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 应春晚的低碎的抽泣声才慢慢止住。
白咎揽着他,能顺着他略微有点瘦弱的后背一眼望到底。应春晚的腰很窄,白色衬衫有点凌乱, 稍微露出了一截纤细苍白的腰。
两个人谁也看不到谁,应春晚抓着白咎的衣角, 自然也看不到白咎略微有点幽深的眼神。
应春晚埋在白咎肩颈上,心想师公真是个好温柔的人, 想着想着眼神就放空起来,然后就这样被白咎揽着...睡着了。
白咎抚着他后背的手一顿,有些无奈地感受到拂在脖颈的温热呼吸变得缓慢均匀, 怀里的人没有强忍抽噎声,但也没有其他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 应春晚还是没有动静后,白咎才确定他睡着了。
已经睡过去的应春晚只感觉到自己好像躺在云上, 云飘啊飘, 飘到一个地方就不动了。
白咎动作轻稳小心地把应春晚打横抱上了床, 应春晚翻了个身,脸边还能依稀看到一些泪痕。
睡梦中的应春晚仍旧还是轻轻皱着眉的模样。
床边的白咎看了应春晚很久, 然后伸出手, 轻轻地在他眉心点了点。浅浅光芒没入应春晚的额头,然后皱着的眉头慢慢散开。
应春晚觉得自己做了个相当乱七八糟的梦。
春风微凉,他看见自己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还挂了些络子, 垂着一枚青绿坠子,行走的时候轻微摇晃。
他慢慢行走在一处蜿蜒长廊之下, 然后拐过了好多精致繁复的小院, 最后轻撩长袍下摆, 进了一处有些陈旧的屋内。
小屋里香灰的味道扑鼻而来,正前方是两块灵牌。
应春晚使劲儿睁了睁眼,想看看灵牌上写的是什么,但是双眼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虚虚实实如同雾里探花,完全看不清楚。
他眨眼眨了好半天,但自己的眼睛就好像得了老花一样,就是清晰不起来。
应春晚抬手,想要揉揉眼睛,余光一晃看见自己手心里有道很长很深的已经愈合了的伤口。
他忍不住顿了顿,但心里却莫名其妙涌上来一股安心的感觉。
等到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了双眼,应春晚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是因为眼里蕴着泪水。
应春晚指尖停顿了一下,才轻轻拂去双眼没有落下来的泪。
果然,视野一下子变得清楚了不少,他正想抬头再看一看面前的灵牌究竟写了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转过身去。
身后,穿着一身玄色长袍的人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看见呆愣住的应春晚后,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追了过来,漂亮的眼睫在眼光下微微发亮,衬得本来就相当不俗的面容更加俊美无双。
但是比这张脸更耀眼的是那一头玉冠束起的银发,亮的应春晚忍不住眨了眨眼。
银色长发的的男人看见他后走了过来,指尖微屈拂过他匆忙一抹没擦干的泪水,然后伸手十分温柔地执起他的手,包裹在掌中。
“阿晚。”银发男子张口,短短一句话蕴了无限情意。
被撞见自己落泪,应春晚有些微窘,低头轻轻嗯了一声,被牵住的手指尖微微一动。
银发男子笑意更深,松开手后十指穿插地重新牵住了他。
应春晚这才高兴了不少,还轻轻摇晃了一下两个人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开口,“...终于回来了。”
银发男子仍旧在笑着,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应春晚也是一样回握着。
“有我在。”
应春晚耳朵尖红了红,轻轻抿唇不吭声,但牵着银发男子的手更紧了,指尖挠了挠银发男子的掌心。
果然,对方笑了起来。
画面一转,应春晚站在另一间房内。
这间屋子明显比之前的那间灵堂宽阔了不止一两倍,但屋内光线阴暗,外面几重门掩得紧紧的,两边排着一排座椅,矮桌上放着的都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摆件。
屋内除了他之外还站着一位少年郎君,看起来比他年幼一两岁,穿着一身青色圆领长袍,表情一脸愤怒地说着什么。
应春晚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怎么解释比较好,只能开口说,“权宜之计,你何必如此火大?”
面前的小郎君咬着牙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双眼通红地用更加愤怒地声音大叫了起来。
应春晚听得头疼,食指一直点着自己的太阳穴,“如今这般难道不好,已经夺回了家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依旧如此。”
小郎君红着眼睛道:“夺回家产,也不至于搭上你自己!”
他的眼神是在太过剌人了,应春晚不由自主地挪开双眼,侧头盯着一旁一个白玉花樽开口道:“什么搭不搭上的,我说了,权宜之计而已。”
一阵沉默,安静到应春晚隐隐觉得不安的时候,他转过眼,看见面前的小郎君眼神忽然变得无比阴沉尖锐,声音也压低了不少,死死地盯着应春晚一字一句开口。
“表哥,到底是不是像你自己所说的只是权宜之计,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应春晚没来头地忽然感觉一阵心慌,他干脆扭过了脸,干巴巴开口,“我当然清楚。”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内。
身后的小郎君又对着他的背影大叫了起来,声音高昂,且越来越刺耳——
......
“我就是想上个厕所,这也不行吗!”
睡梦中的应春晚被这句刺耳大喊吓得呼吸都噎了一下 然后猛地坐起,从梦境里醒了过来。
露台的落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掉了,屋内一片黑暗,但外面远处的灯光还是能透进来不少,不至于看不清东西。
应春晚坐起来后,先是茫然了一瞬间,然后摸着脑门慢慢回想起来了刚才的梦。
其实他一般醒了之后都记不太清梦中的细节,只是会偶尔记得一两句话,一些片段。但这次因为是忽然惊醒,所以梦境的见闻误打误撞都还稍微记得一些。
应春晚有点懵,脑海里还萦绕着最后那幕场景里那个比他年轻的少年说的话,然后再慢慢往前回想,想起了灵堂那两块没来得及仔细看的灵牌,还有和他牵着手的男人——
然后应春晚整个人呆住了。
梦里没感觉出来有什么,梦醒了之后,他再回忆起那个银发男子的面孔,突然一个激灵。
那头银发,那张脸,那个声音——
师公??那不就是师公吗???
梦里的那个男人,和师公长得一模一样...!
应春晚心里一时间像是鞭炮炸开了,七零八落遍地都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梦到了师公,梦到了就算了,还梦到师公对他那么的...该说是贴心好,还是说是含情脉脉好?
应春晚回想起那双像是装了一池春水一样温柔好看的眼睛,心里忍不住觉得有点...很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个眼神就算了,他在梦里居然还和师公牵手?还牵手了?
如果说刚才他回忆起梦里师公的眼神的时候,心情很难以言喻的话,现在就是...有些惊悚的心情了。
救命,他都做了些什么怪梦,太不尊重师公了吧......
不行,这样真的不行,太惊悚了。师公那样高贵冷艳的人,怎么会在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别人,而且还牵手,牵手??
“被吵醒了?”黑暗中声音响起,应春晚正心里翻来覆去纠结着这个怪梦,冷不丁听这个声音被吓得一激灵。
倒也不是因为听到动静被吓到了,主要是发出这动静的人...
刚做完那样的梦,醒来就听见本尊在说话,能不吓人吗?
应春晚看过去,才看到黑暗中透出一轮人影,白咎倚坐在床旁边的一张软椅上,似乎是一直在旁边照看着他。
和往常一样清冽好听的声音立刻稳住了应春晚焦躁震惊的内心。对了,师公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会像梦里那样,应该是他太累了,才做这样的怪梦。
现在听到白咎的声音,反而驱散了应春晚心里浓浓的不协调感。
感觉好累,脑袋昏昏沉沉的。
之前是怎么睡着的来...着...?
没了那个奇怪梦境扰乱思绪,另一件事的记忆立刻好死不死地涌进了应春晚的脑海中。
......
他之前是不是抱着师公狂哭来着,然后哭睡着了!
.........
他都做了些什么!
白咎看着应春晚变幻莫测风起云涌姹紫嫣红的表情,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应春晚立刻更尴尬了,他眼神游移着,也不好意思去看白咎,一只手很没必要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强行开口道:“师公...怎么还不休息?”
白咎顺手给他捏了捏被角,“还没到时候。”
应春晚愣了一下,有点不明白白咎的意思。
就在这时,客厅又响起了刚才吵醒应春晚的尖锐声音。
“我说了,我就是去上个厕所,真的不用跟着我!”之后又是一串嘈杂的争辩声。
应春晚听了半天,才听出这个是那位畏畏缩缩的编剧郑美娥的声音。他不禁有点惊讶,现在这个尖锐的声音可完全听不出来是那个说两句话就有点慌张的小编剧。
“师公,要不要出去看看?”应春晚视线一扫,看到一旁的电子钟的时间才十一点五十几分,心里又是忍不住一呆,原来才过去这么一小会儿。
主要是那个梦实在太逼真了,他还以为这一觉睡得很久。
“不用,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白咎摇摇头,起身就准备出去。
应春晚盯着他的背影,和晚上白咎一个人回卧房时的背影重叠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师公,我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贝读者鷇啾啾送的营养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