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当时正在看一篇文献,闻言颦眉道:“行李箱里有羽绒服,麻烦陆总自己取吧。”

  安静了三分钟,人又来了:“阿浔,空调好像坏了,真的好冷,我能睡你房里吗,地板就成,我不介意的。”

  资料是看不进去了,顾浔关了笔记本,又关了灯:“我介意。麻烦陆总闭嘴,我要睡觉了。”

  “阿浔,你怎么能翻脸无情呢,之前在饭馆里勾我脚趾的人是谁,调细完就不管死活了吗,人家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呢,我们都多少夜了,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

  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委屈极了。可顾浔再也不会相信他了,这么委屈的声音后面,必然是一张志在必得的脸。陆鸣殊才不会让自己真的受委屈。

  “我以为陆总喜欢这样,只是礼尚往来而已,如果陆总不喜欢,那就请您以后也别再做这样的事。我是个正常男人,有美人投怀送抱当然是乐意至极的。”

  “别呀,我喜欢。”陆鸣殊用指甲划拉着门板,发出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的刮擦声,“那你现在给我开下门,我又想投怀送抱了。”

  顾浔张了下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论比厚脸皮他自然比不过陆鸣殊,也远没有对方伶牙俐齿,几句话之间就被反过来用自己说过的话给噎了回去。

  “阿浔,你知道我刚刚在浴室做了什么吗?”

  黑暗里,顾浔猛地望向那道紧闭的房门。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陆鸣殊当时的呼吸声重到水声都盖不住,而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可如果不说出来,他就能当作不知道。

  陆鸣殊却偏偏要撕开那层纸:“阿浔,我在想你、想着你——”

  “别说了,陆鸣殊。”顾浔用力咬了牙,将目光从那扇黑漆漆的房门上移开,转而盯着天花板。

  那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又开始席卷他,他闭了闭眼,沉声重复道、警告道:“陆鸣殊,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能不能、要点脸。”

  这话已经说的相当不客气,门外的人脸色霎然一白,喉咙里像含了一把砂砾,每咽一下就痛得他死去活来,更别提再说什么话。

  门内门外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明明只隔着一道门板,不到几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山海鸿沟,遥不可及。

  很久之后,门外重新响起陆鸣殊的声音:“晚安,阿浔。”

  顾浔那时候也还没有睡着,睁着眼盯了几十分钟的天花板。

  门外一直很安静,却也一直没有响起脚步声。

  “陆鸣殊。”黑暗中,顾浔轻声叫了这个名字,几乎是下一秒,就听见名字的主人应声道,“我在。”

  “陆鸣殊。”顾浔的声音还是很轻,“你为什么、要和老丁他们一起吃饭?”

  这回陆鸣殊没有马上回应,而是轻轻笑了会儿,“阿浔,你这是明知故问。”

  “……”

  “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哪怕天天看着你、追在你后面,但还是想你。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你也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我。”

  “那天我开着车从公司出来,忽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了土菜馆。有一就有二,我后来又去过几次,有一回老王他们也过去吃饭,我无意中听见他们说演出的事情。”

  “认出他们就是之前跟你打招呼的那些人,你说过他们很有趣,从前我不在乎,甚至觉得你傻,为什么喜欢跟一群老头吃饭聊天。”

  “但现在我忽然很想了解他们的生活,想看看你眼中有趣的人、有趣的事,究竟是什么样的。”

  从陆鸣殊开口时,顾浔就始终盯着那扇门,就像陆鸣殊说的,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他一直在逃避。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人。

  “孙婆婆也好,丁老板他们也好,又或者小猫小狗、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我都想跟你一起感受,一起经历。”

  “阿浔你知道我在喝姜茶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我在想,你这样好的人,怎么就遇到了我这个人.渣。”

  那你倒挺有自知之明,顾浔想。

  但紧接着又听陆鸣殊说:“但是怎么办呢,遇都遇到了,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反正我这个王八蛋是不可能放你走的。”

  “……”果然还是个混蛋王.八.蛋!

  那之后门外又很久没有声音。

  “睡吧,很晚了,晚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陆鸣殊终于从门外离开了。

  顾浔却还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虽然刷了牙,但老姜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嘴里,辛辣辣的、带着点苦。让他心里也跟着说不上来的难受。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多,手机里一大堆电话和消息,一多半来自助理。陆鸣殊没去管,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早过了上班时间,顾浔当然已经不在家,但卧室门却仍旧锁着,看起来是特地防备某人的。

  “啧。”陆鸣殊有些委屈地坐回沙发上。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进不去房间只能睡沙发这种惨痛经历,昨晚毫无意外的失眠了。

  但也不单单是因为睡沙发,而是因为知道顾浔就睡在几米外的那个房间里。

  而且四周都是对方身上那种淡淡的薄荷味,连他自己身上都是。

  心绪本来就难以平静,又被这股熟悉好闻的味道所包围着,就更加激动,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甚至又想着对方吃了个自助。

  所以顾浔骂的对,他就是不要脸。

  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丢在沙发旁边,好几个,也不知道顾医生早上起来有没有看见,心里又想了些什么。

  ——会不会更觉得我不要脸?

  这么想着,他把纸团捡起来,丢进了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

  其实是想拍个照给某人传过去的,但他要是真敢这么做,估计会被顾医生给拉黑。只能遗憾作罢。

  十来分钟后,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客厅。

  餐桌上空无一物。

  以前他也会睡懒觉,顾浔每次都会替他准备好早餐,三明治、生煎、包子、拌面、粥……顾浔很会做菜,早餐也花样繁多,一周里基本不会重样。

  三明治之类的他会直接用碟子装着放在餐桌上,旁边再配一杯牛奶。

  如果是粥和包子之类的,则会温在锅里,用便签纸提醒陆鸣殊记得吃。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陆鸣殊通常都会在旁边帮忙,但比起帮忙,说捣乱可能更准确一点,可能好好的择着菜,就会突然凑过去索一个吻,又或者抱一抱、贴一贴。

  反正总是想要同对方亲近。陆鸣殊从前不懂这些,也不愿意去想,现在才明白,其实他身体这些无意识的动作,早就将他的心事泄露的明明白白。

  不是报复、不是捉弄,他早就爱上了这个人。

  没在餐桌上看见东西,陆鸣殊不死心,转去了厨房,好在厨房的电饭锅亮着灯,明显是温着东西。

  拧巴着的心稍稍松了松。

  今天吃的是皮蛋瘦肉粥,粥仍旧和以前的一样,软糯浓稠,闻起来就很香,陆鸣殊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端去餐桌前坐着吃。

  忽然想起之前商量的搬家。再次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分手这个意外,他是不是已经和顾浔拥有了一个家,就像每一对平凡而普通的夫妻一样。

  他会在每一个醒来的清晨一睁眼就看见身旁的顾浔,他们会交换一个深吻,然后一起起床,喝着顾浔熬得粥,他洗碗,然后一起去上班,顾浔去宠物医院、他去公司。

  顾浔不用值班的晚上,他们可以一起在家里准备晚饭。他虽然对厨艺一窍不通,但他愿意学,再不济也可以像之前那样在旁边“捣乱”,反正顾医生应该不会嫌他烦。

  陆鸣殊有个很大很大的房子,但那不能称之为一个家,从妈妈去世之后,他就已经没有家了。

  以前不在乎,或者假装不在乎,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很想要一个家。

  和顾浔一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