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星扛人进入车厢,里头的空气像被净化。属于婴儿的哄臭味消散一干二净。楚卧云喘着粗气,近在鼻端的是男人身上的香。
他把人丢在塌上,冷然压着,没有多余动作,楚卧云刚沐浴,肌肤上沾染的皂角清香,让他克制不住,伸出舌尖湿润干燥的唇瓣。
楚卧云像网出水面的鱼,挣扎着抓着床柱子,指节绞得泛白,也不能翻身而起。思考片刻,压着嗓子道:“知修黎不知道我在这儿吧。”
男人拧起秀眉:“他的确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您今晚就得死在他床上。”
“为、为什么?”
“那厮立志要么睡尽天下美人,要么杀尽天下美人。您在那张要睡的名单上,排名还很靠前。”
“……”楚卧云浑身一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忆起骚狐狸的风流做派,的确是他干得出来的事。楚卧云还打算从知修黎那里下手,告诉他宋灵星一直在利用他,难道要放弃知修黎这个突破口了吗?
宋灵星又道:“您还在他要杀之人的名单上,排名比上一个还靠前。您该庆幸上回没给他认出来,否则您陷了虎穴,压根入不了我这狼窝。”
修真界这两年大名鼎鼎的圣虚子,狐王岂能不知,修为极高,曾经死而复生,还拥有一副好皮囊,恰恰是他仇敌魔尊龙邪的心上人。楚卧云能上他两份名单,也算情有可原。
“他有病!你们都有病!”楚卧云愤慨地叫。
男人用长腿压着他:“是,我们病得不轻,所以您别出去送死了。要那孩子的就是知修黎,听话,找到他也没用的,只会把你自己搭进去。”
楚卧云恨得咬牙,怒气腾腾的目光恨不得把他烧穿。
宋灵星放开他,起身,整理服饰打算离开。
楚卧云道:“你在知修黎身边,是为了利用它攻打逍遥宗,夺取惊魄吟,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不离开?”
宋灵星顿了顿,似乎不打算回答。
“九婴狐族以及其他四族不知道你的身份,肯定也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如果知道,岂能由着你集齐三件秘宝,发动诅咒?”楚卧云冷静地分析,“世上只有龙族想要你族法宝来统治人魔两界。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帮龙族,你根本没有理由帮助他们。”
宋灵星口气淡漠:“我与崖兀有个交易。”
楚卧云拧着眉:“对,你说过,那时候你只是个金丹期的小弟子,与他勾结情有可原。可现在的你本事大得很,再没有理由帮他祸害人魔两界。”
“没有理由?”宋灵星嘲弄地道:“我做了这么多,你看不出我的真心吗?我喜欢你,想要你,这就是理由!”
楚卧云更听不懂了,略显激动地说:“我已经在你手上了,你还要什么?”
“不,你不在,你的人不在我手上,你的心更不在这里,你的心在阿邪身上,在逍遥宗,在几天前捡到的那个孩子身上,就是不在我这里!”
楚卧云心口死死揪了一下。
男人伸手过来,他眉眼秾丽,深情款款,却在触碰到眼前人的面颊前,看见发间亮闪闪的指骨,瞬间拉下了脸色。手一转,掌心盖在楚卧云的额心。
眼前一晃,楚卧云的视线借助通灵到达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两个呼吸的功夫,额间的手放下来,他惊恐地闭上眼睛。
他看到死掉的人族修士们,尸体惨烈地横陈在幽暗的囚室,大多数是逍遥宗一些没名没姓的角色,但楚卧云认识他们,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里头甚至还有逍遥宗下一任掌门人。
“你敢杀道筝,掌门师兄、逍遥宗上下都不会放过你!”
“无关紧要之人,杀了就杀了。这些都是死了的,半死不活的还有不少。”宋灵星迎着那恨煞的目光:“您知道我想要什么,现在不动你是时候未到,一旦大局定下,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答应,师尊为何不早一点喜欢上我,也好少死一些人。”
“卑鄙无耻!”楚卧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谩骂。
宋灵星冷淡地控制好情绪:“我认定的人,一定会到手。”
“你给我滚!”
宋灵星转身,又转回来,道:“提醒您一句,封斋期已经到了,阿邪不会来的。”
楚卧云眼皮一跳,心中暗暗计算,果然又是半年一度的封斋期。他站起来坚定地说:“他会来的。”
宋灵星笑得渗人:“不会的,他们都是血统高贵的龙族,他的想法跟他崖兀一样,我做的这一切,他乐见其成。”
“他不可能跟你同流合污。”
“不需要同流合污,当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在暗中看着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楚卧云哂笑道:“你想凭三言两语挑拨我们的关系,未免太想当然了。废话少说,你可以走了。”
“真固执啊。”宋灵星挑眉道:“你想啊,为什么许多天过去,你还在孤军奋战,他人呢?”
是啊,凭龙邪的本事,要来救人的话早就赶到了,为什么迟迟不见人影?
“谁不是穷尽一生在追逐力量和权势。崖兀如此,他亦如此。如果你还不信,那么想想看,他明知道你身上有我的东西,为什么不把它弄掉?”
楚卧云茫然地看着他短了一截的小指。
男人清吁一口气:“是因为他留着有用啊,就像他死也要复活你,也是因为对他而言,你是他宏图霸业上的踏脚石……”
宋灵星终于走了,留楚卧云满脸懊丧地做在床边。
前几日薄诗野的话历历在目,结合重重迹象,很难不让人在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
行程又过了两天,楚卧云忧心小崽子的安慰,如坐针毡,没有一时不想出去找人。但他被惦记怕了,怕狐王真如宋灵星口中那样变态,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就是出去找死的大冤种。
宋灵星来过几次,晨昏定省,体贴至极。怕人憋闷,还给他折来一支雾随岛的樱花。楚卧云很难对他有好脸色。问他楚沐阳的消息,他也不回应,纯粹的鸡同鸭讲,不欢而散。
楚卧云向看守的侍从打听狐王和那个婴儿的消息,照例得不到不回应,侍从们极其害怕宋灵星,听了吩咐,拿楚卧云当空气。车厢里的臭味浅淡下去,他却很不习惯,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
某个不赶路的晚上,楚卧云尝试逃跑,不出意外惊动了头顶看守的玄鸟,给宋灵星逮了个正着。
宋灵星问他要去哪?楚卧云想了想,道:“我见路边有些夤夜花,想着采来入药。”
“魔界怎么会有夤夜花?”
“怎么没有,夤夜花原名夙夜花,本就生长在魔界野外,我们所知的夤夜花是从魔界引入仙界后人工栽种的。这点我曾经在课上说过,是你没仔细听。”
“是吗?”宋灵星笑了笑,月色下一张脸魅惑丛生,“徒儿当年顽劣,不听教导,该罚。请您稍后,徒儿这就去采来。”
宋灵星真的往那条路上走过去,搜寻他口中的“夤夜花”,楚卧云等见不到他背影了,不死心地拔腿走了几步,触到拔地而起的圆形结界,才抓着头发蹲在地上。
不久后,宋灵星回来,手上真拿了一大抓灵气逼人的花,黑夜里,黄色的花朵开得馥郁,幽幽闪着光芒。
楚卧云是扯谎,路边什么花都没有,只有长倒刺的毒草。宋灵星手里的,也不是野生夙夜花,而是温室里培育出的夤夜花。楚卧云估摸他是去了知修黎的车驾。骚狐狸爱惜自己的脸,每天要吃一推补品保持年轻,这花当然也是他的囤货之一。
楚卧云这些天都是如此有求必应。
他站起来想去接,宋灵星手一缩,把花放到身后:“师尊还没告诉我,要这花做什么呢。”
楚卧云道:“我现在是凡人,最近日头晒,老得快,我得爱惜这幅皮囊,否则人老珠黄,你看着也倒胃口不是吗?”
宋灵星显然不会相信后半句,但对前半句存疑。他打小在楚卧云身边,知道师尊暗地里喜欢照镜子欣赏自己的脸,这也算圣虚子与狐王的一个共同点。只是要点夤夜花,也无伤大雅。
楚卧云心满意足拿到夤夜花,是夜,安稳地度过。
第二天,车队途径一片沙漠戈壁,烈日炎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前头路收窄,形成一条狭长的羊肠道。赶路时两边拱卫的穷奇兽挤到后排,才能堪堪容车队通过。
车队安静地行进,为了安全速度很慢,前面的车驾进入了最窄的地方,这时候,一声晴天霹雳,打在峭壁上,滚石黄沙从头顶滚落,砸在大人物们的车顶。护卫的穷奇兽警觉地抖开琮毛挤上去,翻了好几架车,狐族大声嚷嚷护驾,一片兵荒马乱。
“有敌袭!保护狐王!”
“什么东西!?”
“没……没看到,为什么石头会滚下来。”
“好像是雷劈的!”
“万里无云的怎么会有雷!瞎了眼吧。”
“可能我真瞎了吧,我还看道雷不是从天上劈下来的。”
“雷不从天上劈下来,那还能从哪里劈下来?”
话音刚落,车队陷入极度紧张之中。晴天霹雳,只可能是有人埋伏着攻击。
那辆被砸中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红衣猎艳,举起团扇挡着毒日头,扇子底下惊世骇俗的一张脸,略过一丝兴味,好像厌倦久了,终于找到点儿乐子。
“回禀狐王,据目击者说,是一道雷劈中了岩石。那雷不是天上下来的,而是……是来自那头。”狐王的贴身侍从道。
一双凤眸悠悠地转过去,手一招,手下扛来一架带着遮阳伞的华丽步撵。却因为羊肠道太窄,过不来,狐王皱了皱眉,亲自略步上车顶,在一节节车厢顶上跳跃。
车队前头,女子也听到后面的动静,内心划过不详的感觉。
楚卧云打理好袖子,将衣料上画的符篆图案抹去。小小的袖中雷,战斗中并不能给敌人多少伤害,好在雷克土,所以凭自己那点微末道行竟让岩壁崩裂。
他自视过高的徒弟,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天赋极高,仅仅数日就修炼出了袖中雷。
那骚包的狐王正朝这边过来,楚卧云前阵子见过他,眼下两团乌黑,像有鬼魅在吸取他的精气。但以楚卧云目前的凡人之眼,一点也看不清了。
宋灵星化身女相,从最前头赶回来,见知修黎站在最后一截马车门口,车门开着,狐王亲自掀帘,美艳绝伦的一张脸微微往后侧仰,懒散地说:“宝贝儿,你还会金屋藏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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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