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行轻功上乘, 疾走项目也都是在学子中也是名列前茅,一般而言的习武之人都不及他。
风吹叶动,掩盖周亦行追逃的脚步声。
十五之夜,月色格外皎洁。
即使周亦行不去掌灯, 也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周亦行从前面人的身形判断, 面前的人年纪不大, 身形单薄, 应该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但是绝对不是苏九允。
不是苏九允, 倒是挺遗憾的。
周亦行暗想。
两人相跟不久,距离也是愈来愈近,周亦行抽出拥雪剑, 一剑削掉那人的一绺发丝。
他借着剑式让那个奔逃的人转过身来, 剑锋抵着那个人的脖颈。
“到了我的地方,说到底也该报上名姓吧, 怎么,要不跟我下去喝一壶茶?”
周亦行挑眉。
那人冷哼一声, 二话没说,飞快朝着周亦行伸出手,几招拳不留半分情面的捣在周亦行身上,都被周亦行灵巧的避过了。
看来判断没错,身法这么慢,一定是年纪不大。
对招几次之后,周亦行很是轻松地擒住对方的手臂,继而往后猛地一压。
“噗通——”
少年的膝盖猛地撞上地面。
周亦行露出恣意的笑容, 像是早就预料到结果, 他慢悠悠地说道:
“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走吧, 跟我喝茶去。”
周亦行的招数快到让人眼花缭乱,招式又岂是那个少年可以拆的了?
“愿赌服输,小爷随你处置!”
少年眼中满是怨气,也不挣扎、也不逃窜,很是自然地跟在周亦行身后。
这孩子心真大。
比不上小允细心,小允若是跟自己对招,断然不会出这么多纰漏。
周亦行下意识地想着。
出乎少年意料的是,周亦行还真跟他说的那样,请了少年一盏茶。
两人对坐案前,周亦行将烹好的茶推到少年面前。
“还戴着呀?不闷吗?”
周亦行双肘拄着桌案,交叉着放在自己颔下,饶有兴趣地看着蒙着脸的少年。
少年被他看的不舒服,好像是时刻都能看穿自己内心所想一样。
“摘摘摘,热死小爷我了。”
少年索性将帷帽摘掉。
果然,轻纱之后是一副西域少年的模样,一条小辫斜过他的额头。
少年年纪不大,小臂上肌肉发达,眸瞳中有西域人独有的旖旎之感。
“怎么不喝茶,茶凉了就不能喝了。”
周亦行将自己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少年眼中依旧有所忌惮:
“不会是先礼后兵吧。小爷我才不怕你这个!”
话语从少年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周亦行明显感觉少年其实有畏惧之色,只是强装镇定罢了。
这伪装的伎俩太差了,周亦行从他发颤的手都能看到端倪。
“欸……怎么,从家偷偷跑出去的?”周亦行给他们二人各自斟了茶。
茶汁上的岚烟氤氲,馥郁的芳香沁人心脾。
烛伊沉默许久,最终扭扭捏捏地说道:
“说出来有点难以启齿,我爹把我从家里踢出去,说是学好了剑术再回来,所以……”
这还真是自杞国的将军能做出来的事情。
周亦行倚靠在椅背上,月色衬着他的面庞格外美好。
他睥睨着对方,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要是不想让你活,你根本喝不到这盏茶,动一个手指头你就得死。我单纯是请你喝茶。”
他还在加重拖长声调的时候打了个响指;
“听说中原人都是狡猾的狐狸,”少年的声音雄浑,“你最好不要拐弯抹角。”
但是很不幸,周亦行他也并非是中原人。
“你的故事我听完了。”
周亦行选择性忽略他的话语:“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为何突然闯进归去来兮堂?”
“我的名字是烛伊,从自杞国而来,他们都说你的剑术厉害,我就想来见识一下。”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看来这个孩子还是蛮能守约的。
不过……
周亦行皱起眉头。
原来自己的事迹都传到别的邦国了吗?
“仅此而已?”
收好方才仅仅一瞬的诧异后,周亦行审视的目光更让烛伊浑身不适。
“那……那是自然。不过,你的剑术和武功确实还算不赖。”
周亦行:“所以,你想拜入师门?”
烛伊沉默不语。
周亦行见他不语,又接着说道:“可惜啊,很早之前我已经收过徒弟了。我还在等他回来。”
烛伊有些不服气,他气恼地说:
“收过一个……就不能再收了吗?我是天资不行,还是武根不行?你说一样,让我心服口服!”
周亦行托起下颌,上下打量着烛伊,开始忖度:
“的确天资、武根处处不如他。不过也算是勉强能看得过眼。”
处、处、不、如……
这四个大字直击烛伊的内心,烛伊的嘴角颤抖。
他在自杞国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这种话。
这个意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说在讽刺自己??
周亦行眯起眼,很是慵懒地走回内卧:
“师父准备闭关三年,眼下正好缺个门童,你当正好。”
这个人虽然是真心求教,但是锐气太强了,如果不煞煞他的锐气,恐怕以后会有挫折。
烛伊指着自己,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周亦行说的话:
“收了我做徒弟。我就是端茶倒水的?”
周亦行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
“爱当不当咯。本来吧,我还觉得你天资挺好的,如今看来……唉,算了。”
他无奈地挥了挥手。
“我……”
烛伊无语凝噎,他看着周亦行渐渐远去的身影,但是又怕周亦行的改变意图。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别走啊!”
周亦行停下了脚步,将一本厚厚的剑籍册子扔给烛伊:
“那行,拿着铺盖去偏房吧。我要闭关三年,你先把这个熟背下来。”
“对了,要是有个姓苏的少年来找,那就让他进来。”
烛伊看着那本大概有五百多页的册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周亦行的话全然没有记在心上。
怎么办,有点后悔。
现在再跑还来得及吗?
当烛伊想喊周亦行再自己商榷的时候,却见周亦行早已经进入内卧,开始倒头大睡。
烛伊:“……”
睡得真快啊。
翌日清晨,疏影派门前。
雨滴淅淅沥沥地敲打在青石板上。
屋檐下,烛伊捧着那本剑法,不断地念着上面的枯燥的功法,每一个字都不入脑。
“什么嘛!这些都是人能学得了的东西吗!”
最后烛伊念得口干舌燥,他撅起嘴很是厌烦地说道:
“可恶,正常人谁背得下来!我怀疑师父就是诓我呢。”
最后他将剑谱掷到一边,坐在台阶上生着闷气。
“小友。”
一个披着黑氅的人走到烛伊面前,着实把烛伊吓了一跳。
“妈呀,鬼啊!!”
烛伊暴跳而起。
黑裳人有些无奈:“小友,我不是鬼,是活人。”
烛伊捂着自己的胸口,翻了个白眼:
“那你能不能走路出声啊,小爷我差点被你吓死。”
黑裳人拉下衣帽,温柔地说道:“这样如何?”
此人正是苏九允。
烛伊抚着自己的胸口,还是心有余悸:
“这样还好,起码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了。否则真像是个鬼。”
苏九允对烛伊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我想知道师……周亦行可是得了空闲?”
苏九允小心翼翼地问道。
烛伊本身就心烦意乱,他搔着头,简略地回答道:
“哦,他闭关了。”
苏九允颔首,心底一沉,问道:
“那……能否问下闭关多久。”
烛伊捂着自己的耳朵:
“三……三啥来着,忘了。”
是三天,还是三个月来着?
烛伊想着,抓耳挠腮都想不出来。
苏九允沉默良久:“他可是还在闭关?”
烛伊抿抿嘴,说道:
“你是找他有什么事情吗,我帮你带话。”
苏九允摇头,淡淡说道:
“没有。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紧接着,他继续说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风沉香招来的新生吗?”
“不是啊。”
烛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叫烛伊。我是周亦行徒弟。”
“徒……弟……他的徒弟吗?”
苏九允握着伞的手稍微颤了一下。
他怎么会新收一个徒弟。
怎么会……
烛伊见他晃神,再次问道:
“怎么了,你是什么人呀?”
“我是——”
苏九允沉了沉语气,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是他的师弟这几个很简单的字。
他想起了当初东窗事发,周亦行对自己的态度犹如冰霜。
那一刻,苏九允有一种和他是陌路人的错觉。
可是,他的无情,他的有意,猜不透,却都令苏九允神魂颠倒。
苏九允看向手中正在发光的的阴刻石,他的锁骨上长生烛的印记越来清晰,也证明他主动放弃了有关阳族的身份。
所有的关于他「万世恶」、「阴族后人」的传言都将成真。
只要完全继承阴族首领的灵魄,他终于有能力和师兄并肩了。
现在已经是人人唾骂的巫咸族阴族之人,苏九允眼下再自称是他的师弟,恐怕是不配了。
以后就在暗中助师兄吧,不必与他并肩,他若是见盛世太平欢心,那便拱手送他海清河晏。
只要师兄愿意,他情愿以己之牺牲,换取阴族人对江湖罢手。
苏九允强忍着抽噎的冲动,平静地说道:
“我只是慕名而来罢了。他既然已经闭关,那我也不便打搅了。”
他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罢了。
苏九允告辞之后,转身没入烟雨之中,再也不见踪影了。
如此三年,无论风吹日晒,还是雨落雪飞,他都等在疏影派的台阶前。
可是,他从没见过周亦行。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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