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迷惘:“贵宗不就芦花一个姑娘吗, 我还能找谁啊?”
哦,祈宴拿扇子敲敲额头,他倒忘了, 芦华然在外人面前还是女的, 而人界主要还是男女婚配的。
院中几人愕然相望, 窃窃笑出声。
芦华然脾气火爆,听此话当即一挽袖子走上去:“你要娶我?”
杨承轻咳一声:“芦花姑娘, 我也不是完全为了两宗联姻,其实……姑娘上回易容术精湛,让在下久久难忘, 一直倾慕。”
“久久难忘,是因为我易容成了你爹吗?”芦华然一笑,“要不,你再叫声爹?”
杨承面上通红:“你……”
“你什么你,老子是男人, 你娶一个试试?”
杨承反应了一会儿,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呆住了。
芦华然还在骂人:“你也不照照自己,老子什么没见过, 谁给你的自信, 还你自己愿与衔羽宗结亲,怎么的, 这是你屈尊降贵施舍我们衔羽宗了是吧, 你愿意娶我们就得点头哈腰地送上是吧, 嫁给你是我们莫大恩惠了是吧, 你哪里来的脸, 赶紧给我滚,别逼我动手!”
杨承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他抹抹脸,恼羞成怒:“原来你是男的,你……有病啊穿成这样?”
“怎么,老子喜欢,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好好吃屎就行了,逮什么耗子啊?”
“你你你……你不要以为我是好惹的,哼,这衔羽宗有名了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们,尚承宗可是皇家御用宗门,朝中权贵见了我们都是客客气气,你敢骂我,你给我等着!”
“我不但骂你,我还打你呢。”芦华然一脚过去,直将对方踹倒在地。
“你……都给我上!”杨承带了人来,原本是求亲的,眼下都变成了打手。
陆青余剑一转便要上前,被祈宴拉住:“不消你动手,我一扇子的事儿。”
而芦华然回头:“有劳师兄和宗主费心,别浪费扇子。”
他走至杨承面前,将一令牌亮在众人眼帘:“皇家御用宗门?”
杨承刚刚爬起来,见着令牌脸色大变,惶惶然腿一弯,又跪了下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下跪:“太……太子殿下!”
“还不滚?”
一众人面色惨白,连滚带爬,仓皇跑出了衔羽宗。
芦华然拍拍手,把令牌塞回怀里,回头对上几人目光,脚步一顿,尴尬地笑:“我……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这身份,不好说不是?”
几人还呆愣着,唯祈宴他不属于人界,对人类皇室并不在乎,只是好奇:“你身为太子,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了吧,没人来找你吗?”
另几人也想问。
芦华然自嘲一笑:“我虽担了太子的名,但并无太子之权,我母后是邻国公主,与我父皇虽恩爱,但两国是敌国。
即便他二人成婚,依然交战不断,后来父皇抵不过百官以命相谏,将母后和我打入冷宫,可父皇后宫无妃,除我之外无子女,也就只有我来任太子之位,我在两国皇室眼中都是不该存在的祸害,父皇耳根子软。
我几度被废又立,他虽只有我一子,可皇家旁支血脉众多,这么多年,有要杀我的,有要保我的,我从小就生活在朝不保夕刀光剑影中,实在受不住,就跑了。”
扮女装并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事实上朝廷要想找人,他就是扮作一只狗都能找得到,只是他小时候被当做两国相谈与交战的工具,长大后被当做皇室宗亲争权夺势的工具,时常遭人毒害,也总会有人相救,渐渐地,他莫名其妙成了维持两国平和与朝中安稳的关键,只要他这个人没存在感地存在着,各方都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每每快死去,又总被救活,这一身血肉,早不知经过多少摧残,实在没什么好珍惜,而他折腾折腾自己,也压根没人在意。
他穿女装,无人管,他偷偷划破了手腕,无人注意,他跑了,嗯,知道他跑哪去了就行,现在朝中各方权势暗涌,皇帝几乎都成了傀儡,他这太子混得尚不如普通百姓。
“纵然朝廷知道你在这里……但那也是暗中观望着吧,你今日在杨承面前亮明身份,怕是很快本城百姓都知悉了。”
芦华然道:“管他呢,知道就知道,无所谓的。”
“再无实权,也是太子,将来就是一国之君,如今皇帝是傀儡,不代表你以后也是。”
芦华然眼眸暗了暗:“我只想寻一个普通小院,和我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
莫全有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我是不是要当皇亲国戚啦?”
“美得你。”芦华然踢他,“你以为皇家好玩吗?”
“哎,你不愿意我愿意啊……”莫全有幻想着自己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躺在金窝里,身边奴婢仆从跪成片,口水都要留下来。
然而想到一点,面色又一凛,“不过你要是在皇宫里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你不要带我妹去,我不同意,我宁愿她找个普通人家。”
“我不回去。”芦华然瞪他,“你操心得真远。”
“那是我亲妹,我能不操心吗?”莫全有看他要走,跟着他进屋,话还没说完,“我跟你说,别以为你是太子我就得对你点头哈腰啊,你敢欺负我妹我还是会跟你拼命的,你也别看我平时贪财就以为我眼里只有钱啊,我妹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我绝不会为了一点权势把她卖了的,你听到我说话了没……”
芦华然捂着耳朵直呼吵死了,莫全有还喋喋不休,担心个没完。
翌日,芦华然出来吃饭,几人皆是一惊,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那身粉红罗裳终于换成了月白锦绣男装,玉冠束起长发,身姿挺拔,眉目坚毅,俨然翩翩佳公子。
众人围着他转了几圈,稀奇打量:“哎呀,挺俊啊。”
“哼,那是当然,我可是参加过花魁选拔的人。”芦华然打开伸过来的手,“无论男装女装,我都是可以迷倒万千的。”
“切……”几人回到桌前。
“怎么,你们第一次见我不觉得我漂亮吗?”他看向陆青余,“师兄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当时觉不觉得我好看?”
陆青余用力回想:“没留意。”
“喂……”芦华然又看祈宴,“宗主第一次见我,对我印象如何?”
祈宴坦诚道:“一掌拍碎梨木床。”
“呃……”晚上芦华然要去找小莲,莫全有和林涧月闹着说太子殿下得请客,他只得答应了。
但祈宴做那朵绢花消耗了很大灵力,这一次下了个血本,还没有完全恢复,想在家休息,不打算去。
他不去,陆青余自然也不去,几人不好多劝,权且当给他二人独处空间。
入夜后,陆青余想上楼找祈宴,可听他说很累,又觉得不好打扰,站在院子里犹犹豫豫,徘徊了好一会儿,期间还浇了两回花,整理了一下院中杂草。
又给那廊下吹灭的灯换了芯,小院层层亮起微黄的光,一缕一缕倾洒在庭树落地的影上,与那月影清辉缱绻缠绵。
他穿着茶白的长衫,长发未束,还提着灯盏,再一次抬头看去。
楼上人影晃动,有人走了出来,靠在栏杆上。
他仰头,浅浅地笑。
祈宴轻叹了一声:“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的。”
“你在等我?”他欣喜。
“嗯,我有话对你说。”祈宴的脸色略微苍白。
“我在听。”陆青余想上楼,可他心跳如擂,四肢不受控制地僵硬,手里的灯轻轻晃。
“孩子不用找了。”祈宴道,“你不必再挂心此事。”
楼下人猝然惊愕:“怎么了?”
“因为你我没有孩子,之前是我弄错了。”
不知哪来了一阵风,吹动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又「唰」地一下,熄灭了,灯盏里冒气一团轻烟,陆青余声音微颤:“什么意思?”
祈宴隐去自己要飞升一事,把魔种始末跟他说了说:“那魔种只是跟你我有关,但你不是我道侣,对不起,打扰了你这么久。”
这太冲击神思,陆青余用了那么长时间,终于相信了自己和祈宴有孩子,如今,却又忽然得知,他们没关系。
他往前一步:“不,就算没孩子……不是说,我能感应到魔种吗,怎么不用我找了?”
“我们之前不是找过吗,去流渊谷找过,我也探过你的魂识,都没有感应,没关系,你好好过你的生活。”祈宴向他笑,“我会将那棵「桃李春风」给你找回来,到时候你驱除魔气,就能够丢掉我送你的铃铛。”
“你说「桃李春风」十年后才能长成。”
“对,我答应了,不食言,别说十年,就是百年,也会做到。”祈宴话说完微顿,百年对方可等不了。
陆青余极力压制着心底起伏:“我们真的没有关系?”
“没有。”
手上飒然一松,灯盏跌落在地,他形神俱失,脑中轰然。
“还好,你已经不愿意跟我成婚了,婚事没办,我幸而没太耽搁你。”楼上人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