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红灯的时间很长,顾浔手指搭在身侧轻轻敲击着,在红灯还有十多秒的时候,他心里忽然转过一个猜测。

  “表情怎么这么严肃,还在为徐少的事情发愁?”

  陆鸣殊咬牙切齿地戳着屏幕,头也没抬:“不是,就是碰见几个傻x,爸爸要教他们做人。”

  在红灯跳转之前,顾浔替他拢了把额前的头发:“那就别理他们,走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不行,不骂得他们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我咽不下这口气。”陆鸣殊说,“这些黑子,他们居然敢说你演技差、说你肯定是靠金.主上.位的!看我不骂死他们!”

  果然是这样。猜测被证实了。

  顾浔心头颤了颤,语气放得更温柔:“圆圆、你不用做这些。”而且他演技本来就差,他们也没说错,他被骂也是活该。

  “不行,我——”陆鸣殊话头猛地顿住,抬头瞪着顾浔,“你刚刚、叫我什么?”

  顾浔假装看不见他脸上的错愕,视线微微下垂,漫不经心地问:“圆圆啊。徐少刚才不是这么叫你的么?”

  “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我不能叫?”

  后一句里的醋味已经相当明显了,陆鸣殊捂脸笑了下,有些无奈地说:“你听见了啊。”

  顾浔偏了下头,也笑:“嗯。所以我能叫么,圆圆。”

  陆鸣殊认命了:“……能。当然能。”

  “嗯。”顾浔挑了下眉,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为什么叫圆圆?”

  转过红绿灯再走数十米就是土菜馆,问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前后脚进了店内。

  店里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包厢已经全部被订走,大堂内也没剩几个空位,最后还是服务员替他们找着了个靠近后厨的位置。

  “因为我小时候特别挑食,三餐不肯好好吃,拿蛋糕饼干糖果之类的东西当饭吃,然后六岁之前就长得特别胖。”

  陆鸣殊用热水淋洗了两人的餐具,用纸巾擦干筷子上的水渍。

  “家里人都觉得我那样不行、得长废,我爸天天揍我、我爷爷也不大喜欢我,但我妈说我那样挺可爱的,圆圆的。”

  “那天徐楚河也在,从那之后他就不好好叫我名字,一看见我就叫我圆圆。后来被我揍了一顿才消停了,但偶尔还是会嘴欠一下。”

  特别是闯了祸、或者和宋时然有关的时候。他们仨从小一块儿长大,有祸一起闯、有揍一起挨,圆圆这个“黑称”,其实也是他们感情好的体现。陆鸣殊倒不至于真的生气。

  就是这两个字现在被从顾浔嘴里喊出来,让他觉得有点丢脸。

  可矛盾的是,他一方面觉得丢脸,一方面又忍不住和对方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

  “你别以为我妈那样是溺爱我,其实不是的,她是那个家里唯一一个爱我不索求回报的人。”陆鸣殊笑了笑,说。

  “除此之外,其余所有人对我的爱,都是要我付出相应代价的。要我爸爱我、我就得学钢琴、学小提琴,要懂事听话、要出口成章,要能让他在别人面前炫耀。”

  “相比爱一个儿子,他更像是爱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陆鸣殊自嘲地笑笑,“后来我越长大越不成器,他就开始放弃我了。”

  “至于我爷爷,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和我妈,我甚至想不起来他有没有对我笑过,他就像那种电影里的严肃大家长,掌握着一大家子的生杀予夺,和谁都不亲近,谁都怕他,我也怕。”

  顾浔听得有些心疼。陆鸣殊长得那样好看,小时候一定更可爱,就是个小胖子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胖子。

  他实在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舍得不喜欢他。

  “没关系,我喜欢。”他伸过去胳膊,捏了捏陆鸣殊的手掌心。陆鸣殊怔了下,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这样做。

  “嗯,我知道。”他莫名有些羞赧,岔开话题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点菜吧,我饿了。”

  陆鸣殊仍像上次一样,只要了一个老鸭煲,其他菜都是顾浔点的。店里顾客虽然多,但上菜速度很快,两人等了没多久,菜就陆续上来了。

  今天老板不在,掌勺的是他的二徒弟小丁。小丁和他师父一个姓,而且也是个体重快达二百斤的胖子,走进走出总是笑眯眯的。好些人都将两人当成亲父子。

  他好像也和顾浔很熟,看见后者之后和老板一样,主动走过来打了招呼:“顾医生,今天来的时机巧,有猪油渣,待会儿叫服务生给你端一盘出来。”

  顾浔:“多谢。”

  “嗐,甭客气!这位是……”小丁师傅眯着眼朝陆鸣殊看了看,在认出对方时脸色变了变,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是陆、陆总啊。”

  陆鸣殊朝他礼貌颔首:“嗯,我又来了,小丁师傅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丁师傅摆了摆手,然后说,“那什么,我先去忙了,您二位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们。”

  说着就脚步匆匆地跑了,跟背后有狗在追似的,还踉跄了下。

  陆鸣殊看着他背影,摇摇头:“这个小师傅,还是冒冒失失的。”

  而顾浔则看着他,同样笑得温柔。

  不多时,就有服务生端着碟猪油渣送出来。

  陆鸣殊好奇说:“我之前都不知道这里还卖猪油渣,菜单上也没写啊,算是隐藏菜谱吗?”

  “不是,这个不卖的。”顾浔笑说。

  “嗯?那怎么会有……”

  “有些菜要放猪油才好吃,所以店里得时常熬猪油备着,剩下来的猪油渣就会被分给熟悉的食客们吃。”顾浔说。“不过我总是来的晚,所以难得才有机会吃到。”

  他看陆鸣殊总是在喝汤,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他夹了块包浆豆腐。这是店里的招牌菜之一,上次也点了,他记得陆鸣殊当时还挺爱吃。

  “你好像对这一片很熟。”不仅是土菜馆里的老板和服务生,隔壁几家店的老板也都同顾浔认识,路过时都打了招呼。

  “嗯,有时候值完班肚子饿、回去也懒得折腾、很累,就直接过来吃点东西,顺便散散心。”

  “隔壁五金店老板和澡堂老板他们,和丁老板熟,宵夜基本都来这里吃。因为都是一个人过来,我们就经常拼桌,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这些人都挺大年纪了,陆鸣殊有点难以理解顾浔怎么会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

  “五金店老板很爱下棋,吃宵夜也不忘带棋盘,就喜欢找人跟自己下一盘,我偶尔也会和他下一会儿。”

  陆鸣殊把那块豆腐吃完了:“不会累么,工作一天,这么晚了还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