个穿心透。所幸避开了心脏，但胸口仍是一片血肉模糊。i71不肯让作为医生的陈问安来动手，端泽绷着脸，用镊子一颗一颗把子弹夹了出来。i71把头枕在端泽的腿上，也不喊疼。等端泽取出最后一颗子弹，i71早已揽上了他的腰，头深深地埋进端泽的衬衫，略长的发梢四处乱蹭。他的喉咙深处传来小小的呼噜声，已经睡熟了。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带着血腥气的薄雾蒸腾，阳光一如既往地洒下，透过车窗将车里照得温馨而亮堂，车内人脸上洋溢着笑意。i71侧脸上金色的绒毛细小，像是一副细腻而极致的油画。这油画又是鲜活的，伴随着体温、呼吸、起伏。
端泽目光微怔，他的呼吸也不由得放缓、变轻，像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怀里的是一件多么珍贵稀缺的易碎品、艺术品。他一时间手心发麻，手无足措。
“他睡着了？”本该是人质的邱邺突然发声。“把他叫醒。”
“你要干什么？”车内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
“跟他道歉。”邱邺硬邦邦地说道，不像道歉，反倒像是命令。“你们并没有盗窃武器，而是自制武器。在现在的环境下，自制武器是受到许可的。如果i71不是因为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现在已经被误杀。按法律流程，我将会被撤职查办，量刑入狱。”
“难道我们还能告你不成？”有人冷嘲道。
“现在这个情况下不能。”邱邺坦然，“所以我必须向他道歉。”
“道歉有用吗？”端泽道。i71把头埋在端泽怀里睡得正香。
“没有用。但是我还是要道歉。等社会秩序恢复，我会向检察院递交申请，给你们一个公正的答复。”邱邺的回复干脆利落，没有迷茫。临下车前，他留下一句话，“奉劝一句，别回溪山市。溪山基地武器库被盗，有可能是有人暗中陷害i71。”
邱邺很快被跟在后面的警车接回，他离开得这般轻易，因为被害人i71由始至终都表现得满不在乎。没有人可以替代i71对“加害者”实施报复，而邱邺所承诺的公正，没有人知道会不会到来。
端泽向后靠在椅背上，彻夜未眠后陡然放松，让他困倦汹涌。但眼前一片耀眼的金色，端泽抬起手，遮在了眼睛上。袖口的扣子不知何时松开。随着他的动作，青白的手腕露了出来，一道还新鲜着的伤疤清晰可见。之下是一道又一道稍陈的刀痕，平直、整齐，一直蔓延至袖口深处。他阖着眼，阳光仍旧执拗地从指间的缝隙钻进来，眼前一片金光璀璨。
那份歉疚的情绪已经折磨他太久，他如笼中困兽，无处可退，无处发泄。可他不是邱邺。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已然开始运转，无人可以阻拦，无人可以致歉。
修长的手指搭在了i71的颈部，脉搏的跳动强劲而有力。端泽的手指冰凉，连体温也无法温暖分毫。不应该回来，也不应该相信我的。端泽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会将你再度推进地狱。
晴朗的天空飘散着灰烬，黑色的雪纷纷扬扬。通往永都市的那道横贯长江的地标大桥被从中截断，数吨重的庞然大物倾覆在奔流的江水里。断桥之上，烈焰连绵燃烧了近一公里。
车上的人纷纷下车，呆呆地望着滚滚的江水。“我们这是，被彻底抛弃在这里了吗？”那般坚固的地标大桥，如果不是国家出动的武装力量，又怎么会被毁成这样？
“那里有人！”伴随着这一声惊呼，他们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具身躯，不，准确应该说半具，他们只能从焦黑的制服勉强辨认出他警察的身份。“我是溪山基地的探路队成员。永都市失去了联络信号，昨晚，我们放火清理这里的丧尸，想打通出市的道路。但是，”
这个可怜的警察只剩下沙哑的气音。夜里挣扎摸索的出路，在阳光之下清晰得令人绝望。“请……回去，告诉溪山基地，桥……断了……我们出不去了……”
数十号人陷入片刻的沉默，前一刻他们还在痛批溪山基地，这一秒却亲眼见到溪山基地最后一名探路队队员在他们面前停止了呼吸。临得最近的人恍然醒悟，他带着手套的手还握着对方的手，“我，我就是看到他要死了，我就是安慰一下他，我……我们要回去吗？”回去朝那个要致他们于死地的溪山基地通风报信。
他没有时间犹豫太久，因为对讲机里有人开口了。“我知道有另一条路可以离开溪山市。”这声音很冷淡，内容也再正常不过，只是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冷酷无情，是端泽，这个归属于i71的战利品。
“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但你们也不想让i71再为你们受一次伤吧？”
这个曾经数次至i71于死地，根本没有资格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家伙冷冷说道，他们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眼底的嘲讽之色。
端泽的手指摩挲着他那毫不知情、天真幼稚的造物，面上平静而淡漠，并没有这些人所以为的嘲笑和讽刺。
他在等。等他们做出选择。相信被亲手救出的人背叛，是一次很好的实验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