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好药了, 快来。小心烫。”
半晌,周亦行把一碗浓浓的药汤端到苏九允面前。
苏九允盯着那黑咕隆咚的药汤,将其一饮而尽,舌尖抿过沾上药汁的薄唇, 镀上剔透的水痕, 让人浮想联翩。
很苦。
不止是药。
苏九允倚着墙, 长叹一声:“当年你也这么这么给我烹过药。”
“嗯。”周亦行应和着。
虽然话是应了, 但是一些杂事,周亦行其实已是记不得了。
他现在可以确认, 当初武林之征的那段记忆没有了。但是又该如何恢复那段记忆呢?
“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一语未了,苏九允面无表情地跨进另一间房,掩上门扉:“明日一早启程去大雁城, 不要再像之前睡到日上三竿了。你早些歇息吧。”
按往常来说, 苏九允好说歹说得怼上周亦行两句,这倒好, 过分恭顺反倒成了距离。
知道吃了闭门羹,周亦行揉揉自己的眉心, 顿时觉得十分棘手。
早知道就不说自己的身份了。
翌日一早,四人驱马准备前往大雁城,辗转多城,又交付几次关引,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大雁城内。
这一路上,苏九允都没怎么和周亦行说过话。
中原的风十分温和,果然没有南疆萧瑟,起码不用呛沙子。
平日里这街衢上过关的人都不少, 怎么今日却是寥寥无几, 而且人们不走大道, 偏偏都走两侧夹道。
周亦行和苏九允本来就是剑客出身,对他人的一举一动都放入眼中。此刻,他们二人也察觉到了这些人的眼神都在往他们四人身上瞟。
无一例外的都是提防的神色。
弦思左顾右盼,看到人们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求救似地望向苏九允:
“大人,气氛怎么这么阴森啊……有点恐怖。感觉背后发凉。”
“我也察觉到了,”苏九允用余光观察着四周的景象,不由得放慢了步伐,压着声说道,“且行且看,看看到底他们要如何动作。”
正说着,苏九允防备似地摸着拥雪剑。
周亦行仔细观察了夹道两侧对他们几人虎视眈眈的人,低声分析道:
“眼神没有杀气,袖中不带刀、也无暗器,有些也是略为熟悉的面孔,这群人应当都不是杀手伪装的。”
不是杀手伪装的,那就是普通民众了,那为何这群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他们四个人身上,还是一副要吃了他们的模样?
“你们听——”苏九允抬起头。
果不其然,夹道两侧周记炊饼铺子前,一胖一瘦两个男子互相耳语道:
“你看那个黄衣姑娘,那眉目、还有那面相。怎么看都挺像知府悬赏上面的人呀。”
“元知府远加推访,怀疑元小千金早已为人婢贱,几番搜寻无果,还是不肯死心啊,悬赏五十两黄金,势必把元小千金找出来。”
“五十两?!真是下血本了。”
“好像听说还是被诱拐走的。要是找出那诱拐之人,就按照宋律依规流放三千里呀,重则砍头示众呀。”
……
流放三千里?
砍头示众?
周亦行一听这话睁大双眼,忽然他在人群中瞥见着实熟悉的面孔。
早不见,晚不见,偏偏在这个时候又遇见了!
他赶忙拉住苏九允:
“快跑!”
此时的元槐也发现这群人正在谈论自己,但是却不清楚当下的情况:
“要去哪里?”
周亦行回过头,应接不暇道:“先别想这个了,逃命为主啊!”
苏九允大为不解:“为什么要逃命?到时候元槐她再向知府解释不好么?”
“不是因为这个!没时间跟你解释了,跑就是了。”周亦行咬着牙。
却没想四个人逃到山林中,衙役和暗影堂的人从四面八方都围拥而来,他们无一例外手执刀枪,把苏九允、周亦行、弦思三人都压制住。
从人群之后踱步走出来一位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三个人。
那人背过手去,又拧了眉头:
“真是不知悔改。”
周亦行一听这冷清的声音,就知道这人是风竹尘。
倒霉催的,怎么又碰见这人了。
元槐大惊失色,先是把弦思拽了出来,拽出周亦行和苏九允无果后,她酝酿着向风竹尘给苏、周二人讨饶。
风竹尘凝了眉,指了指周亦行:“那个蓝衣旁边的人,抬起头来。”
周亦行从始至终都深深地低着头,权当做没有听见。
“说你呢,抬起头来!”风竹尘厉声喝道。
周亦行掐着嗓子,软言说道:“贱民面部有损,不便和堂主面见。”
跟着周亦行并肩而立的苏九允表示,此刻很想随便挖个洞钻进去,从哪挖都行,能不至于毁掉人设就好。
风竹尘一听这声音就生气,他一挥袖袍,用剑指着周亦行:
“你别整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死动静,你就是念叨鬼话的黑白无常,现代都得给说人话!”
“要杀要剐都可以,但是……”
一听这声音感觉十分熟悉,这不正是当初奉命给帝姬娘娘找药的两人吗?
风竹尘不想听他辩解拖延时间:“狄如,让他抬头。”
不多时,狄如便钳着周亦行的下颌,强行让他抬起头来。
对视刹那,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风竹尘死死盯着周亦行的脸,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不由得惊叹着:
“他大爷的……白无常勾魂来了,死的都给我勾回来了。怪不得之前认出了我。”
周亦行腆着脸客气道:“暗影堂堂主一定是认错人了。”
当年意气风发的师兄和当年怀才不遇的二师弟相遇,时隔七年,如今二人交换身份地位,或多或少都有点心酸。
昔日如同手足,今日如五十两黄金。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风竹尘又恢复一副死人的面孔,他指着周亦行说道:“其他人都放了,就绑这个人。其余人都跟我去府衙。”
其余刺客:“是。”
周亦行:??
为了五十两黄金,多年的师兄弟的情谊都消失了吗。
这周亦行哪能干?他死皮赖脸地说道:
“喂喂喂,我有冤,风竹尘你信不信,你要是把我送到府衙,我就去击鼓鸣冤!!”
风竹尘对此熟视无睹,缓缓吐出三个字来:
“接着绑。”
当年就喜欢在世人面前装清高,怎么这回不装了?风竹尘想道。
“我要跟他一起。”
半晌,苏九允一本正经地对风竹尘的属下说道。
对于这句话,周亦行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说实在的,倒也不是感动,而是感觉这话实在有点憨傻。
这也有一起的?周亦行大为震撼。
按道理来说,不是应该先替他求情吗……
风竹尘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懒得理你们,随了你们的心愿,一起绑了。”
不幸被套上枷锁之后,苏九允面无表情地说道:“还你那碗汤药的人情。”
这人情还按具体数量算?
周亦行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容,苦笑道:
“哈哈,谢谢你。”
苏九允盯着周亦行,又是很郑重地「嗯」了一声,让周亦行哭笑不得。
这下倒好,两个人值五十两,周亦行的身价暴跌。
周亦行有时候会怀疑,苏九允其人总是如此认真,反而会对他的形象适得其反。
罢了,不想这个了,还是想想该如何逃命吧。
周亦行仰天长叹。
良久,苏九允直视前方,目不转睛地问道:
“你为何不叫他师兄?”
周亦行道:“你不也是他师弟吗,怎么不喊师兄?”
“我当年入门,只认了你,没认他。”
周亦行喟叹一声:“行吧,我怕他这风生水起的,我这个疯疯癫癫的师兄让他丢面子。”
听到后面窃窃私语,风竹尘蓦地转过头,满面的愠色:“咬耳朵回去咬去,我这是在办公事。”
“拐元小千金的又不是我们俩。”周亦行赌气道。
风竹尘面不改色:“到了知府那再听发落,跟我说没有用。我不是阎王爷,没有阴阳册子,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来他是非要带周亦行和苏九允见知府了不成了。这浑水,周亦行必蹚一回了。
一旁紧紧跟随的元槐劝解着:“真的真的,风叔叔。我当时是我自己贪玩去的南无山玩。都是我闯的祸,让我爹担心了,我回去自会请罚的。但是,但是真的和这两位公子没有关系。”
元槐十分自责。
弦思也担忧地附和着:“师叔,啊不,堂主!您大人有大量,确实是二位大人带元姑娘回来的呀。请堂主明鉴。”
这个时候,苏九允瞥了一眼周亦行,眼中渐露杀气:“我要和他一起发配。他要敢害你,我就杀了他。”
杀杀杀,杀什么杀!?
要不是手被铐住了,周亦行恨不得直接捂住他的嘴。
求求你了,你还是别说话为妙。
周亦行叹息。
看到风竹尘也转过头,周亦行起了急,对着苏九允说道:
“住口,都是出自一脉的,尔虞我诈、你防我杀的,没有一点和气,都还是疏影派的人吗?”
被责怪的苏九允就像是受气的小绵羊,显得有一些为难和委屈:
“只是还你当时在古墓舍身救我的人情。”
周亦行:……
把元槐送到府衙后,元槐向着知府解释与认错了许久,外加撒娇讨饶,元知府了解了大致情况和事情的大致脉络。
元知府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涉及周亦行和苏九允的事情,把他们都认作无罪,还留下弦思治疗身上的上。
“不必了,当时元姑娘也是受人蛊惑,而且还是意外,并不是元姑娘有意。如今我身上的伤早好了。”弦思婉拒。
元知府捋着胡须,爽朗笑道:
“那便好,那便好呀。还得多谢你们把我小女带回来啊,我必定好酒好菜招待三位。”
……
不多时,周亦行和苏九允都解了枷锁。苏九允前去找弦思看看伤势如何。
倚着门的周亦行用手指顶住自己的下颌,看向风竹尘,冷冷说道:
“风师弟,还是因为你妹妹的事情生我的气吗?”
……
作者有话说:
周亦行:真的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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