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玉骨冰肌>第111章 长夜

  一年之前, 两门鼎立时狱释宗门下七十八个附属仙门,天极宫一百零八个,虽偶有小的争端, 两门面上还算和气, 有中立仙门调停, 更有无量斋执掌惩戒,总的来说,修真界是欣欣尚荣,各自发展壮大,守护着人间。

  只一年时间,平衡就被彻底打破, 神女横插一杠, 搅得四处不得安宁后, 蛮荒兵主粉墨登场, 大言不惭要做这独一无二的天地之主。

  老百姓只道听途说,这蛮荒兵主不止得到了妖族的支持,邪魔也听他号令, 最可怕的是那不死城里的怨魂都是他的部下, 而他们马上就要出来了。

  这个传言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才终于在海岸点燃的战火里见到一点端倪,最初百姓稍稍放了心, 那些死了千八百年的兵鬼像是也没那么厉害, 虽然修真界的仙长们抗敌很是辛苦, 战线也一直在后退,但实力并未悬殊到可以确定谁胜谁败。

  大家还是有信心, 退到安全的地方继续生活, 给前线送去米面油, 运来伤患各家都争着抢着要一起照顾。

  有仙长们在,坏日子总能过去,他们手中的长剑,浑身的本事一定能护住天下安宁。

  可就是这短短十天,彻底将人们的希望给碾碎了。

  狱释宗临阵倒戈,且不说他们下属仙门人手有多少,管辖了多少山头,连天极宫的势力都岌岌可危,倒戈的仙门越来越多,前线腹背受敌,节节败退。蛮荒兵主的兵力像汹涌的潮水,自四面海岸而来,席卷到了中原腹地。

  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反抗,修士们并非丢盔弃甲,而是调转兵刃对着平民。

  他们也想活,百姓也想活,见识到了越召越多的邪魔怨魂钻进七零八碎的尸块中成为不死不灭的战士后,大家终于开始相信兵主不是信口雌黄,他真的要做天地之主,谁敢不从,那泛着冷光和阴尸气的大军便会将人杀得骨头都不剩下。

  ……

  “不死城守不住了。”大帐内,白应迟半裸上身,刚上了药正在让药师缠绷带,他对身旁同样狼狈的开阳长老道,“让大家后撤吧。”

  “蚩尤首次领兵而战,没想到他兵法娴熟,用兵出神入化,而手下的人受他管制多年,配合得天衣无缝,完全无懈可击。”开阳长老连胡子上凝着不知道谁的血迹,衣衫都是被灵火烧出的洞,疲惫道,“就算后撤,后方也有从千鹤城赶来的敌军,也不知道会先遇到我们的人,还是他们的追兵。”

  “那也得撤。”白应迟看了一眼舆图,指着其中一处集合点道,“离这里三十里,不出三日便能和薛易汇合,上清观和玄戒门从北边撤回。”

  “南边呢?”开阳长老咽了咽口水,提心吊胆地问,“早间听闻战报,当真全军覆没了吗?”

  白应迟沉重地「嗯」了一声。

  南边全靠鼎剑阁在撑着,陆时安虽然门人众多,剑法精妙,可谁能想到蛮荒兵马未至,先捅向自己的会是同僚的剑。

  掌门陆时安,以及鼎剑阁一众精锐弟子全数牺牲,消息传来时,不少同他们交好的修士哭做了一团。

  开阳同他交情不浅,听闻噩耗,至今也不敢相信。

  开阳长老一拳砸在木桌上,「咚」地一声吓得药师抖了抖,他气愤道:“被同僚杀害,这口气叫我如何忍!药王谷深陷其中,岂非也——”

  “就是为了保下药王谷,鼎剑阁才会如此拼尽全力,岳庭芳临时调了许多人手过去,连浮空殿的半数新制傀儡都送去了,也只堪堪将药王谷的人救下。”白应迟捏了捏眉心,“南边本就是狱释宗的势力范围,他们一叛,首当其中就是清理鼎剑阁的布防。”

  “撤到这里,倒是能同所有仅存的人马汇合,兴许还能拼死一搏?”开阳长老盯着一个红点不确定地问道,“太微上仙说的一月为期,我等就非得守到那个时候?如今看来,耗不了多久了。”

  开阳长老不清楚鹤不归到底有什么反败为胜的计划,只是目下大势已去,以天极宫为首的仙门,无非就是坐困愁城,迟早被耗得油尽灯枯。

  这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开阳长老道:“倒不如打过去!”

  “拿什么打?”白应迟看他一眼,“崇山,软肋示人乃兵家大忌,如今我们耗不起,对方就是想将我们耗死,后撤是为了保存实力。”

  “有宫主和太清上仙在此,我不信你们不能将蚩尤挑落马下。”说白了,开阳长老无非是不敢将所有人的生机都寄托在一个他毫不知情的「计划」之上,遑论如今传言四起,对鹤不归议论颇多,而这半年他甚至从未出现在前线过,开阳有气也是情理之中。

  白应迟苦笑道:“擒贼擒王的道理你当蚩尤不懂吗?他自远古时期便带兵作战,打的,都是天上的神仙,连他们都退避三舍的敌人,怎么可能不防着这点伎俩。”

  且要突破重重包围近蚩尤的身绝非易事,白应迟和白疏镜再有能耐,面对一二百不死战士尚可抽身而退,若是一两千,四五千,同样浑身是伤。

  “兄长这几日焦头烂额,崇山,你就别吵他了。”白疏镜握着宝剑掀开门帘进来,一把将剑柄拍在桌上,仰头灌下一大杯凉茶才道,“外头风言风语,是连你也觉得师弟有错?”

  开阳长老扭开头:“那敢问太清上仙,我等在前线奋勇杀敌,太微上仙何故跑到药洲弄出这么多事,如今更是人影都见不到,我人虽在此,也知道山里情况,他将浮空殿和赤金山封得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同玉无缺躲在里头逍遥快活!”

  “崇山!”白应迟厉声呵斥,少见地发了火,开阳长老才闭上嘴。

  白疏镜检查过白应迟的伤势后,坐下说:“我离开天极宫时倒是见了师弟一面,他们二人刚回来,药洲之事闭口不谈,至于在浮空殿做什么,崇山,从开战至今傀儡兵增加了十万之多,你说师弟在做什么?”

  开阳长老气得直喘,就是不说话。

  “若没这十万傀儡支援,别说鼎剑阁和药王谷,就连薛易和岳庭芳也没命撤回!”白疏镜掷地有声的反驳,倒不是偏帮鹤不归要替谁说话,事实如此罢了。

  白疏镜扶着白应迟的肩道:“兄长要撤就尽快下令吧,师弟的偃甲已经飞往集合点,这次算是将浮空殿都掏空了,连驮山的飞甲都出动了大半,就为运送这批偃甲。”

  白应迟松了口气,有了鹤不归和玉无缺精心制作的大型偃甲守护,仙门倒是多了一重牢靠的保障,他正愁人手不足耗不过这一个月的时间。

  白应迟当即下令:“撤!”

  ……

  又十日后。

  天极宫,浮空殿。

  玉无缺嵌上最后一颗银锭榫,揉着酸痛的肩颈站起来:“空知,师尊呢?”

  “在武场。”空知往门口看了一眼,操心道,“去之前叮嘱你吃些东西,每日就一碗粥,睡一个时辰,再这么下去身子要垮的。”

  “这倒新鲜。”玉无缺觉得好笑,最能熬的就属鹤不归,现在还知道叮嘱起别人来了,他一口喝掉米粥,踏步出去,交代道,“将这尊偃甲送去吧,今日最后一艘飞甲运货,我和师尊也该收拾收拾启程了。”

  空知乖巧道:“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能走。”

  鹤不归在武场练兵,其实剑傀的术法都在灵核里藏着,只不过接触了蛮荒人的法术的功体之后,鹤不归又增加了几道防御屏障,这是最后一批,一万剑傀立于武场,让人都快没了下脚的地方。

  见到玉无缺过来,鹤不归下了令,剑傀便自觉朝飞甲行进。

  玉无缺给鹤不归披上薄衣,问道:“明早出发?”

  “你那边做好了?”鹤不归将衣服拉紧,还是有些冷,贴着玉无缺的身侧虚虚地靠着他。

  “好了,已经让空知去运送。”玉无缺道。

  鹤不归一笑:“速度越来越快,比我计划的早了一天。”

  “不会让前线修士们失望的,师尊放心就是。”玉无缺得意道。

  鹤不归见他眼下乌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问道:“难得见你显出疲态,今夜再休息一日,明早走。”

  “也好,那再在家里做顿饭吃,想吃什么?”玉无缺拉着人慢悠悠往山边走。

  浮空殿空了,驮山的飞甲没了大半,整个浮空山在悬浮时偶尔会因为不太稳定地动山摇,漂亮恢弘的殿宇也被空知尽数凿穿,改成了工厂,前几日处处冒着黑烟,打铁的乒乓声山下都能听见,如今兵成厂空,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

  夕阳落山之后,连绵青山一半金黄一半苍翠,鹤不归远眺山景,想的却是此时的凡尘,又是哪一副满目疮痍的惨状。

  他安居浮空殿尚且心不能平,何况天天刀光血影的前线修士。

  鹤不归叹气。

  玉无缺捏捏他的耳垂:“说好不要过分忧虑的,怎么又叹上了,快想想,要吃什么?”

  鹤不归仰头靠在玉无缺肩头,喃喃念叨:“五香糕方。”

  玉无缺亲他一口:“好。”

  “圆欢喜。”

  “没问题。”

  “再配一碗百合甜羹。”

  “还有吗?”

  鹤不归想了半天,又道:“山参老母鸡汤。”

  玉无缺表扬道:“难得肯吃些药膳。”

  “这些是你第一次下厨做给我吃的东西。”鹤不归说,“当时我嫌你吵闹拍马屁,吃的不多,不过味道倒是记住了。”

  玉无缺好笑地看着他:“怎么要吃第一次做的?”

  “明日这趟远门,不知何时能回来,不知会不会——”玉无缺赶紧捂住他的乌鸦嘴,连声「呸呸」,坚定道,“怎么可能会回不来,我俩筹谋近半年,事事顺利,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的。”

  这几日鹤不归心里都有些惴惴的,从云徵观回来之后,总有些心绪不宁,他也知道大战之前说如此不吉的话有些挫士气,可他的担忧来得莫名又无法纾解。

  于是转过身抱住玉无缺,叮嘱道:“一定会胜,不止是为了天下苍生往后的平安,你也要平安。”

  “这话你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玉无缺拍拍他。

  “说再多也不许嫌烦。”鹤不归念叨他,“从前做事没有顾忌也便罢了,往后你又不是一个人。”

  “是是是,还得留着命成亲呢。”玉无缺捏了捏鹤不归的鼻子,“比我还急。”

  鹤不归踹他一脚:“肚子饿了。”

  “那就走。”玉无缺拉着人往回走,“陪为夫去厨房。”

  是夜,师徒三人用了一顿精美的晚膳,鹤不归启开最后一坛杏花酒,三人喝得十分尽兴。

  鹤不归醉倒在院中,是被玉无缺给抱回去的,确实如他所说,下次再回浮空殿已不知是何时,是何种光景,玉无缺这几日也每每在无人时陷入一种奇怪的愁绪之中,可他不想让鹤不归知道。

  锦被翻红浪,哑诉嘤咛像是啜泣噎在喉间,一声声泄出情意,鹤不归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连泪都在枕被上洇出一圈圈水渍,饶是他告饶数次,玉无缺偏一边哄一边说荤话,不肯停下一刻。

  以至于他挣扎战栗地推搡,换来捆仙索牢牢束缚在了软榻之上,被玉无缺当做待宰羔羊,分分寸寸都没放过。

  玉无缺不愿放过他,他像是憋了一口气,非要将所有爱意在今夜讨回来,这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浓情蜜意得好似洞房花烛,他狠狠地索取和讨伐,掐出红梅点点。

  今夜同任何一夜没有区别,玉无缺却总觉得他像是天亮就要问斩的死囚。

  除非将上路饭大快朵颐,拆吃入腹,没有第二种方式能够宣泄情绪——

  他万分不舍又急不可耐想要拥入怀的复杂情绪。

  鹤不归只觉得这般放纵,是他为人为仙从未有过的上瘾和荒唐,索性坦然接受,酣畅淋漓地胡闹了一整夜。

  直到天光熹微,料峭晨风钻进房中,暖室中沉淀了一夜的旖旎才散去些许。

  玉无缺喘着粗气用被子将人裹得紧紧的抱住,鹤不归早就晕过去了。

  他抹掉这人一脸的汗,温柔地吻了吻那双好看的眼睛。

  嗓音低到几乎连自己都要听不见,他难忍不舍和惆怅,悄悄道:“鹤西,不许忘了我,记没记住?”

  鹤不归根本没了意识,他昏昏沉沉嘟哝一声,翻滚进玉无缺的怀中。

  “我就当你记住了。”玉无缺一笑,“睡吧师尊,我保证,一定会赢的。”

  作者有话说:

  一个过渡章√

  下周应该大战就打完了,这卷就快结束了。

  明天又有事更不了,先跪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