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分钟后,包青天继电视上的新闻后第一次见到i71,当然在他心里应当称作端泽。他此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对待生命如此残忍的人,对方把几闸子弹轻描淡写地摆在他的眼前,让他为自己提供同等数量的丧尸,以此作为对方离开工业区的代价。

  为i71提供翻译的黑皮没意识到其中有何不妥,殷切地望着包青天:“包哥,这可是个好机会,外面那些人都不服你,可以叫偶像来配合你啊。不过,偶像说了,他只杀丧尸,不杀人。”

  包青天嘴唇哆嗦,心中一阵悲戚,而这份悲戚在黑皮透露出工业区有个专门放置病患的病患避难所达到了顶端。欺人太甚,当真是欺人太甚,他心下知道自己已是无力回天,只能盯着那把乌黑发亮的枪点头。

  i71摸了一把手里的枪,这是端泽交给他的。交代任务的时候对方这样说道,“把子弹打完,你就算完成任务。”i71想表现得最好,所以他抓了尽可能多的弹闸。如不是包里塞不下,i71还可以带更多。

  他的眼睛尚有一点红肿,但还是冲“热心助人”的包青天扯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工业区的病患避难所已经搭了有一段时间,魏重己等人认为包青天目光狭窄胸无大志,但也不尽然是这样。包青天确实存了借着这场大会召集志同道合者,捍卫病患权利的想法。只是手段稍嫌粗浅。

  病患避难所其实是工人腾出来的一层房,因为人数实在太多,桌子地板上全是“病患”。患者被家属用大红花被子裹实了,像马铃薯一样满房间咕噜咕噜地滚。身体被束缚住的他们丧失了攻击力,反倒使这个场景显得荒诞又好笑。

  “不能再少些吗?”刽子手动手前,包青天不抱希望地再问了一遍,果不其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闭了闭眼,“那,请你从左边的房开始吧。”话毕,他背着手下了楼。

  黑皮没有跟着包青天离开,他对i71充满了兴趣,对他正在做着的事也充满了兴趣。如果不是不熟,他甚至想借i71的枪来亲自玩玩。

  包青天在楼梯上每往下踏一步,都可以听见枪响了一声。最后一阶的时候,他甚至踩空了,一个踉跄摔了一跤。他爬伏在地上直到漫长的枪声停止,口腔里泛起血腥,“魔鬼。”

  4层的病患避难所内,i71的子弹终于清光。黑皮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铁棍递给i71,“继续继续。”

  “不,我,答应,他了。”i71拒绝了。自上次他越狱又回来救端泽后,端泽便教他做人要诚信,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他答应了端泽,所以子弹一定要打光。现在,他答应了包青天,所以就绝对不会再多杀一个丧尸。

  “哎,你就这么走啦?偶像留个手机号呗?偶像?偶......像?”

  i71突然顿在原地,黑皮眼睁睁地看着一滴清亮的泪再一次从他的眼眶滑落,而后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涌了出来。

  紧接着,就在下一秒,呐喊声骤起,“抓住他,他在这!”“他没子弹了!”

  人群如过境蝗虫一般朝这栋楼涌来,两侧楼道都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奔跑,楼面也随之震动。黑皮一晃神,发现他的偶像上了窗台,从4楼的高度翻身而下。

  i71翻下了墙,开始拼命地奔跑。但不可避免地,还是有人向他投掷着什么,什么都有,重的、软的、黏的、臭的。还有很多人的叫喊声,因为太多了而混杂成一片,随着风被抛掷在了脑后,他反而什么都听不见。

  奇怪,真是奇怪,他心里明明是高兴的,他完成了端泽的任务,但眼泪却仍然控制不住。他到底怎么了?

  i71终于觉察到了不对,这不是i71的情感,也不是他们的情感......而应该是他的。

  黑皮被激动的人群按翻在地,还在梗着脖子对吼,忽然听见外头一声巨响,火光在人群之中燃了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偶像,曾经全国通缉的连环杀人犯,三入警局却全身而退,只身前往二十万人营地大开杀戒的那个人,消失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在被爆炸席卷的那一刻,i71心想,端泽是个骗子。再也不能答应他安排的任务了。

  明明我都好好地做到了,你还......哭什么呀?

  原在数十公里之外的溪山市领导组万万没有想到,这笑闹一般的和平生存大会竟然真的建立起了一个基地。i71的“肆意妄为”像是一滴催化剂,将这散成沙一般的二十来万人凝固成了一个整体。

  i71的生死已无人关心,因为新建立的和平基地已成为了溪山市内□□的最大威胁。这是第一个,独立于溪山市政府之外,仅愿意相信自己的人类基地。同样,也将是溪山市被一点一点蚕食吞并的起点。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不会在为那个克隆体难过吧”秦阑问道。

  “没有。”穿白衬衫的人答道,他和i71有着如出一辙的面容,气质却天壤之别。像是生在高山上的雪莲,触手全是冰凉和孤寂。

  “我早看出来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你的野心甚至比我还要大。一个试验体而已,只要你愿意多少个都不是问题。”秦阑道。

  “是的。”端泽道。他的眼眶没有红,声音也很平静,好像失去i71这件事,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在封城后的第七天,溪山市停止供电。通信基站、日常照明都在同一时刻停止运作,溪山市如同地图上的一颗星星,彻底地暗淡下来,与周围的城市断去了所有的联系。

  溪山市再度出现大规模的外逃。在外逃的路上,有人影爬上行驶中的面包车的顶端,捣鼓了两下天线以后无奈放弃,又爬回了后座。“明天太阳出来了再装吧,这里太黑了。”

  七人座的面包车后面已经被电路板,电源,机箱,焊接台,变压器,这些杂七杂八的零件填满,那人往零件上一躺,当场人事不醒,鼾声顿起。

  驾驶座上的常在笑了笑。车里没有打光,打光容易引起丧尸的注意。为了避免在半夜被丧尸袭击,车子得一直跑着,不能停。

  溪山市室内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城内游荡的全是丧尸,已经多到了杀不完数不尽的地步,于此相对的是存活人数的大幅下降,溪山市尚存活的人口只有150万左右。而且大多是游兵散勇,被封堵在城市各个角落。后座那名看起来还很年幼的学生就是常在在大学校园里捡到的。

  而副驾驶座上这人,常在悄悄地瞥了对方一眼,也是他捡到的。i71闭着眼睛靠在驾驶座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作为一名记者,他可是追着对方的案件报道的。他觉得这人实在不能算坏人,他杀的可是丧尸,又不是人,但凡报道里他杀了一个人,常在都不会去救他。

  只是——常在摸了摸下巴,“i71,我们今晚真的要出市了,你不去见她一面?”是了,他不让他们称呼他为端泽,而是i71。

  “不去。”i71翻了个身。

  我就知道你没睡,常在心想。他咳了一声,“我都还没说那人是谁,你就不去了?你病好了以后就一直没睡过,真在乎她就见她一面,不管好歹总得说个清楚。”

  常在奔三的人了,还能不看出来这家伙受了情伤?天天大晚上不睡觉,睁着眼睛跟个200瓦小灯泡似的。这人这么厉害,怎么反而在这种事上磨磨唧唧不像个男子汉?

  “他想我死。”i71闷闷地说,他整个人窝在副驾驶座上,看起来颓废又可怜。纵然他懵懵懂懂地,这么多天也终于想明白了,端泽给自己的任务就是一条不归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难过,但,但肯定也不是为自己吧。

  “那你还惦记她做什么?”常在目瞪口呆。

  i71不啃声了。

  常在只得宽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时间会冲淡一切,等之后你忘了她,她忘了你,你就知道其实一切都能放下......”

  车把手啪地一声被i71给捏断了,“不行!他不可以忘记我,不可以找别的花。”

  “我给七哥一个主意吧,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听过没?”后座悠悠地飘来一个声音,“既然那人不是什么好人,七哥不如直接把人给抓过来......由七哥操控她的生死,让她只能依赖七哥而活,她就会再也离不开七哥了。”

  常在眼睁睁地看着i71的眼睛咔嚓一下亮了,手里的方向盘一抖,车在路面上打了个弯,“说什么呢,一帆?这可不是正常人办的事。”

  张一帆在后视镜里冲常在呲牙一笑,他人小,才十六岁就读了大学,笑起来人畜无害。“但七哥想做到这一点,凭我们几个是不行的。我们需要很多很多的人,你看,到时候我们好多人都看着她,都说七哥的好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小子,常在在心里叹道,这是惦记着救人呢!i71实力强悍,完全可以深入那些被丧尸围堵的角落救人,只是他才刚刚死里逃生回来,常在才犹豫着没有劝说。

  i71目光变得非常热切,他的手按在了方向盘上。“回去。”

  面包车在没有路灯的马路上掉了个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加速。

  张一帆在后座兴高采烈,“我们可以先去找个女人、哦不、情感大师?或者,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