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陆鸣殊就说自己发烧了,要把感冒传染给顾浔,然后对他负责,这回却真就发烧了。

  从顾浔那里离开之后他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当晚一路烧到39.6度,人都差点傻了,稀里糊涂乱吞了几粒感冒药,不顶用,到后半夜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脑袋、喉咙、四肢……哪哪都疼,哪哪都酸,眼皮沉到根本睁不开,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给手机置顶的联系人打一个电话。

  但对方不知道是已经睡了没听见铃声,还是听见了故意不接,反正那个电话始终没能打通。

  陆鸣殊对着嘟嘟嘟的手机忙音,委屈坏了——

  “真够冷酷无情的,也不想想当初自己发烧的时候是谁彻夜不眠的守在身边……”

  “没良心的,可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陆鸣殊满腹牢骚,到后来实在撑不住,直接昏睡了过去。

  好在他命够大,没真的烧死,到第二天傍晚时居然自己醒了过来。

  头还是痛,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晕,但温度已经降下去不少。

  从床上爬起来,又胡乱吃了一把药,倒在床上对着手机发呆。

  他昨晚烧糊涂了,给顾浔打过十几个电话,而对方居然真就没接,快一天一夜,手机上没有对方任何消息。

  陆鸣殊心口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喘不过气,心脏一抽一抽疼得厉害,甚至压过了头疼。

  从八岁那年之后,他很少会有这样无助绝望的时刻,他知道没有人爱他、心疼他,哪怕生病受伤也无人在意。甚至有人盼着他就那样死掉。

  所以他逼着自己穿上铜皮铁骨,把所有的软弱都藏起来,绝不泄露丝毫真实的情绪。

  但在这一刻,陆鸣殊忽然感觉到疼,仿佛自己又变成了那个软弱无助的小孩子,四周全是冰冷的湖水,他在湖里挣扎求救,却无人救他。

  他把自己蜷成一团,用力捂住胸口,手心汗津津的,额角、后背也都是冷汗。

  药效慢慢上来,他才维持着这个充满不安的姿势,再度陷入了梦里。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陆鸣殊抱着点期待翻手机,然而非但没有如愿盼到心上人的消息,还被对方狠狠捅了一刀——

  昨天夜里11点,顾浔往他支x宝上转了6000。

  那条转.账记录在一堆消息里其实并不怎么起眼,若不是陆鸣殊翻的仔细,很可能就错过了。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屏幕上的数字,陆鸣殊却只觉得有一把刀,将他的爱意跟侥幸,割得支离破碎,再也拼不起来。

  “傻子。”陆鸣殊点了支烟,在灰白色的烟雾中,他似乎能想象得出对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给他转了这笔钱。

  因为投资电影的事,顾浔本来就每月都会上交一部分工资,这是两人之前说好的。

  刚开始的时候陆鸣殊还觉得他矫情可笑,明明都已经那么穷了,还要可怜巴巴地守着那点所谓的自尊心。而他之所以愿意配合,不过是为了哄着人玩。

  后来真的上了心,同样的一个举动,在他眼里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成了两个人之间的一种情.趣,一种牵连,让陆鸣殊欢喜都来不及。

  ——但现在对方居然一下打过来6000。

  这么大笔钱,再扣掉房租水电,每个月还能剩下多少?

  顾医生这是打定主意要跟他算个清楚明白、然后早日斩断联系?

  陆鸣殊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些,被这么一气,更加头晕眼花,感觉热度又起来了。

  这一烧就又烧了两天,期间陆鸣殊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睡觉,没怎么吃东西,只在饿得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叫个楼下粥铺的外卖,随便对付几口。

  顾浔始终没有回他的电话,他也因为那笔转账,气得暂时不想找对方。

  倒是徐楚河打了个电话过来。徐老畜生最近疯了一样到处找时然,可时然也不知道藏去了哪里,竟真的音讯全无。

  电话里徐楚河语气前所未有的丧,问陆鸣殊:“圆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是真的没想过时然他会……更没想过跟他怎么样,你问我的问题我最近每天都在想,可就是想不明白。”

  “但你要我不管不问不去在意他的行踪,让他这样躲着我,我又做不到……我很想他,但我不知道这种想念算不算是喜欢。”

  “陆圆圆,所以喜欢一个人,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陆鸣殊当时还发着烧,意识昏昏沉沉的,没法给好兄弟支招,何况他自己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

  “是啊,我该怎么办。”他反问徐楚河。

  对方却没听见,自顾自地诉苦。一通二十多分钟的电话,徐楚河一个人说了二十分钟,陆鸣殊嗓子分明哑得厉害,他却压根没听出来。

  到后面陆鸣殊没耐心了,索性直接撂了电话。

  如果是顾医生,一定早在我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听出不对劲了。

  徐老畜生没有心,陆鸣殊闷闷地想。接着再度陷入了昏睡。

  两天里做了数十个梦,有小时候困在冰窟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场景,也有暴雨天顾浔赶来给他送一枝花的画面……

  更多的则是顾浔冷着脸,用毫无温度的嗓音对他说:

  “陆鸣殊,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会喜欢你。”

  “陆鸣殊,我恨你,你还我爸爸妈妈。”

  遖峯“陆鸣殊,你就是个骗子,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

  好几次从梦里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吓出一身冷汗。

  烧的最厉害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梦境跟现实,浑浑噩噩地醒不过来。

  唯一刻在脑海里的那个念头是,他很想顾浔,特别想。

  所以退烧后的当天,陆鸣殊又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这回顾浔接的很快——

  “陆总究竟有什么事?”

  语气隐隐有些不耐烦,但落进陆鸣殊耳朵里,却足够让他心安。

  “不是每个月3000么,为什么突然变成6000了?”陆鸣殊低声咳了一阵,满腹委屈,“阿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马上开口,像是默认了陆鸣殊这个猜测。

  “——顾医生,我的猫……”有陌生女人的声音传进电话里,应该是病宠家长。陆鸣殊掐着掌心,低声道,“那你先忙吧,我挂——”

  “那笔钱本来就是要还清的,等到还完……”顾浔突然开口,但说到这里,又顿住了。

  陆鸣殊急急地追问:“等到还完怎么样——”

  顾浔一直没吭声,直到电话那头又响起陌生的女声,他才道:“还完就还完再说。”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跟绕口令似的,陆鸣殊懵了几秒,再要问时顾浔却直接把电话撂了。

  “还完就还完再说……”陆鸣殊把这句话颠来倒去反复琢磨着,心里忽然冒出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因为这点渺茫的希望,陆鸣殊眼睛酸涩,拿着手机的胳膊都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冲去了宠物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