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灯光通明处, 这里有一扇大门，按0123A所说，门后就是中心广场, 是整个研究所遗址中, 保存最完整的一个地方。
园长和他的手下都会在这里集合。
站在门前, A就要直接进去，却被荆楚拦住，青年指着他衣领上的银色血迹, 问“你这样进去，没问题么？”
经过提醒，0123A才回神，他垂头看看自己脚上皱巴巴的皮鞋，摇了摇头。
园长生性多疑, 面对他连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应该有。
任何破绽都会造成计划失误, 0123A此时应该去换衣服。
但他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盯着荆楚欲言又止。
“怎么？”见他盯着自己，荆楚问道。
“有件事情, 请答应我。”
青年微微侧头，笑意似有似无, 只是说道，“你说说看。”
在他平静的态度中，0123A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于是他低下头, 小声说道, “我要亲手杀死园长。”
青年乌沉沉的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笑道, “当然，这本来就是你的事。”
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0123A稍稍抬头，他盯着荆楚，欲言又止，最后问道，“您...恢复记忆了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青年不由地露出柔和的笑意，他摇头，回答道，“还没有。”
听到这回答，0123A立刻松了一口气，他冲荆楚笑了，似乎又有些遗憾地说了句，“那就好。”
这是荆楚第一次见到他笑，由僵硬的肌肉勾勒出来的笑容，有点假，但青年知道他是真的在笑。
很快，0123A突然退了一步，转身要走。
“等一下，”荆楚叫住他，叮嘱道，“等找到真园长，我会主动向他说‘你好’。”
0123A停下，胡乱地点点头，灰蒙蒙的蓝色眼珠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荆楚还记得，之前在熊场的时候，0123A曾想杀了自己。
那次是因为下不了手，所以放弃了。
这次呢？他这种古怪的态度，又是因为什么？
青年笑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穿过门，心中却想，这个孩子总是这样，当断不断地，反受其害。
进门后，一股扑面而来的臭气打断了荆楚的思路，人类的身体天生厌恶这种浓稠的血臭，因为这是疾病和死亡的象征。
而堕神正是这种味道的来源，红色的帷幕之后，堕神正在大声咆哮。
这位堕落的神祇不断冲撞困住自己的红色帷幕，却只能让这些红色的丝绒布料稍稍抖动。
这是个术式，荆楚停步，仔细看着红色的帷幕，他能勉强辨认出，帷幕上隐隐浮现的文字是‘魔文’。
据说魔文是由某个大人物（荆楚不记得名字）根据深渊文字改写的，一种用来搭建‘术式’的基础符号。
但这些鬼画符，荆楚一个字都看不懂。
负责搭建术式的女员工看到了荆楚，但她正忙，并没有空闲将这个无关人物赶走。
看了几眼，荆楚很快就觉得无趣，在房间的正中，坐在一张舒适的高背椅上，肥硕的园长先生正在摆弄两颗珠子。
这两个珠子荆楚之前见过，正是从林知眼睛里抽出来的那两颗。
而园长周围跪了几个人，这些人荆楚也熟，正是和他同期的几个攻略者，除了已经死去的施林和詹姆，似乎还少了一个田农。
但园长身边还有一个半人高的茧，荆楚盯着这个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这是痛苦之茧？”
园长玩珠子的动作停下，他抬头问道，“你见过这个？”
“我见过痛苦路径转化。”荆楚回应道，随后他慢慢走近，询问道，“自愿的？”
“当然，”园长大笑道，“这是我给他的报酬，听我的手下说，他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说着，园长的眼神向其他四人看了过去，其他几个攻略者跪在地上，脸上隐隐有些同情。
田农究竟做了什么，荆楚并不好奇，在极度痛苦下，人们会做出违背本意的决定，这并不稀奇。
见他态度冷漠，园长眼神阴郁，随后他又问道，“你看到的转化，成功了么？”
青年略显冷漠的眼珠看向园长，随后他说道，“成功了。”
听到这个，园长显然有些高兴，他说道，“痛苦是最公平的，无论出身，无论过往，无论资质，无论血脉，只要你能接受他，他就愿意拥抱你。”
“那个成功的转化一定很美，在所有路径中，虽然形态上的相似并不多，但在灵魂的变化上，成功的痛苦路径如同蝴蝶破茧！”
“抱歉，我不这样觉得。”用毫无歉意的口吻道歉，青年的语气平静得令人生气，“我看到的那个人，他原本就很卑劣，变化之后更加...”青年顿了一下，看向园长，在心里权衡合适的用词，终于说道，“...令人想吐。”
荆楚的态度诚恳，而园长则勃然大怒，尽管对方说的并不是自己，但园长不能允许有人当面践踏自己的权威。
在发怒之前，园长再次想起对方的经济价值，心中的怒气稍稍被克制，他对荆楚说道，“看在故人的份上，年轻人，我原谅你的无礼。”
青年挑眉，他笑着说道，“又是顾深？”
听到他这样说，园长也不奇怪，只是说，“看来你已经了解自己的价值了。”
荆楚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已经有很多人跟我提过这个名字了，顾深...他是什么大人物么？”
“当然，顾深是个很重要的人，”园长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对当今世界的很多人都有重要的意义，例如方舟公司的陈方舟，例如过去的第四神主，也例如我...”顿了顿，园长继续说道，“我们的相识比其他人都早，他还见证了我的转化仪式。”
听他这样说，荆楚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就挺不要脸的，前面说方舟公司，第四神主，荆楚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具体的社会地位，但从前面的一系列经历，也大致知道这两个人社会地位很高。
一个动物园园长，将自己和这两个人并列，还吹捧自己遇到的都早，还见证了转化仪式。
现实是，这个人转化时至少有三十多个人在场，他的转化本身就是一项可以被参观的公开实验。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园长以选择痛苦途径，公开转化过程为条件，逃脱了他应该面临的惩罚。
当年的顾深的确是围观者之一，而整件事情也如荆楚所说的那样，令人作呕。
第一个复苏的回忆居然这样糟糕，荆楚也觉得十分不快，他冷淡地看着自吹自擂的园长，丝毫没有对话的兴趣。
这时候，0123A从外面进来，在不远的地方停住。
“可惜啊，当年第四神主抹去了顾深的一切记录，现在能够记得他的，只剩下我们这些老朋友了。”园长做出了浮夸的回忆神态，随后他看向了0123A，突然问道，“对吧，0123A，你是不是也经常怀念自己的第二位主人？”
像是经过了反复训练似的，0123A毫不迟疑，立刻回应道，“顾深抛弃了我，我从不怀念他。”
闻言青年挑眉，他回头去看0123A，却发现这个男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更像一块金属，那双灰蓝的眼珠则空洞地凝望虚空。
短短的一瞬间，荆楚脑中诸多记忆浮现，他突然就回忆起来，当年作为研究员的园长，为什么会面临处分。
沉默的转回来，荆楚盯着园长，纯黑的眼珠冷静地凝视着他。
当年园长遭到处分，是因为他的实验过于残忍，灭绝人性。
作者有话要说：荆楚看到的，其实就是园长当年的转化仪式
我这次直接写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