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魔界正在发生千年难得一遇的大事——重选魔尊。
其实也不算难得一遇,这两年魔尊之位都转手好几次了,魔尊宫殿也建得东一座,西一座。魔民更是莫名,去年给龙族进贡珍宝,今年为狐族献上美人,下半年龙族又卷土重来……一不小心拜错了庙,被街坊邻居有心人一举报,就芭比Q了。
跑题了跑题了,百年一遇的点,不在结果上,而在于方式——某位来自仙界的不知名专家提议:倡导和平,不要打仗,两方各派出最强勇士打擂台,三局定胜负。
尚武社会的魔民们对此大大不满,建议专家不要建议。
然而,当龙族之主将发表异议的刁民抓去苦寒之地采矿,狐族之王也没有对专家表示反对后,魔民们也就“心怀感恩”地为这个策划拍手叫好。
白云悠悠,艳阳天。
观战台中央左侧,华盖下的人物美艳得教人意不开眼,黄金面具覆盖半张脸,配合着两颊各三道魔纹,妖冶妩媚异常,剩下半张也不闲着,手持翠玉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滚。
座旁,两名狐族侍从轻摇团扇,脚下的美侍轻柔捶他的长腿,另一名时不时捻颗水灵灵的葡萄往他嘴里送。
中央偏右侧的画风就正常多了,男人一身皂色长袍,身披锦裘大氅,银发龙角,俊逸无双。仅仅端坐着,便看出他身材高大魁梧,透着股不可鄙视的王者之气。
他身边侍从寥寥无几,近旁只坐着位清秀面容的青衣道人罢了。
高处传来咚咚鼓声,音如地动,振奋人心。
鼓声骤歇,上万围观群众向下眺望。魔界规模最大的斗兽场底部,两座相对的大门打开,各走出一个身冒魔气的大块头。
第一轮上的是两名重量级选手,由于出口大小受限,先后撞塌了门框,好好两扇铁门,硬生生扩大了一圈。出场方式不要太拉风,太酷炫。
这第一局,便是北疆四将之首【大业修一】vs南疆知修黎手下的【苍牯族首领】。
大业修一是象甲族勇士,身背巨大龟甲,面目粗野丑陋,古铜色的皮肤,筋骨虬结,舞一柄狼牙大锤,力量感爆棚。苍牯族首领同样虎背熊腰,头上长了两个犀牛角,牛魔王似的,压迫感十足,走到哪里,哪里的地面就往下陷一截。
御伊萝在场外大喊大叫,声嘶力竭,为她的大乌龟呐喊助威。
硕大的汉子们跃跃欲动,一眨眼就干了起来。
这俩都不属于法师型选手,战斗方式是纯粹力量型的肉搏。一时间,场中大魔如撕咬起来的凶兽,打得血肉横飞,翻天覆地,场外喧声大作,呐喊震天。
大业修一以背甲挡住犀牛大角,双臂苍劲有力,挥起狼牙棒猛砸,嘭地一声,撞断对方一角。
苍牯族首领猛一掀胳膊,铁锤般的拳头招呼过去,正中对方太阳穴。
双方俱是南北巅峰战力,万里挑一的硬骨头,谁也不会轻易倒下,更不能认输。
那是惊心动魄的漫长一战,打得血腥,打得残暴,却也痛快,毫无奸计与取巧的纯粹血战。
最终,一个庞大的身躯飞起,口青鼻肿,倒在血泊与身上带出来的碎肉碎骨头里,众人等待着,但他再没有像之前一样站起来了。
大业修一险胜,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用狼牙棒撑着地面,勉强站立。
知修黎脸上阴云密布,哇哇大叫的御伊萝激动地差点跳到楚卧云头上。
第二局,南疆派出童颜永驻的玄鸟族首领,北方这边,我们的金边红裙萝莉闪亮登场。
萝莉和正太的终极对决啊……
楚卧云端起茶杯,龙邪亲自离座给他斟上。他忘了道谢,只顾兴致勃勃地盯着底下瞧热闹。
御伊萝叉着腰,揪着小辫子,站在擂台中心骂道:“在南疆时,我们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个小瘪三瞧不起我们,最苦最累的活都推给我们干。今天,本姑奶奶要好好出出气!哼!”
楚卧云听到这里就emo了:姑奶奶,你不知道打架前叫得最猖狂的最后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吗?你刚才那一套流程是妥妥的反派打脸预兆啊。
女娃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冲,看谁都不顺眼。龙邪手下本来有更适合的选手,比如薄诗野,但他不屑参加比试,连看热闹都不感兴趣。潇洒帅哥的脾气谁都捉摸不透。
没多久,御伊萝败下阵来。好在只受了点轻伤,甩着小裙子哒哒哒跑走,趴在大乌龟背上吚吚呜呜撒泼耍赖去了。
两方各胜一局,那么第三局便至关重要,看点满满。
大团红影闪过,全场静谧,狐王知修黎戴着华丽的黄金面具,亲自上场了。
狐王指着上头的黑衣魔尊,叫嚣着要他下来大战一场。
然而,在观众朋友的捧场中,楚卧云拿着青玉烟管子,信信走上擂台。
仙门中人,理应避嫌,圣虚子偏偏要代表北方魔族出战。仙魔两界对于这对师徒的关系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有人说他们积怨已久,针尖对麦芒,见面必大杀一场;有人说早已握手言和,摒弃前嫌,成为打破种族壁垒的模范师徒;更有甚者,表示上头两种说法太幼稚,太没有想象力,实则关系早就发展成……此处自行想象。
楚卧云这么一去,彻底辟谣了第一种说法。
剩下两种各占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围观群众离真相又进了一步。
楚卧云害怕的就是这个。
但他得去,还是他自己坚持要去的。
龙邪爬出乌影干渠后,身体状态还是青少年,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外表恢复了□□成,但修为只恢复到金丹期,增长缓慢如龟爬。
楚卧云竭尽全力能教的都教了,但效果堪忧。自我安慰说这是自己欠他的,天注定要他补齐学生金丹期之后的教学任务。
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像潜虚鼎那样,激发人的潜质,让人的修为以恐怖的速度激越蹿升。
即使有,楚卧云也不会让他去就是了。
也正因如此,龙邪不能回应知修黎的口头战帖。
知修黎哪管那么多,信誓旦旦的宣战换来的对手完全不够格。在他眼里,楚卧云还是从前马车里那钟花瓶一样的货色,美则美矣,碰一碰,就碎了。
知修黎挑眉:“你敢跟我打?”
楚卧云道:“你不敢跟我打?”
知修黎想了想,关系到魔尊之位花落谁家,对手弱一点总没有坏处,他看上面龙邪还定定坐着,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中两人,便是默认楚卧云上场了。
知修黎扶了扶黄金面具,懒洋洋一笑:“人族修炼不易,本王可得怜香惜玉。认输尽早些,本王让你全须全尾滚下擂台。”
“我尽力,你随意。”楚卧云道。
知修黎双目一凛:“不自量力!”
蔻丹鲜红的五指抓向楚卧云的脸,楚卧云险而又险地一躲,不知使了什么骇人的步法,闪到知修黎面前。
毫无攻击性的一张脸凑到面具前不足一拳的地方,不怀好意地轻声念叨了一句。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脸……是我划的。”
他说得极轻,带着煽动的挑衅,是故意说给知修黎一个人听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狐王刚开始打架,就一副快气绝的惨样,双眼简直要滴血,追打着圣虚子往天边飞走了。
扭头一看,嚯,圣虚子还好端端地一个人站在擂台上呢。
引诱知修黎飞走的,只是小小一具傀儡。
说实话,这回事楚卧云也不愿意说出来。只因知修黎有个坏习惯——在南疆每年举办选美大赛前,必要飞遍四海八荒去找宋灵星的尸骨出来鞭尸,以泄毁容大恨。即使他每每找错了坟墓无功而返,楚卧云也看不下去了。
结果,北疆龙族这边二比一大获全胜。魔尊之位,理应归于龙邪。
哪知事前说得好好的,事后,知修黎不干了,又憋屈又愤慨,带着浩浩荡荡的部从回南疆老家,依旧划南北而治,相安无事。魔尊称号归于北方。
一切恢复如初,好像是瞎忙活了一场,又好像不是。
坏事成双,眼下更头疼的是,咱们的准魔尊也不干了。
他要跟楚卧云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劳什子魔尊爱谁当谁当去。
楚卧云将魔界这群仨瓜俩枣细细数了一遍,有武力值高但脑子堪忧的,有智商在线但打架弱鸡的,有文武双全但追求理想不理俗世的……真真愁煞了人。
两厢软磨硬泡,毫无作用。楚卧云累了,投降了,不推了,撸起袖子自己干!
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居然是仙门宗师圣虚子操持魔界大小事务。仙魔两界戏称其为“魔尊”,而他的徒弟,堂堂龙族首领为“魔后”。魔族三将统统归于旗下,连祭足也带着赤魇来魔域大本营蹭吃蹭喝。
做厌了魔尊之后,楚卧云又将担子丢给楚沐阳。
可怜他尚未成年,小小的双肩便要扛起如山重的担子。他是非人非魔的第三种族,两界间的琐事料理得十分得当,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由于工作完成得出色,人魔代表不约而同推举他继任了好几届魔尊代理人,管他情愿不情愿,先继任了再说。
又是百年弹指。
夏紫钩与他男人生下一人魔混血,一生幸福,安享晚年。他们的孩子渐渐展露头角,桀骜张狂,敢于挑战楚沐阳的权威。
魔界又热闹起来。
人界后起之秀层出不穷,
逍遥宗没有找到恢复掌门岳夷君修为的办法,他本人也不愿意再去折腾,如当年的春晔君一样隐退。金慈等老一代弟子成了逍遥宗长老。道筝继任掌门,世人敬称为怀庐君,有一徒弟名唤【江逸】,性格清冷。清虚派南檀君,以掌门之尊破格收一幼徒,名唤【严爵】。二子天赋修为旗鼓相当,一次仙剑大会上相遇,从此针尖对麦芒,两派明争暗斗不休。
新兴仙门不断涌现。
赤月宫扩张势力,烧杀抢掠,门人号称集齐了百年前为修补天地而散落的喋血仙巫族秘宝,作威作福,贻祸人间,邪修集团有卷土重来之势,威胁隐隐盖过魔族。
但这一切,与他们二人都没有关系了。
雾随岛从海岸线上抹去,但边上那座秘密小岛依旧在的,里头四季温暖,他们每年隆冬会在这里呆两个月,盛夏则去北海秘境避暑。偶尔,去乌影沙漠祭拜姜珏与崖兀的合墓。
五岳三山,携手经年。
龙邪喜欢枕在他腿上,喜欢他温凉的五指穿过发间,偶尔还会摸摸两只龙角,酥酥麻麻的感觉,惬意得无以言表。
楚卧云席地坐在一片花海中,正在轻轻揉着他一双眼睛。他这两天老是说眼睛疼,师尊揉揉就好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卧云一边揉,他还一边睁着另外一只,翻来覆去看那四个模糊的字。
楚卧云到现在还没告诉他,那纯粹是无心之举,所以每每看到他拿出旧香囊里的红绸纸笺,看得皱巴巴泛黄也不嫌弃,便心生愧疚。
“还留着呢,”楚卧云故作自然道,“下回给你买个新的。”
龙邪赶忙将纸笺塞回香囊,赌气道:“不,师尊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可是咱们的定情信物。”
楚卧云心虚地眨了眨眼,不由分说接过他手里的香囊。
正是当年将徒弟踹入潜虚鼎前,他漏了做的事。
他将那纸笺再度抽出来,细细地,小心地展开,两指一探,从空间里取出纸笔,蘸朱砂金墨,在墨痕褪去的地方描下文字。
做这一切的时候,楚卧云刻意用手挡着不让他看。
龙邪翻身而起:“师尊写了什么,我瞅着好像不止四个字。”
“不许看!”楚卧云拿过香囊,塞回去,将香囊挂在苍云剑上。
龙邪歪嘴一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落花:“不看就不看。反正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楚卧云将手放在龙邪伸过来的手掌心,一拉站了起来。
龙邪把剑配好,依旧少年模样:“接下来,咱们去哪呢?”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老乡?”
“记得。”
“她在逍遥宗山脚下开了家面馆,不知道成了个什么德性,我想去看看。”
“甚好。”
“一起去?”
“一起去。”
他们无需御剑,却起了御剑的兴致,苍云剑卷起樱花如雨,最后一抹红霞收尽前,消失在天际云端。
那片花丛里,楚卧云写字时垫着的那块石头,残留淡金色的字迹
——永结同心,情深亦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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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个番外。然后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