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桑最爱的人类！
“嗯？”远在产业园的原州突然坐直身子。
旁边的小妖突然觉得熊猫脸上的表情很可怕, 他身上凶戾的妖气只放出一星半点，就把莺莺燕燕们吓得瘫倒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它们大脑中传来濒死的错觉, 以为熊猫大人终于不满人类的压迫, 想要揭竿而起、占山为王。
——那么自己是跟着熊猫大人造反呢？还是打110举报它呢？
这个艰难的决定在脑海中盘桓了0.1秒，只听鸦雀无声中, 熊猫一拍桌面，锋利的木屑迸射四周, 在地面上留下子弹般的深孔。
原州愤怒道：“哪里来的野妖怪, 敢跟我抢顾青渠？”
他之前留了一片分魂在顾青渠身上, 一遇危险便会触发。此刻, 从分魂那里传来无数喁喁细语——
“吃了他……美味……想要……吃……”
有种阴冷的、黏连不断的气息缠绕上顾青渠裸露在外的身体, 试图将他拖进妖气构造的空间。
食铁兽狂暴的气息惊飞了方圆十里内的飞鸟, 原州咬牙切齿：“不要脸！”
——什么关系你就把我的人往小黑屋里拖？！
正在上空翱翔的酸与和肥遗遭了殃，「啪嗒」砸在地上，砸出两个大坑。
酸与问清楚情况，同仇敌忾地骂道：“对, 不要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想得美！”
“它是个什么妖——猫妖？以为有个字儿一样就可以当小三儿了？我们熊猫是国宝它配么？配个裤衩铲铲！”
肥遗没有对方语言丰富, 它冷酷道：“猫妖在哪？帮你做了它！”
并非两妖突然转了性, 对原州唯命是从，实在是就这一小会儿时间, 附近的妖气已经浓稠到接近实体的程度, 它们感觉自己的翅膀上像是扛了座山，别提多难受。
“别气，别气了哈。”两妖低三下四地安慰道——再气这附近都要被妖气抽成真空了。
“不用你俩帮忙！”原州气来得快消得快, 他一挥手：“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一听这句话, 酸与和肥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壳。
……
办公室里。
气氛随着猫妖的话陡然变得紧张。
她并没有动, 舌尖一下一下舔着犬齿，然而身后的阴影却填满房间，寻找着顾青渠周身的空隙。
白静林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阴影是由一个一个细小的黑斑交叠成的，它们在墙面上不断走动，形成一种粘稠的流动感，同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阳光也穿不透那层黑暗，白静林仅仅是多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几乎恶心得吐出来。
那种不适感不光是心理上的，更多来自生理的自然反应，像是人类见到蟑螂、蜘蛛、或是蛇一样，是基因深处对于异类的恐惧。它们铺天盖地的涌来，攀附在每一根战栗的神经上。
他究竟和什么东西共处了一个下午？
白静林趁着阴影还没蔓延到他这边，悄悄关上门，反锁。
——这妖怪他对付不了，就留给顾青渠来接待吧！
大门发出的「咔哒」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猫妖少女笑道：“真抱歉啊，看来你的同伴抛弃你了。”
话是这么说，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头上的铃铛一晃一晃，饶有兴味，像玩弄猎物的猫咪。
一双琥珀色瞳仁盯紧顾青渠，想看到他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顾青渠：“太好了。”
猫妖：“太……什么？”
她不解地歪头，瞳孔却陡然紧缩，捕捉到世间最璀璨的光明。
腕上的星鉴发出光芒，交织成一道繁复的阵法，自从山神庙建成之后，顾青渠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些记忆在逐渐苏醒，他时常会领悟到一些从未见过的阵法、符文，或是在梦里见到零碎难以拼凑的片段。
玄真道长几人研究后，说或许是在危机中开启了功德之人前世的宿慧，但顾青渠总有疑惑。
——前世么？
冥冥之中的潜意识告诉他，这并不是前世。
他没有前世。
说时迟那时快，外界看来，顾青渠的神色只不过稍稍怔忪了一瞬，事实上，由星光织成的阵法已然铺满整个房间，阵纹繁复，光泽流转，充斥着浑然天成的美感。
那些蠢蠢欲动的怨灵被阵法钉在墙面上，拼命扭曲挣扎，却无法摆脱光线的束缚，像一幅荒诞的黑白版画。
猫妖发出一声被踩住尾巴的叫声，瞪圆了眼睛，长出利爪和两条长长的尾巴，扑向顾青渠。
“把我的家人还给我！”
顾青渠本想用星弦捆住她，不知为何，动作一顿。
只见他肩头浮现出一座青山的虚影，青光暴涨，笼罩住四周，一只凶恶的熊猫从群山之中现身，撸了撸胳膊上的毛，一掌抓住猫妖的脑壳，把她的头按进墙里。
拽出来，再按进墙里。
再拽出来：“家人？”
墙上的怨灵「簌」一下从极动转为极静，希望熊猫注意不到自己，然而事与愿违。
原州用猫妖的头把墙壁砸出三个一模一样的大坑，看向墙面。
怨灵紧急把自己排列组合成一副栩栩如生的《神奈川冲浪里》。
原州并没有被伟大的艺术感化，他拎住阵法的一角，将庞大的黑影从墙上「揭」了下来，微一挑眉，把数量可观的怨灵团吧团吧，捏成一个足球大小的圆团。
掂了掂手中的重量，原州：“……”
“你带了多少亲戚来吃大户？”他惊讶得连「小三事件」都不想关注了。
知道倭国人不要脸，但不知道他们能这么不要脸。
这怨灵，估摸着能有几吨重，还不把顾青渠吃穷了？
“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少女灵魂啦。”猫妖终于把自己的头从墙上拔出来，理直气壮道：“所以人家也是很辛苦的喵。”
她一个妖，要养活十万张嘴，难怪产生了误入歧途的想法。
原州心里浮现出淡淡的同情，这份同情让他决定给猫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吃人，尤其不能吃我的人……这样吧，给你一个来大青山打工的offer，干得好的话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养活全家，干不干？”
猫妖眼珠子一转，道：“那我可以领十万份工资么？”
“不可以。”原州赶在她抗议前道：“但你可以少挨十万份毒打。”
猫妖：“……”
“好啦好啦，”她收回怨灵道：“该死的小林君，骗人家说江国管吃管住，结果就和诱骗少女来国外打工的可恶大叔一样，把人家扔到陌生的地方就不管了，诅咒你走路摔跤、吃方便面只有调料包、被坏人把最后一条底裤都坑掉！”
……
白静林逃到楼下，朝楼梯口的方向张望着，心里惴惴不安。
他既希望顾青渠在和猫妖的较量中吃亏，又不希望他真出什么事——毕竟这样就没人能应对来者不善的倭国人了。
楼上一片安静，不知情况如何，思来想去，白静林一咬牙联系了在倭国人身边卧底的凶兽。
“神尊。”他低声说出自己遭遇的情况。
“放心，顾青渠没那么容易出事。”凶兽淡定道：“他什么来头，能连一只尾巴分叉的小猫都打不过？”
听到神尊对顾青渠的推崇，白静林嫉妒得一阵扭曲，正要争辩几句，突然听见楼上传来「咚咚」的巨响。
——一听就很疼。
“你看吧？”凶兽一副「我早就料到」的口气，道：“挂了，以后这种小事别烦我。”
它那边传来挖掘土石的声音，只听凶兽一改对白静林的态度，关切道：“累不累？累的话休息一会儿再挖？”
“不！”小林君强撑着一口气，脸色虚白手臂发颤，他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铁锨上，狠狠挖下一锨土，道：“阁下，我们的时间有限，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召唤出最多的妖兽！”
“好吧，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努力的坏人。”凶兽道：“我知道很多妖兽的封印之处，可以全部告诉你们，只要能挖出来，它们就是你的了。”
小林君像一个捡到亿万彩票的穷鬼，他恨不得自己长出八只手！
“多谢您，阁下！”
这位曾经以高贵典雅闻名于整个神道的神官，如今满面尘土，辛勤的汗水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坑，在挥舞了成千上万次铁锨之后，他的动作已经可以和最熟练的老农民媲美。
其余倭国人也差不多。
在这群干活干得灰头土脸的倭国人身后，静立着一尊半人高的凶兽雕像，或许是吸饱了人血的缘故，它通体暗红色，毛发光亮，眼珠发出邪异的光。
正是在五天之内带领倭国人挖出了好几只凶兽的神尊。
它语气温和，不要钱地奉送网上搜来的鸡汤——
“加油，越努力越幸运！”
“不怕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今天留下的所有汗水，必将化作来日感动的泪水！”
……
白静林听得撇了撇嘴，他和这只凶兽打交道久了，一听这种语气就知道它肚子里没藏什么好水。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倒霉的又不是他。
等到倭国人和熊猫主任两败俱伤，他正好渔翁得利！
白静林靠在楼梯上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顾青渠带领猫妖少女一起下楼。
他的目光在一人一妖身上打转，想看出顾青渠是怎么收服猫妖的。
少女注意到他的视线，突然抱住顾青渠的手臂，撒娇道：“妈妈桑！”
白静林：“？！”
“咦，不对么？”猫妖歪头道：“刚才那只熊猫桑主动提出要为人家管吃管住还发工资，我在倭国的时候听说供女子高中生免费吃住还发零花钱的都是爸爸桑，所以身为爸爸桑最爱的人类，当然应该是妈妈桑了！”
顾青渠：“……”
他听到「妈妈桑」时难看的脸色被「爸爸桑最爱的人类」几个字缓解了不少，看向一脸理直气壮「我又没说错什么」的猫妖，顾青渠道：“在江国，管吃管住的除了爸爸，还有宠物的饲主。”
“我是不会叫主人様的！”猫妖炸了毛。
“那就叫爸爸。”
在顾青渠平静的注视下，猫妖不情不愿地收起搞事的恶趣味：“好啦，爸爸桑。”
顾青渠略一点头，认下这个便宜女儿，他转眼看向嘴角忍不住上翘的白静林。
“我记得师叔刚才说我们是一家人？”
白静林：“……”
笑容僵在嘴角，他还没想出什么推脱的说法，就见猫妖亲亲密密地凑过来，“所以是爷爷桑了？”
她动动鼻子，身上的怨灵攀到白静林背后：“爸爸桑不让吃，爷爷桑可以吃一口么？我保证不会多吃的。”
白静林：“……”
人生中最大的噩梦——他的毕生之敌和他的天魔克星，合二为一了！
妈的他们分开就已经够可怕了，居然还能有比这更可怕的！人间不值得！
白静林浑身僵硬，直到顾青渠一声轻笑，才感觉到那些怨灵离开自己的身体——后背一片酸冷，但总算是活过来了！
他大步往楼下走，像屁股后面追着一支窜天猴。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听猫妖和顾青渠的对话，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京城去大青山。
赶快走赶快走，白静林在心里迫不及待地催促——机票钱我出，你们现在就走！
猫妖：“我可以申请让爷爷桑陪伴么？”
白静林：“不可以！”
他话说完才感觉到猫妖的眼睛意味不明地注视自己，那琥珀一样的瞳仁背着光，缩成一条窄缝，其中透出幽冷的味道。
白静林后背渐渐浮现一层冷汗。
就在他忍不住想拉下脸找顾青渠帮忙的时候，猫妖一呶嘴，移开视线。
只见她注视对面人流密集的街道，看了一会儿。
猫妖头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拍手道：“决定了！那么作为独立生活的补偿，我要一张属于自己的身份证！还要上爸爸桑的户口本！”
嗯？
发现猫妖以及顾青渠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白静林要不是没毛，现在已经炸成了蒲公英。
——要要要，要个屁！你们干脆要我的命得了！
——这是我能做到的么？
作者有话说：