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无傀>第71章 埋脑袋~

  此事说来也甚是蹊跷。印斟分明感到自己迎头撞上一个什么人, 然再放眼望那阴雨连绵的街头巷尾,竟是再未瞧见半分多余的身影。

  ——且那一双黝黑的杏目当真熟悉, 简直与谢恒颜生得别无二致。

  难不成是思春了么……怎的走路都能出现傀儡的幻象?

  印斟揉揉眉心,回身掀开当铺的门帘,正好里头的伙计正趴在柜台前端打着小盹儿。印斟曲起指节在他耳畔叩了两叩, 脆响数声, 伙计立马转醒,抬头望上印斟的眼,登时挂得满脸古怪的笑意:“哟,这位不是璧御府的印大哥么,您是想要当点什么,还是想来买点什么呀?”

  印斟废话不说,开门见山:“昨日白天,是否曾有人来此处当过一颗兽牙?”

  伙计道:“昨日?昨日在我们这儿当掉的兽牙……可并不算少。虎牙狼牙犬牙,金牙银牙铜牙, 大多都是猎户现成打的, 要什么牙都有,您是想找哪一颗?”

  印斟心道,总不能直接说要傀儡牙吧。于是思忖一阵, 终只对他道:“都拿出来,我看看。”

  伙计为难道:“这……恐怕真有些多啊。”

  “无妨。”印斟随手扔他一粒碎银, 道, “有多少, 都摆出来。”

  “哟, 真不愧是成老爷子手底下的人——出手起来,就是比一般人阔气!”

  那小伙计倒是个好说话的明白人,一下子见着银钱在手,眼睛登时瞪如铜铃般大,二话不说,回头便要翻箱倒柜一阵翻找。

  然偏在此时,当铺里间“吱呀”传来一声推门声响。适才睡醒的雷老板,懒洋洋撑起另边遮风用的长帘,扬声问道:“怎么,来客人了?”

  伙计忙道:“来了,又是一个重金买牙的,怎的最近挺时兴这玩意儿?”

  雷老板偏头瞅了印斟一眼,也是笑了,直道:“呵,来稀客了。原来璧御府的人,也会到咱这小破店里头凑热闹啊?”

  印斟不耐叩了叩桌:“……别的少说,直接拿牙出来。”

  “若是想问昨日早晨,那颗长相奇特的长牙……刚好凑巧,方才已叫人买了去了。”

  雷老板无奈摊了摊手,正要躬身前去收拾桌椅,印斟却已上前将他手腕拧住,冷声问道:“是谁买的?”

  雷老板漠然道:“不认识,反正看那样子,不像是我们本镇的人。”

  “就刚才买的不久,应该还没走远。”伙计略微嘲讽地道,“不过,你也别想着要回来了……人家出了十倍的价,八成是不肯让给你的。”

  印斟神色微变,继而想起适才在巷尾无意撞见的熟悉面孔。

  难道不是幻觉?

  ……那会是谁?

  “没看清他是如何一副相貌?”印斟又问。

  伙计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道:“哪儿能啊,人家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单就露一双眼睛出来,压根见不到全貌。”

  印斟原还想借机问出一点什么,偏不巧那雷老板眯着双眼,缓缓坐回柜后陈设的木躺椅里,目光阴寒,同样不善地瞥向他道:“我说你们璧御府的人啊……最近是不是都挺闲的?”

  印斟下颌微扬,眼底猝然泛出一股冷意。

  “前些年成道逢人还精神点的时候,成天叫嚷着修缮祠堂供奉神像,喊咱这些老百姓将你们一个个的,当作神明看待——可事到如今,镇里闹死了多少个人?这要守备没守备,心里不安想求个神,偏偏神像还让人给毁得一塌糊涂。”雷老板坐在椅间边拨弄他的手指,声线却是愈发带有几分寒凉,“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印斟……好歹是公认的半个罪魁祸首。眼下倒还挺有闲心,整日窝在镇子里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当真一点也不怕旁人议论。”

  “是啊印大哥,你别怨大伙儿说话难听……上次祠堂那事儿,闹得实在太大,我们也不信你会去神像头顶造次。但在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反正是觉得你们璧御府——唉,近来越是不大靠谱。”伙计也跟着说,“若连你这做大师兄的都没了保障,咱底下一群没本事的平民百姓,还如何能睡个安稳觉呢?”

  此言既出,摆明是在对璧御府表达极其强烈的不满情绪。

  镇民会有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印斟一直都知道,成道逢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然而神祠长时间的荒废与疏弃,必然不止是单单一个璧御府造成的结果——早前贪图安逸的生活有多么令人健忘,如今刀临脖颈的清醒现实,便会是加倍无数次的绝望。

  所有人都静在原地等待救赎。但印斟并不想将那最终救赎的援手,施以面前一众刀俎上永远不知死活的鱼肉。

  因而他毫不留情,几乎是一字字地道:“你是没有本事,还是没手没脚,连最基本该如何活命都不知道?”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那伙计登时翻脸怒道,“好好说话你不听,还非得跟咱杠上了?”

  印斟凌然道:“璧御府当是如何,几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说两句怎么了?你要不出去听听,其他镇民都是如何在外指点议论的?”伙计不依不饶道,“放着被毁的神像不去修,跑来大街上头乱晃悠,你这简直是……”

  “好了,你少说两句,当心叫成道逢听见,怕是要把咱这小店给掀了。”

  雷老板恐他祸从口出,长叹一声,随即淡淡望了印斟道:“印大公子,如你所见——现在镇里大多数人,都是同样一张面孔。人人都想过上安生日子,因此会对不安的现状产生一定的排斥反应。

  “而你呢?别的不说,就偷毁神像那茬儿,还不知与你有没什么关系。但你就站在那风口浪尖上,至少要对自己的行为举止……负最大的责。”

  雷老板这话说得没毛病。

  ——神像顶部骤然遭得贼人损害,他印斟少说得要占一半的罪名。那么多双眼睛在底下盯着瞧着,他随手无意造成的失误,就足够成为整座城镇遭受厄运侵袭的源头。

  但印斟只是为此感到不甘。毕竟于这世上,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承受所有的罪责——就算在所有人眼里,他是成道逢的大徒弟,他理所应当就是这样……不该打破任何戒律,更不该以身试险,破坏任何基本的准则。

  他有一万个不该。反正给人降罪不需要半分理由,那么从一开始起,一切就已失去了对错之分。

  以至于后来印斟走出当铺的时候,又在半路思考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

  脑袋简直沉得要命,不知究竟塞了有多少东西进去。

  直到彻底脱离身后阴暗潮湿的巷尾,印斟走回人来人往的街头,那时谢恒颜就背对在离他不远的一棵树下,架一柄纸伞撑在肩旁,而另空出来的两手反复朝上扒来扒去,好像是在掏那枝头上的鸟窝玩。



  这只傀儡啊……活得像个三岁小孩儿一样,天生不知何谓疾苦。

  印斟就站在一旁,难得安静地端详了一阵。

  今日的谢恒颜仍是一身素衣,单薄瘦小一点的个头,整个儿趴在树边,还需吃力地将脚尖踮到最高。

  倒也不是印斟有意想要诽谤——这傀儡是真的很像一条傻狗,特别是在踮脚的时候,仿佛在不停摇着尾巴,呼哧呼哧等人过去挑逗撩拨。

  但傻狗其实是条很漂亮的傻狗。印斟不得不承认,谢恒颜生得一副耐看的眉眼,瞧久了确实叫人觉来舒坦,而且还不大容易看腻。

  而今这条漂亮的傻狗,正踮着他那两只小脚,掏完树上的鸟窝,似乎要把窝里的鸟蛋……直接往嘴边送。

  印斟瞬间脸就黑了:“……那个不能吃!”

  谢恒颜吓得两手一抖,鸟窝里头扑腾扑腾数声,叽叽喳喳飞出去几只灰溜溜的麻雀。

  “谁说要吃了?我给它们挪窝呢!”

  谢恒颜气急败坏地扭头,一回眼就见印斟在他身后站着,衣裳头发淋得透湿,连带下巴尖儿都在不断朝下淌着水珠。

  “你……你出来了怎不知道喊我?”谢恒颜慌忙撑着雨伞过去,“这要是病死了,我可没钱替你收尸啊!”

  说完忽觉肩头一沉,多出一人湿而泛冷的脑袋。

  “……印斟?”谢恒颜动作微顿,旋即有些怔住。

  然而今天的印斟,不想继续当那璧御府里无所不能的大师兄印斟。

  他就站在那只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傀儡面前,微弯着腰,将大半张侧脸,埋进对方毫无温度脉搏的颈窝里,许久没有任何动作。

  谢恒颜登时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了?”

  随后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印斟湿漉漉的脑袋:“那个,是不是……牙没拿回来?”

  印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反正说什么他也听不大懂。

  “唉,没关系,你别为了这个不高兴。”

  谢恒颜笑着拢了拢印斟的肩:“没牙就没牙吧,我也不怎么在意。反正……一颗牙而已,不会影响小爷我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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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之前有人说,生活里总有很多不如意不顺心的事情,这种时候如果撸猫或者撸狗,就会感到特别治愈!

  大概撸傀儡也是一样的感觉吧~

  印斟:这还是要看撸哪儿。

  谢恒颜(一脸纯洁):撸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